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待纪鸢退了烧,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好几日后的事情了。
她那会儿昏迷了,整个神志不清,只知自个落水了,后边所有事儿全都记不清了。
醒来后,纪鸢仍旧一脸虚弱,她由人扶着起来,靠着软枕坐在床头,只哑着声音问了一句:“那日,我是如何上来的···”
围在床沿的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只吱吱呜呜,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如何张嘴,纪鸢便也没再多问了,心中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果然,当真还是没能逃过。
纪鸢只垂了眼,一脸平静,静到,仿似暴风雨来临前夕。
打破这片平静的那人竟是尹氏。
她醒后不久,尹氏便由人搀扶着,挺着个大肚子来了,快六个月的身子,已是显怀得厉害,便是穿着厚厚的衣裳,也依然遮挡不住那尖尖挺挺的肚子。
尹氏脸色瞧着不大好,本就到了胎动得最厉害的月份,肚子又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加上夜里要时常起夜,一直有些睡不好,又加上纪鸢出事后,尹氏生生熬了几个晚上,睁着眼到天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
纪鸢见了,亦是生生吓了一大跳。
尹氏只强自挤出了一抹淡笑,道:“无碍的,以前怀昭儿那会儿,亦是这样过来的。”
说罢,只坐在纪鸢床榻上,细细看着纪鸢的眉眼,见纪鸢小脸瘦得都快要脱相了,同样是在这座府里,同样的相仿的年纪,昭儿面色红润,胖脸甚至都微微鼓了起来,可鸢儿这边呢,这两个月,都病了多少回了,多数日子都躺在了床榻上,生生蹉跎至此。
尹氏鼻尖陡然一酸,只觉得自个没有照顾她们姐弟俩,有些愧对故去的妹妹。
***
纪鸢见尹氏双眼泛红,顿时身子坐直了,只强自扯着笑,道:“姨母这是怎么了,瞧瞧鸢儿,这不都已经好了吗,姨母莫要伤心了,我打小身子骨结实,便是有个病痛什么的,好的忒快,不信,您看看,再要不了两日,便又能活蹦乱跳了···咳咳···”
说着说着,喉咙却渐渐发痒,如何都忍不住,只伏身咳嗽了起来。
尹氏连忙起身,亲自给她端了热茶过来,纪鸢喝了大半盏,只冲尹氏笑着吐了吐舌头,那样逼着自个强颜欢笑的笑容,瞧在尹氏眼里,才觉得最为苦涩,尹氏瞧在哽咽了一阵,只忍不住喃喃道:“我可怜的鸢儿。”
纪鸢见尹氏心事重重,屋子里的丫头亦是各个小心翼翼、愁眉不展的,心知,定是生了什么事儿,几个丫头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忍说,横竖是要面对的,纪鸢想了想,便直接问道:“姨母,那日,我只记得我落了水,之后所有的事情却一无所知了,后来究竟是如何上岸的,后头是不是还发生了何事?屋子里一个个讳莫如深,不肯与鸢儿说,姨母但说无妨,鸢儿想要知道。”
尹氏闻言,双目闪了闪,过了好一阵,伸手替纪鸢捋了捋额头的散发,只一脸艰难点了点,道:“终归是瞒不住的。”
说罢,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看着纪鸢道:“那日你落了水,是大公子将你救上来的,救上来后,溺水严重,亦是···亦是大公子当机立断给你施救,这才将你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后来,那么冷的天,给生生冻坏了,一直高烧昏迷不醒,迷迷糊糊的直到今儿个才彻底清醒过来···”
不待纪鸢反应过来,只咬咬牙,鼓足了勇气,绷着一口气继续道:“那日人多,在梅园做诗作画的那些小主子们都亲眼目睹了···目睹了大公子给你施救的整个过程,后来,后来亦是大公子将你一路抱着送回屋子里的,府上所有人都瞧见了,老夫人当时亦是在场,当场便将宴会取消,请了大夫,又派了身边得力的郑嬷嬷亲自守着,待你醒后,又将身边得力的紫苏姑娘遣到这院子供你使唤,还一并送来了好些珍贵的药材及补品,老夫人道,既是大公子惹的祸,便会由大公子担了这份责,老夫人的意思是,是——”
尹氏一口气说到这里,说到这最后一句,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要将我指给大公子做妾!”
纪鸢用力的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一脸茫然的接话道。
***
大公子?
怎会是···大公子?
纪鸢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尹氏顿了顿,又继续在说道着些什么,纪鸢统统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脑子里整个木掉了,完全有些晃不过神来。
不是陡然出现的戴家人?不是忽然出现的霍元懿?不是霍家另外一个年级相仿的霍家三公子?又或者随随便便一个家丁?
而是···大公子?
纪鸢只一脸难以置信,大概,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料想到了最差的结局,可结果却与自己所料的截然不同,以至于,纪鸢整个震惊、茫然、呆愣掉了,过了良久良久,只呆呆的复又问了一遍:“救下我的···是大公子?”
尹氏见纪鸢如此模样,心里堵得慌,只艰难道:“虽大公子当时举止确实有些不妥,可当时也全都是为了救你,这事,也不能怪他,对大公子,姨母依然是感激的,可是,可是纵使大房清净富贵,又如何比得过家世简单、知根知底的王家?更何况,还是做妾!”
纪鸢呆愣愣的,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脑海中忽而闪现过一张面无表情、寒气逼人的脸,想到那不苟言笑的性子,及威势逼人的做派,心中只下意识的一紧。
可相比旁的不相干的人,救她的是大公子这件事,竟让她生生松了一口气。
至少,她被他救,是她被算计后的···幸运。
至于做妾,纪鸢曾立过誓的,此生绝不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