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忘了你是从乡下地方来的了,自然没学过这些。”
段意英觉得阮觅说得非常有道理,于是没再叫她去换骑装。
她仿佛天生不知道怎么说话,直来直去,一句话就能叫人听出满满的嘲讽。曹雪冉早就清楚她的性子,摇着扇在一旁打算看戏。
却见阮觅很平常地点点头,“是啊,乡下没处学这些。福安县主曾去过偏僻乡野之地?”
“自是去过,我可同某些娇滴滴的人不同。”
“县主真是见多识广。”
“还好,你今日穿的这衣裳,虽说不适合狩猎,但很称你,好看。”
“我也觉得。”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曹雪冉终于停下动作,总是笑着的眼微微眯起,挑了挑眉。
段意英一到兴头上,常回忽略旁人。她以往同曹雪冉吵,吵得情绪激动,也经常忘记自己身边有哪些人。这回同阮觅一拍即合,聊得热火朝天,也将魏驿蔺同曹雪冉两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阮觅……还真不是同她“一拍即合”。
刚才所有在段意英看来,能够证明两人志趣相投的事情,在阮觅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段意英性子本就高傲,“什么出身小地方”、“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之类的话,这肯定是段意英给她的下马威。
面对这样的攻势,阮觅选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后,觉得已经找到一个心灵契合的好友的段意英,提出要带阮觅去她的兵器库。
阮觅:来了,终于来了。
她肯定要拿着兵器展开恐吓了!
旁人用同床异梦来比喻关系亲密的夫妻之间的间隙生疏,此时阮觅同段意英恐怕也差不多,两人看似和谐往兵器库那边去,思维却始终没在同一平面上。
“这张弓,是我祖父赠予我的,昔年曾是威武大将军最钟爱的兵器。干、角、筋、胶、丝、漆所有均是最上品。”段意英单手将挂在墙上的大弓拿下来,当着阮觅的面演示一番。
拉动弓弦的风扑打过来,阮觅闭上眼,吃了一嘴的漆气。
看吧,她就知道!这不就是想说,她这样的段意英能一个打十个?
接着段意英又兴致勃勃开始介绍旁的东西,“这是我前些年外出,在一江湖人手里买下来的。轻巧灵活,关键是它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段意英不忌讳地拾了根自己的头发,放在刀刃上,刚放上去,那头发丝就断成两截。
阮觅自动理解她的意思:就算是你,也能瞬间断成两截哦
刀刃寒光逼人,阮觅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几步。
“还有这个,这把匕首有好些年头,前朝的时候是皇室所有。听闻皇室人将这把匕首藏在身上,遇刺时出其不意反杀过许多刺客,染了许多人的血。”
杀了这么多人,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
关于自己豪掷千金买下一把刀,或者她威名赫赫的祖父是怎么把弓送给她的,又或者那把匕首上的宝石有多大一颗。段意英像极了守着一大堆宝藏却又无处炫耀的孤僻孩子,逮着个人就讲个不停。
阮觅面无表情实则心惊胆颤跟在她身后。每听一句话都能从中品出别的意思。
段意英拥有的是与好朋友分享藏品的快乐,而拥有脑补能力的阮觅只觉得震惊,毕竟人的喜怒悲欢并不共通。
一整个兵器库逛下来,段意英止了瘾。她许久未曾与人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于是越看阮觅越满意。虽然说身份确实是低了些,但鳞京之中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在力气上胜过她,这一点就足以弥补出身上的不足。
看在她这么认真跟在自己身后,兴趣爱好又和自己相同的份上,福安县主还是愿意勉为其难地给对方一个机会,让她同自己成为好朋友的。
段意英如双手环抱,如是想道。
曹雪冉见这两人去了太久,让仆从过去喊她们过来。见两人十分和谐地走过来,曹雪冉意有所指,“没想到还真有人能受得了你那脾气。”
她笑盈盈,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却一开口就是刺。
段意英心情好,哼了一声道:“你又以为你好到哪儿去?没邀请你,还巴巴儿地赶过来。恐怕是没地儿去了,只能来我这儿凑凑热闹罢了。”
对于这话里的讥讽,曹雪冉没有否认,像是默认了段意英说的“人缘差”。
几个在马厩伺候的仆人遣了四匹马过来。
段意英率先接过缰绳,她的马是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与时下贵女爱骑的温顺小马不同,一看就性烈难驯。她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在阮觅身边转了几圈。
还时不时停下来让阮觅去瞅她的马,“你看逐月这腿,是不是特有劲?这尾巴,这耳朵,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姑娘!”
偌大的空地,全是段意英的声音。
曹雪冉微微皱了眉,几不可查。
随后笑着同阮觅拆她的台:“逐月本就血统优良,同她段意英可是没甚关系。”
阮觅没有接话,而是若有所思看了曹雪冉一眼。
“你到我家庄子上来竟还敢如此嚣张?!曹五娘,你当真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倒是不敢。”
“废话少说,既然来了,你今日就得给我上马。康七,把马牵过去给咱们曹大才女吧。”
与段意英所骑的逐月同样高的枣红色马,一被牵到曹雪冉面前,就不耐地拿蹄子刨地,那尾巴甩得几乎打在曹雪冉脸上。
这会儿,曹雪冉的笑都有些牵强了,她同段意英打商量,“可否牵匹温顺些的小马过来?我终究是比不得福安县主马术高强。”
这时候服软,阮觅都能猜得出来段意英的反应。
果不其然,段意英嗤笑一声,双腿夹紧马肚子,牵着缰绳来了个漂亮的腾跃。劲风冲着曹雪冉面门而去,却未伤她分毫。
“我这儿可从来没有温顺的马,曹大才女既然骑不了,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她挺直背坐在马上,长发高束。
说完后不再回头,腿微微一夹,座下逐月就飞驰而去,仅留下一点儿影子。
曹雪冉微眯起眼睛看她的背影,然后朝阮觅同魏驿蔺道:“你们二位若是觉得乏味,便先去里头坐坐,管事早已准备好茶水点心。”
比之任性的段意英,她倒更像是个主人家,天生沉稳周到。
然后,阮觅就看着她慢慢爬上马背,紧紧抿着的嘴角和微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紧张。
“你不如同我们一齐入室内喝茶去?”看她那颤颤巍巍的样子,阮觅挺怕她刚跑动起来人就摔下来,“我对这块儿也不熟悉,能否请曹姑娘带我看看?”
曹雪冉愣了下,没想到阮觅会给她找台阶下。想了想,她还是摇头,不过把一旁的管事喊了过来,吩咐了诸多事,大意就是让他照顾好阮觅。
嘱咐完这些,她朝阮觅点头笑了下,乌发如云,一如既往的温婉。然后,学着段意英的样子夹了下马肚子,人就颤颤巍巍地被那匹枣红大马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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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有了曹雪冉的嘱咐,一旁的管事可以说是把两人当成座上宾,周到极了。
穿着沉碧色垂胡袖袍的婢子给阮觅上茶,身上一股侠武之风。见阮觅看过来,她退下去时还弯着眼笑了笑,很是爽朗。
魏驿蔺许久没有见到阮觅了,并不觉得生疏。
方才曹雪冉同段意英在场,他便沉默得一句话没说。如今像是活过来了,好看的眉眼都生动了起来。
“自赏莲会一别,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不知阮姑娘同家中关系可有好些?”他关切望向阮觅,浓翘睫毛搭在眼上,仿若雪山之顶蔽空的乌云。
阮觅反应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上回扯了些什么谎。面不改色啜了口茶,“还是如同往日一般。”
“阮姑娘莫要伤心,”魏驿蔺长睫颤了颤,分明安慰旁人不要担心,但他自己那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却无法抑制地露出忧色,也有些无法为你解决烦恼的难过。
阮觅定定看他一会儿,直将魏驿蔺耳垂都看红了,才无声叹了口气。
“你要我莫难过,可你自己又为何如此难过?”
藏于深水的鱼总是羞羞答答,遇人即躲。魏驿蔺避开阮觅的眼神,声音因不好意思而微微发紧,“在下并没有难过,阮姑娘约莫是看错了。”
“我明明看到,你为何说我看错了?”阮觅步步紧逼,眉头因为某些心思皱得厉害。
这与她先前演出来的毫无攻击力的样子完全不同,魏驿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只红着脸垂下眼睑说不出话。他并没有像面对段意英她们那样,露出抵触。
这是为什么?
阮觅观望半晌,终是打算退步。
魏驿蔺却轻声道:“在下只是难过,阮姑娘过得不开心。”
他的声音轻飘,干净,还带着少年人的羞怯。
阮觅半点儿没受影响,眼也不眨问他,“那你有什么让我开心的办法了?”
似乎是没想到还能有人能问出这样的话,魏驿蔺哽住。
阮觅又道:“没办法?那当我没说过吧,抱歉。”
“在下虽是无能,但若阮姑娘需要,但凡是能让阮姑娘开心的事,我都能……”
“你不能。”
话彻底聊死了。
人要喝水进食,却偏偏学着植物将自己埋进土里,这从思维的根上就错了。
阮觅刚把魏驿蔺能茶的话堵死,又主动给他另一个展示的舞台,准备钓鱼执法。
“那日在赏莲会上,我同你说话时被前未婚夫看到了。”
一句话,给小绿茶快乐的舞台。
小绿茶……不,魏驿蔺眼睛微亮,脸上表情却更见难过,仿佛北国之雪漫天飞舞。
他苦恼问道:“他怎么能这么不相信阮姑娘呢?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做出质问阮姑娘的事的,可需要我去同他解释?”
“需要啊。”
魏驿蔺睁大漂亮双眸,脸上惊诧藏都藏不住。
“若是可以,可否麻烦魏公子回程时同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