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生踏着脚蹬走下,眉宇间的阴冷却不似邪修,反而有些市井气的暴躁。
等到被车夫搀下来,他抬起头,看见早已被摘去匾额的杜府大门之上空荡荡的,方才神色稍好,眉宇微缓。
但饶是如此,眼神深处的憎恶与厌烦,都是毫不遮掩。
“这府邸该置一块儿新的牌匾了。”李甲生的声音略有沙哑,故作姿态的轻咳了一身。
不得不说,衬着一身深蓝的华贵锦袍,此般模样倒也颇为摄人,让不少仆从畏首畏尾的低着头,不敢反抗一二。
事实上,李甲生这多年的心思是什么,众人又怎可能不知晓。
简直是路人皆知。
但知道与否,却没有任何意义。
这多年来在李甲生不断的经营之下,杜府早已经渐渐成了他的私馈,那些硬骨头与杜府老人,早已经渐渐被清除了个七七八八。
在杜家老爷逝世后,无论是府邸的大管家,还是诸多忠诚于夫人的掌事,都被李甲生寻出各种由头辞退或打压。
等到夫人反应过来之时,想来连反抗的羽翼也都没有几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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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这块新的牌匾,刻上李府如何?”
李甲生左怀之中的如花美眷,声音也如黄鹂夜啼,娇艳的让人骨头发酥,只听上一耳,便知道是人间尤物。
“为何这么说?”
李甲生听到后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平静的倒过来问了一句。
但谁也明白,他很满意这个小妾此时的接话,只是不好表现的太高兴,需要一个‘合理’的由头。
于读书人而言,师出有名往往颇为重要。
“自然是因为您这些年为府邸劳心劳力的付出与所得。”小妾乖巧的腻在李甲生怀里,像是要挤掉另外那一位。
若非还有不少门房之类的仆从看着,说不得这位小妾便要将李甲生的臂膀,埋在她的胸里。
“这是咱们都看在眼里的,自从杜老爷病故之后,这杜府风雨飘摇,在那位骄奢蛮横的大小姐的手下,败了个一干二净。”
“若非有您在此,这杜府能不能稳住还是另一回事儿,而且您这些年的进项,尽数补贴了杜府,恐怕便是将杜府整个买下来,也是绰绰有余。”
“现而今这杜府哪里还有脸叫杜府,应该是您的李府才对。”
小妾的声音娇媚,言语中竟是还颇有三分歪理,若是给不明因由的人听见,说不得还会当真。
但怀镇之中,尤其是杜府的仆从们,整日见此,心中又如何能不清楚。
败家的哪里是那位夫人,而是这位李老爷才对。
只是杜府家大业大,哪怕败了些年,依旧颇为强横,是怀镇之中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底蕴深厚。
不远处,虽然距离隔得稍远,但以陈语生和幽渊的境界,自然不至于听不清。
以他们的见识,更能轻易分辨出谁在说谎,何况来此之前,他们便已经了解了个大概,知晓这话是如何诛心的颠倒黑白。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陈语生叫骂了一声,眼瞳中颇有鄙夷。
他当然不否认,这个叫做李甲生的书生或许颇有实力,否则当年也不会迷住那位杜府嫡女,更不可能在杜府站住脚,拥有了而今的境遇。
但作为怀镇第一巨富的杜府,本就有万贯家财,哪怕坐吃山空,也决然不可能让那位杜家嫡女短短几年败完。
只能说,是这个李甲生利用了许多‘瞒天过海’之法,将杜府的家财‘消耗’干净,转移成了他自己的家财。
若李甲生真的如那小妾所言,挣出来了一个杜府,为怀镇所创造的经济效益,绝对更甚,他的名声不可能这么差,府邸也早已更加奢靡繁华才对。
所以陈语生很轻易的就判断出,此人利用自己的私产与杜府的私产做杠杆,完了一个极不要脸的零和游戏。
对于此事的过程,陈语生没什么兴趣,左右方法有千万种,而结果才是重中之重。
“那是你见到人太少。”幽渊默默道了一句。
她没有笑,也没有嘲弄,只是静静的阐述了一个事实。
曾经游历天下,红尘炼心之际,她也曾假装过凡人,在诸多城池当一个过客,见过千般万般的人。
悲欢离合,应有尽有,大千世界,无所不怪。
所以如李甲生这种人,幽渊并不觉得有多稀奇,甚至见过更坏更离谱的,只是见在多次,她也终究不会习惯。
“其实不少。”
陈语生想纠正一下,他也是见过比李甲生更坏的人,刚才那句只是感慨。
但这样反驳,意义不大,所以他没有说更多,无奈的摊了摊手,便继续看向杜府。
显然,李甲生对那个小妾的回答非常满意,这不仅给了他体面,更是让他有了一个极为合理的借口,侵吞掉杜府。
等到杜府被侵吞,若干年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李甲生对府邸的掌控力加大,恐怕这件事情真的会渐渐淡化,让此人得逞。
但陈语生知晓此事,不是此行重点。
此行重点有两个。
一个是那位杜夫人而今是否安好,一个是杜府与而今怀镇的阴森气运是否有些牵连?
这才是他与幽渊此行的目的,所以此刻最直接的办法,还是进入府邸调查一二。
稍等了一会儿,待李甲生等人进入杜府,府苑大门再度关闭,陈语生和幽渊相视一眼,也决定跟进去再说。
“从外面来看,杜府的气运确实更加森林,比整个怀镇外围所笼罩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是煞力,暂时看不出与尸修是否有所联系。”
幽渊静静的说道,眼眸中是些许沉静。
显然,她是在试图观察出更多,但越多的细节,唯有进入杜府调查一二,方能得出结论。
陈语生悠悠的伸了个懒腰,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如你猜测,怀镇必然会有些马脚,若不是,倒也能求个心安。”
他说完后,又不由得一阵苦笑。
因为他想起曾经看过一本书,里面记载了一个定理。
往往越是担忧什么,就越会来什么,他此刻的担忧,或许多半会成真也说不定,那时可就不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