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魏驿蔺同阮均衣都没有异议。
两人坐在同一辆马车内,这还是二皇子特意安排的。
他想当着众人的面展示自己对魏驿蔺与阮均衣的优待,但是实在不想同这两人待在同一辆马车内,于是到了最后安排了他们两人坐一块儿。
这样既能显示自己对他们的不同,又能舒坦地在马车内享受。
“师兄怎么不在明华寺待着?”
魏驿蔺出发前找人要了个花瓶,将从院子里折下来的枝条插`进去,养了一路尚且还有生机,叶片呈现青绿颜色。
他说话的时候,刚给枝条修剪了枯黄的地方。
将花瓶放好,才转身看向阮均衣。
见阮均衣眼神落在桂树叶子上,满脸温和,端得是如玉君子模样,魏驿蔺便知晓他这是不打算主动说了。
于是垂头抚平衣袖,道:“二殿下派人来请你,大概没甚用处,应当是师兄自己早就想好要过来。应下二殿下,只是为了搭个车。至于前往平湘,师兄是认为二殿下此回处理不了这些事情,或者说认为我解决不了,所以才一起来了。”
他用的是叙述一件事的平淡口吻,像是在陈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一般。
没有半点犹豫与疑惑。
阮均衣面上依旧温和,“止水长大了些。”
言外之意便是长大了,开始学会动脑子了。
这样夸奖小孩儿的口吻,魏驿蔺却也不恼。
他已经习惯自己这个师兄端着君子一般的温和面孔,故意说这些话来逗弄旁人的样子了。
毕竟对方总是能将旁人的弱点看得一清二楚,拿捏在手中,看透一切。不过并不会借此为自己谋利,而是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稚气玩笑。
惹人生气。
本还想问这回平湘到底有什么隐患,让他不得不从明华寺下来。
下一秒却被阮均衣的话问得有些怔愣。
“没有给阿觅留信?”
阮均衣用一种包容的眼神看着他,话中提到的那人,让魏驿蔺恍惚一下。
或许在阮觅看来,两人的初见是在那间茶馆。他同段意英曹雪冉纠缠不清,一看便像个出卖皮相过活的落魄学子。
可在很久之前,他便见过阮觅了。
他同阮均衣同出一门,师兄师弟。
许多年前,老师随着友人四处游历,他便被扔给了在明华寺上的师兄阮均衣。
那年,师兄突然同他说,要回去见见刚归家的妹妹。
魏驿蔺面上笑得温和,保证自己会好好呆在寺庙内不乱走。
等阮均衣一转身,他便悄悄溜进了马车。
之后的事情便是那样,下山,夜晚时才到了阮家。
跟在阮均衣身旁,同不认识的人寒暄一阵后便往这家主人书房去打招呼。
那时候魏驿蔺没想什么,他只是在山上待得腻了,趁机下来透透气。对自己师兄新寻回来的妹妹,他并不好奇,也没有多看几眼的想法。
说句狂傲的话,魏驿蔺生来便有令人惊叹的天资,他跟在老师身边,见识过许多旁人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识过的人、事、物。
故而即便还小,却没有寻常人那般旺盛的好奇心。
穿过回廊,夜色冷沉,月光如水。
那方小池中落了月亮的影子,也落了一个人影,在其间沉浮。
像是枯萎的花,枝叶与花瓣都已尽数凋零,只待片刻后便要与黄土融为一体,化为灰烬。
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与之相反的是惊人的求生欲。
那是从灰烬里诞生,不顾一切想要挣脱束缚的疯狂。
火热又冰冷,疯狂又理智。
亮得让池水中晃动无法成型的月影都黯然失色。
那时候,魏驿蔺恍然觉得。
那双眼睛才是天上月亮落在池中的影子,不然怎会亮得这般,令人心神不宁?
看似愣神了许久,可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在看到人之后的第一时间,魏驿蔺同阮均衣立马跳进池中,将人救了上来。
只是阮均衣年长,动作比他快,在魏驿蔺尚未游过去时,他便将人带上了岸。
……
后来,每当看到天上月亮时,魏驿蔺便不可抑制的想起那晚看到的人。
年纪小时,对于想要看到的人,总是抱着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的想法。
那是来自独属于年幼的随性和无畏。
于是当阮均衣再一次下山时,魏驿蔺抿着唇笑,乖巧又温顺地问他:“师兄可否捎上我?”
马车驶进来过一次的街道,穿进宽敞巷子,魏驿蔺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等会儿见到了人,可要向她介绍自己?
小小少年苦恼万分,不知该怎么介绍,才能低调地突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样才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但到了阮家,看着建在角落里几乎被人遗忘的院子,魏驿蔺猜到了些事情。
阮均衣不走门,偏生要爬墙头,他也学着爬上去。
只是魏驿蔺还没跳下去,她便出来了。
她没有看到趴在墙头的自己,只看到了阮均衣,仰着头,眼中都是他。
眼中藏着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光。
这一刻,魏驿蔺忽地什么都不想说了。他抿着嘴有点气恼,一直待在墙头,赌气般不下去。直到阮均衣说完话离开,他才不作声跳下来,从始至终都没有在她面前露过脸。
从阮家离开后,阮均衣又生了一场大病。
约莫是前阵子下水救人落下的寒气,一直没好,近来又吹了风,山下山上两头跑。
人病倒得很快,来势汹汹。
老师听闻消息连忙赶了回来,同明华寺的明净大师商量对策。
在阮均衣病情稍好些的时候,魏驿蔺便重新被老师带在身边,害怕让阮均衣费心。
而之后,阮均衣病愈,老师更是直接带着他离开。
五湖四海的跑,极少回到鳞京。
几年里,也再没有见过那双同月亮一样的眼睛。
……
直到多年后,平湘水患结束,他心灰意冷,带着一箱子书随意在鳞京小巷子里买了间院子,待了半年后。
命运一般的,在那间茶楼里,遇见了多念未见的师兄阮均衣,同坐在身边的她。
那会儿,魏驿蔺心中涌现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像是见到照料多年的花开了,眼角眉梢都浸染笑意。
他没有忍耐,朝着偷偷看向这边的人,露出了这半年来苦练许久的笑。
旁人都喜欢看他那样笑。
称赞那是雪落在红梅枝头的场景。
于魏驿蔺而言,落雪,红梅,都不重要。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喜欢吗?会比旁人,更喜欢吗?
……
回忆戛然而止。
阮均衣问的问题还没有回答。
魏驿蔺脸上没有露出不该有的神色,连那温和的神情都同阮均衣如出一辙。
“没来得及。”他弯着眸子摇头。
这一年来他做过的事,不管是待在她身边做出一幅岁月静好我见犹怜的模样,还是不务正业荒废度日,这些都没有瞒过面前这位才智计谋都略在他之上的师兄。
所以从他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时,魏驿蔺没有丝毫惊讶。
阮均衣只问了这一句,得到答案后支着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些无奈的笑意。
“她大概要担心了。”
担心谁?
不告而别的魏驿蔺,还是顽疾缠身却远途奔波的阮均衣?
或许两者皆有。
魏驿蔺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落下,连角度都未曾变过。
只眼神没有着落点,开始出神。
……
而此时。
随着二皇子带领队伍离开已经过去了七八日,鳞京却没有因此平静下来,而是又有了新的传闻。
段般若一向被顺元帝捧在手心里宠着,连那些皇子都别想越过她在顺元帝心中的分量。
不过皇位之争只在皇子,段般若又只是个公主,他们便忍着嫉妒,脸上挂着假笑扮演起姐弟兄妹一家亲的戏码。企图靠着段般若,博得顺元帝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