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各执己见
李弘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呼吸,他额头青筋暴跳,似乎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
李弘秉不可思议的僵硬着脖子转向同样震惊在原地的秦钱,一字一顿的问道:“这是什么?这就是朱民生这个随行军医做的治疗?”
说完他不给秦钱解释的机会,又转过身去吩咐人去把朱民生押上来,他非得让这个“大义凛然”的军医也尝尝这被“千刀万剐”的滋味!
可侍卫并没又把朱民生上好枷锁戴上来,倒是空手出去,又空手回来了。
李弘秉满眼杀意的看着空手回来的士兵,没说话,那士兵便识趣的直接汇报了出来:“陛下,跟丞相一起回来的将军说,他们这一行回来,没有带军医回来。”
李弘秉闻此猛地转过身去,他看着躺在床上不醒人事正在跟周公酣畅淋漓的下棋的杜南,将自己的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
他暗自在心里又为杜南记上了一笔,暗道,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账,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那个等着被秋后算账的人。
对着杜南发完了狠,李弘秉转身一掀衣袍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他一身华贵的龙袍还没有换下来,眼中又满是红血丝,坐在那把并不华丽的椅子上,宛如坐在了龙椅上。愣是将用来就寝的大明宫生生装点出了朝堂上的肃杀之感。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秦钱,面无表情,声音冰冷的道:“秦老,给他开脱的说辞想好了么?”
秦钱听见他的话,身子忍不住跟着一震。
杜南不在京城的这大半年,李弘秉这阴晴不定的“疯病”算是传遍天下了,他越是这样的气定神闲,就表示他心中正在酝酿着更可怕的风暴。
秦钱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能给皇帝陛下一个说得过去的说辞,别说朱民生的生死保障不了了,就是他自己的脑袋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安然的挂在脖子上了……
秦钱:“陛下,这种治疗方法,朱民生确实同臣讨论过一二。丞相身上主要的伤应当是那道箭伤,只是另外割的这其余的许多道口子,臣觉得……应当是丞相受伤后还中了毒。”
李弘秉又是一口气憋在了胸腔里,随后他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一口憋在他胸膛里的气像是一团怎么都化不开的惨淡愁云,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逡巡不去。
他有些无力的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吧。
李弘秉知道,眼下除了等杜南自己醒过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再也不能从别人口中得到更有用的东西了。
秦钱行了一礼,告退了,房学林却还是在原地犹豫着不肯离去。
李弘秉看着杜南不行人事的睡颜,有些微微的出神,他知道房学林不可走是怕他会对杜南再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来。
见到活生生的杜南之后,李弘秉就又恢复了正常,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
李弘秉:“老师,放心吧,朕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话已至此,房学林也无话再说,他又看了榻上昏睡的杜南一眼,也悠悠叹了口气,随后对李弘秉行了一礼,也告退了。
这下,寝殿里终于只剩下杜南与李弘秉了。李弘秉从太师椅上起来,高傲的脊背上像是被压上了什么千斤的“重任”,一瞬间看起来竟有些佝偻,他走到床边,动作迟缓的宛如一个垂暮的老人。
李弘秉将杜南的衣服细细的穿好,又掖了掖他的被角,自己也靠了过去,他平躺在杜南身边,额头抵在杜南的额角上,看着头顶上明晃晃的床帐发呆。
他感受着他与杜南唯一接触的一小片皮肤上传递过来的属于杜南的温度,做了一个对他来说完全算得上是痛彻心扉的决定。
他想:杜南,我不要你爱我了,我只想要你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不管李弘秉身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兵荒马乱,大明宫外到底是何等的修罗地狱,躺在杜南身边的李弘秉还是安心的睡了过去。
他丝毫不在乎几个时辰之前,他差点就被那乱臣贼子一刀身首异处了,只要是在杜南身边,即便是身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死亡迫在眉睫,他也能安然的接受了。
杜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毫不在乎这漫天的大雨,甚至挥起马鞭,毫不留情的又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催促着脚下打滑的马儿快些,再快些。
杜南带回来的军队这样日夜兼程的急行军,已经走了七天了。
这支队伍不算小,三千骑兵,挥起马鞭奋力赶路,闹出来的动静并不小,所过之处,几乎称得上是尘埃飞扬,“寸草不生”。
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他们要赶回京城离去,营救被叛军困在京城里的皇帝陛下。
极度的劳累会使人的大脑忍不住放空,人的精力有限,总得有所偏袒。
可这样高强度的赶路,却并没有让杜南的大脑就此停歇下来。
在赶路骑马的时候,在沿途修整的时候,在这一整条赶回京城的路上,杜南恍然发现,他居然满脑子,都填满了李弘秉。
他一遍又一遍的祈祷各方鬼神,有的没的,都只有一个愿望,翻过来覆过去的在心里念叨。他希望李弘秉活着,只要李弘秉活着,他甚至可以前尘往事皆不计较,他可以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可以试着重新爱他。
人类是一种很狂妄自大的生物,在真正的历经生死之前,谁都觉得自己死生不惧,尘世间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有什么好挂念的呢?又什么不能够放下的呢?
直到现在,杜南才察觉出来,他曾经,到底对李弘秉做了多么残忍的事。
他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威胁李弘秉,威胁李弘秉放弃他,强迫李弘秉接收他还是要一个人独活的结局,强迫他孤独终老。
如果他从前对李弘秉刻骨的爱意都可以算作前尘往事,那如今,重活一世之后,曾经那些痛彻心扉,或许也可以随着时间埋藏不是么?
终于,两辈子都将所谓“君子之道”为圭臬的杜南,终于在这一刻生出了些许不管不顾的叛逆心思。
杜南将自己肩膀上换过药的伤口狠狠的用纱布系了起来,他有些咬牙切齿的想,李弘秉,你他,妈的得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曾经你做过的那些对不起我的事,我又要去找谁来讨!
在雨夜中急行军的杜南一行,被从京城中杀出来的皇家“侍卫”接应到,带着他们去走了皇宫中,特地被留出来的暗门。
于是精疲力尽的西北军就这样从天而降,彻底接过了京城里的这套烂摊子。
只是令杜南没想到的是,这急火攻心的一出“京城困局”,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居然是那个身为“受害者”的皇帝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