初春,柳絮飞扬,暖融融的阳光照得燕沁睁不开眼睛。
燕沁躺在稻草铺着的牛车上,仰着脸试图抓住落下来的飞絮。
陌上川倚着一个稻草垛,正懒洋洋地看着燕沁,百无聊赖地数着她的眼睫毛。
“阿川,我们去北敖宗干什么呀?”她抓住片柳絮,小心翼翼地将它撕成薄薄的一层,结果没拉多长就断了,她随手一扔又要去抓。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陌上川道。
燕沁一听这霸道总裁式的口气,顿时就来了兴致,“阿川,你不会是那北敖宗宗主的什么流落在外的儿子,然后要回去夺权?”
陌上川:“……”
为什么要凭空给他降个辈分?他就不能是宗主吗?
然而燕沁的脑回路总是奇特的,兴致勃勃道:“然后你爹还瞧不上我,甩给我几百万上品灵石,让我离开你,你的师妹弱柳扶风楚楚可怜,找你告状说我欺负她,其实我就是个恶毒心机叵测的女人……”
陌上川看着双眼放光的燕沁,心道:其实你就是个傻子。
燕沁摸了摸下巴深思道:“几百万灵石是不可能打发我的,除非几千万上品灵石!”
陌上川:“……我还当你多么喜欢我呢。”
“啧啧,当然是很喜欢你的,就是你爹将整个北敖宗送给我我都不要。”燕沁认真严肃道。
陌上川幽幽道:“我爹五百年前就死了。”
燕沁:“……”
“我唯一的师妹被我驱逐出北敖宗了。”
燕沁:“……”
“我唯一的师弟联合我妹妹一起暗算我。”
燕沁:“……”
她斟酌了半晌,才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你其实就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被大刺啦啦在心口上插了一刀的陌上川竟然无可反驳,默然地数着眼前飘过的柳絮。
燕沁凑过去将头枕着他的大腿,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笑眯眯道:“乖,不伤心,你还有我呀。”
陌上川闻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明明是微笑,却看起来更像是在自嘲,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低声道:“嗯,我还有你。”
早就决定不会再相信也不再需要任何人,可是看到燕沁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属于我的就好了。
然而直觉却告诉他,他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眼前的这个人。
“俩娃娃喔,前面就到喽!”赶着牛车的老人家高声道:“前面就是栖凤城喽!”
燕沁看着那巍峨的城墙,叹道:“这就是修真界鼎鼎大名的栖凤城啊。”
“相传五百年前现任北敖宗宗主刚被送至北敖宗时,就是先在这栖凤城落的脚,那时候栖凤城还不叫这名字,而是叫做囚凤城,当时年仅五岁的陌宗主说,凤凰只会找个地方暂时栖息,不会此生囿于一隅之地,囚凤反倒不美……所以后来才改了这么个名字。”那赶车的老人道:“据说当时的宗主看出他不会安于此地,所以临终前逼他立誓,要在北敖宗待够七百年……”
这故事听得燕沁咋舌,她不满道:“他师父怎么能这样啊?人家爱不爱待是人家的事情,干嘛要强迫?”
“女娃娃你不懂嘞!”那老人家笑道:“那北敖宗这么大一个宗门,他徒弟连着死了十几个,只剩下这一个命好的,为了北敖宗不落入有心人之手,也是无可奈何喔!”
燕沁闷闷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样子。”
说话间便进了城,栖凤城极大,比之烟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烟霞城倾向于繁华热闹,而栖凤城则是更加恢弘大气,遇到的修士届时白衣飘然若仙人,倒是更像个清修之地。
燕沁蹙眉,可她没有去到过烟霞城,怎么会知道烟霞城更加繁华热闹呢?
两人进了城便在城门口与那老人家告别,在街上闲逛了一会便去寻了家客栈落脚。
“凤羽客栈?”燕沁念道:“这客栈倒是会借栖凤城的美名。”
陌上川笑了笑没说话,牵着她进了客栈。
一进客栈,陌上川便递给了小二一块玉珏,那小二顿时换了副表情,极其热切地请他们到雅间落座,道:“二位贵客请稍等,我去请掌柜的过来。”
陌上川微微颔首,一派清冷高贵之气。
燕沁戳了戳他的胳膊,笑道:“我现在倒是真的相信你是北敖宗流落在外的贵公子了。”
陌上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你就是公子夫人。”
燕沁听了耳朵微微泛红,陌上川亲了亲她的耳垂,便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余岁的青年人,看模样比陌上川要大上七八岁,然而一进来便立马跪下,道:“参见主子。”
陌上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跪着的人竟然开始瑟瑟发抖。
燕沁:“……”
这个,略微有点夸张啊。
陌上川毫无感情道:“还知道谁是你主子?”
“主子明鉴!属下当初是迫不得已,当时……当时主子已经没了气息,神魂也搜寻不到,属下人力轻微,只能借着那泥沼下的暗流将主子的尸身送到了秋渭洲,谁知有人泄露了消息,金家派出了金博轩去到秋渭洲要带回主子的尸身,熟料那金博轩一去不回……”
“属下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寻找您的尸身,但是遍寻无果……”
那青年抬起头红着眼眶道:“主子对魏延有救命再造之恩,魏延断不敢背弃主子……”
那名叫魏延的年轻人絮絮叨叨同陌上川说着这二十年来北敖宗的情况,道:“金子宁长老现在是代掌门,宗内有不少弟子想要请您出关,都被陌温诺长老和金子宁长老拒绝。”
“您的四个徒弟二十年前就被金长老派出去历练,十年前您的小徒弟徐青不幸陨落……”魏延说到这里战战兢兢地看了陌上川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情,才继续道:“二徒弟花无言被陌温诺长老做主许配给了一个外门弟子,但是花师叔不愿,一怒之下离宗而去……”
陌上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他轻轻地点着桌子,听着魏延继续说宗内的情况,眼底的冰霜愈发浓重。
燕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也不像个流落在外的公子哥啊,倒像是个身居高位余威甚重的掌权者。
待魏延战战兢兢地讲完离开,陌上川才继续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阿川,你节哀顺变。”燕沁安慰道。
陌上川微微挑眉,“节什么哀?”
“你小徒弟——”
“无妨。”陌上川勾了勾唇,“死了是他自己没本事,还能怪别人不成?”
燕沁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听到徒弟二字心中重重一跳。
崽崽……
燕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陌上川几乎是瞬间便知道她是在想谁了,无外乎她那个便宜徒弟,据说是凌阮贤的儿子,凌阮贤是他师妹,说起来他们还是有些因果纠缠的。
即便燕沁现在压根想不起来她自己有个徒弟,但是这也让陌上川感到非常地不虞了。
“沁儿,过来。”他伸手将人抱进了自己怀中。
燕沁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抬头笑道:“怎么了?”
陌上川低头吻住了她,激烈的吻让燕沁有些招架不住,几乎是软在了他的怀里。
陌上川看着她顺从温软的模样,轻轻舔舐着她的喉咙,哑着嗓子道:“阿沁,给我生个孩子吧。”
燕沁整个人被吻得迷迷糊糊,“什么孩子?”
“我和你的孩子。”陌上川将她打横抱起,低笑道:“虽说你我早已结为道侣,但是始终未曾行道侣之实,说起来我们也该行双修之道了。”
燕沁的脸腾地一下子爆红。
“这、这会不会有点太突然?”燕沁紧张到结巴,“怎么忽然就、就双修……”
“情之所至。”陌上川低头轻笑看了她一眼。
燕沁几乎要溺死在他深情地目光中,害羞地将头埋进了他怀中。
陌上川的笑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她有些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咳嗽了一声道:“……好。”
——
清华山。
玄独岸看着正在逗着兔子玩的刀烨,忍不住道:“这兔子得活了二十年了吧?”
“十九年零三个月十三天。”刀烨递给它一片青菜叶子。
“这得成精了吧?”玄独岸啧啧道。
“能听懂人话,勉强修出灵智来了。”刀烨道:“不过妖修的事情我不太懂,等尚易回来可以让他调教调教。”
“那大狐狸还没修出人形呢,让他调教能有什么用?”玄独岸捏住那兔子得后脖颈将它提起来,“还挺沉的。”
“你捏痛它了。”刀烨将兔子从他手里抢过来,“兔子会咬人。”
“小心我让慕云来。”玄独岸阴恻恻道。
“慕云正忙着救那华簌簌呢。”刀烨摸了摸兔子毛,“没空搭理你。”
玄独岸不解道:“那华簌簌不是个魔修吗?师父怎么会同意让她留下来?”
刀烨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继续看兔子,“魔修也没关系,其实细论起来,魔仙妖灵鬼除了修炼方法不同,本质上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觉悟呢?”玄独岸忍不住掐了那兔子的肥屁股一把。
刀烨一巴掌将他拍开,“大道艰辛,活着实属不易,与其去纠结怎么活,倒不如让自己活得快活些。”
“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不是我说的,是师姐说的。”刀烨道:“你还没到清华山之前,一直是师姐给我们授课。”
“那时候她授课还不像现在这样中规中矩,总是给我们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再扯一堆看起来很荒诞的道理,最后不耐烦了就领着我们去后山抓野兔野鸡烤来吃……”刀烨看起来颇有些怀念的意味,他笑了笑道:“有些话当时听起来奇怪得很,可是现在想来却挺有意思的。”
“师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玄独岸拨楞着兔子耳朵,“她不在清华山好像少了一群人。”
“说师姐吵就明说。”刀烨面无表情道。
玄独岸:“我没有。”
“我会如实转告师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