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要加上个被刺激得变了性子的阮觅。
要是这些人在四殿下来的那一日都闹起来,闯出了事,到时候岂不是……
只是想一想,阮母脸色倏地惨白。
这些事她不敢同阮父商量,害怕他觉得自己没本事,所以私底下找到阮珍珍讲了这件事。
阮珍珍还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当即柔柔一笑,“女儿有一计,只是要委屈觅儿妹妹一阵子。”
说罢,她附到阮母耳边私语一通。阮母听后,神情犹豫。于是阮珍珍又道:“只是这几日送过去住上一段时间,吴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忠心耿耿,不会出差错的。只是这事,不能叫妹妹知晓,不然又该闹起来了。”
想到四皇子,阮母脑子一热,心里那点犹豫瞬间消失不见。她拍着阮珍珍的手,十分欣慰,“要是觅儿也能像你这般懂事乖巧就好了。这回四皇子来咱们府里,你又是唯一的嫡女,说不准啊,这就是珍儿你的造化呢。”
阮珍珍仿佛被阮母的话吓到了,羞红了脸转过头,“母亲您说什么呢!”
帕子却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阮觅这处小院子临水,阮府为了养莲专门挖出来的一条活水渠就打她旁边过,夏日里晚间招蚊虫得很,不晓得什么名的虫儿叫个不停,扰人清梦。
伴着阵阵虫鸣,阮觅闭着眼躺在榻上。双手枕于脑后,翘着二郎腿嘴里念念有词。
“男频,科举,寒门学子,升级流。”
“主角还不止一个。”
“这辈子的爹妈估计是靠不住了,但现在这样阮家门都出不去,也太惨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真的有一股力量在控制着所有人朝着既定的结局走去,那阮觅的命运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被人推出去做替死鬼。
她想改变,现在却并不拥有改变的力量。不要说存在与否都还不确定的世界意志,就连小小的阮家,她都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出入自由。
夜渐深,阮觅慢慢有了困意,彻底睡着前,她心中陡然有种直觉,想要活下去,必须找到主角。
翌日清晨,三喜胡同一处院子里,桂花挂满枝头,清香四溢。
阮觅站在黄土垒起的矮墙下与一半老妇人对峙。
说是对峙,也不尽然。
吴妈妈脸上带笑,心里骂娘。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把这麻烦事推过来的,定要扒了那小贱蹄子的皮!
可此时此地,吴妈妈还是强打起精神,准备应付面前这位三小姐。
“您就在这小院子稍住几日,吃的喝的,穿的住的,都齐全着呢!”
阮觅昨晚入睡时还在阮家,今天一觉醒来就发现换了个地儿。这地方还只有吴妈妈一人,不由得上下打量她。
过了许久,吴妈妈都有些撑不住脸上表情时,她突然压低了嗓音,淡笑道:“你说,我一头撞死在这儿,怎么样?”
吴妈妈大惊,“祖宗欸!使不得使不得!”
“想来你也听过我最近几日做的事,知晓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阮觅一秒变脸,收起笑,又恢复到往日表情寡淡的模样。
吴妈妈吓得一身汗,连连点头,“知晓的,知晓的。”
就算不知道,她也不敢说别的,一个劲点头顺着这位祖宗,生怕一言不合对方就往墙上撞。
心里再次把出这主意的人骂了八百遍,吴妈妈小心翼翼觑了眼阮觅的脸色,道:“这事,夫人也是知晓的,不会对您做什么,真的只是在这儿住几日,时候到了就回去。你要是有旁的要求,尽可提,可千万别拿自个儿身子出气。”
吴妈妈是个明白人,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不受宠的小姐那照样是亲生的,要是在她手上出了事,估计她这条命也得没。所以她对阮觅十分客气,话里话外透露不少信息,以此表达自己的善意。
对此,阮觅还算满意,同她达成协议。
“我不管有什么人要来阮家,也不会偷跑回去。但同样的,这几日,你不得干涉我做任何事。”
“这……”吴妈妈有点为难。
阮觅没甚表情地睨她一眼,“嗯?”
于是吴妈妈立马改口:“小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谈妥了,按照要求,这时候吴妈妈就得听命行事,给阮觅独处的空间。她苦着脸进去准备午饭,阮觅则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颇为新奇。
能想出下药把人送到府外这样缺德的法子的,肯定不是阮母。不过阮母能够同意,还照做,这就让阮觅大为震惊了。至于她们为什么火急火燎地把她送出来,这也不难猜。
算算日子,阮奉先出门办事挺久,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能让阮珍珍这么卖力,那就说明不止阮奉先一人,他肯定会带某个人回阮家。而这个人,身份贵重,让阮母不得不谨慎对待,慌忙排除一切不确定因素。
皇子,世子,或者是那个小侯爷。
身份高得阮珍珍蠢蠢欲动。
阮觅百无聊赖,兴致缺缺,念头一转又转到阮母身上去。
她那脑子,用来养花了吧?不光填了土,还全是水,同阮珍珍一搭配,就是四字,又蠢又毒。
不过她们这蠢做法,却正好遂了阮觅的意,帮了她一把。
不然她可不会乖乖待在这儿。
院子角落有个土堆垒起的阶梯,爬上去可以翻过两件院子之间的矮墙。阮觅闲来无事,拎起裙摆弯腰走上去,然后就同院子另一旁,挤成一堆偷听的少年们面面相觑。
第4章
阮觅短暂呆滞一瞬后,面无表情举起矮墙上一块大得能要人命的石头,佯装要扔。
墙下一群少年不过十三四岁,顿时表情裂开,一哄而散。
他们往东边躲,阮觅便慢条斯理调整了位置,继续对准。随后他们逃命般跑向西边,阮觅又慢悠悠转向西。
几番下来,一群少年瑟瑟发抖,站在院子中间动都不敢动。
“跑啊,怎么不跑了?”阮觅跟个强盗似的,居高临下,意气风发,“跑慢了我可就砸过来了啊。”
她四年都待在阮家,从没出去半步,现在乍一下见着这么多生面孔,情绪难免高涨,玩兴大发。
“跑不动?那好,我问几个问题。”阮觅清清嗓子,放下石头。
或许是见有机可趁,一少年拔腿想跑,刚迈出腿,余光中就见阮觅再次不费吹灰之力举起石头。
他惊恐万分,立马收腿站好。
阮觅满意了,又放下石头。
“刚刚听到了什么?”
问完这句话后,阮觅瞧着他们。
八九个人,年纪估摸着和自己差不多,穿着缝缝补补多回的粗布衣裳,面黄肌瘦,想来就是这条巷子里长大的。此时他们正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低下头不敢答话,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墙角偷听的事做的不光彩。
本性还不算坏。
阮觅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半点没露,反而瞪着眼更加恶声恶气了。
“趴在墙角偷听,谁教你们的?做出这种事,怕不是要我去将我兄长叫出来,好好打你们一顿,好叫你们知道厉害!”
在他们面有惧色时,阮觅话音陡然一转,“不过啊,我现在呢,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若你们做得好便既往不咎。我还请你们去云天楼吃上一顿,怎么样?”
墙下少年们仰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又纷纷低下头。
阮觅将他们神色收入眼中,心里满意地点头,觉着自己这一棍子给一个甜枣做得还挺好。
有个少年左右张望一下,涨红了脸站出来,“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还挺有气性,脸都气红了。
阮觅瞧着他粗脖子瞪眼的样,在心里感慨着威逼利诱的事情真不好做,一边道:“我呢,有个朋友,最近刚从很远的地方来鳞京,为的是寻找她的未婚夫。她未婚夫是个读书人,家境贫穷,不过学问很好,长得也周正。你们去帮我找来,不管对不对,只要符合我方才说的要求,都可去云天楼吃一顿。”
“放心好了,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
最后一句是为了安抚这些被她气得脸都红了的人。
笼络人心嘛,总是要展现自己博大的胸襟、丰厚的财力和无穷的人格魅力的。
阮觅自觉深谙其道。
她站在墙头,一身衣裙烈烈,不同于这巷子里任何一个姑娘。说温婉,倒称不上,说明艳,却又太过。一派坦荡地摆出商人架势,威逼利诱,毫不遮掩身上地功利气息。
对于下面的少年们来说,这是想看又不敢多看的刺人眼的骄艳日头。
红了脸和耳垂,是少年这个年纪心中一点隐秘作祟。
少年的心思,阮觅完全不知。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威慑力,她不着痕迹揉了揉手臂,再次举起身边的石头,压着眉沉声恐吓道:“好好做事听到没?不然……”
砰地一声巨响。
阮觅被惊得浑身一颤,木着脸打了个嗝。
原本的恐吓也被中断,她眯了眯眼看去。
好几个比她大上一两岁的人围在院子门口,一眼看过去都是没个正形的。有的衣服穿得歪歪扭扭,有的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他们中间围着个身形颀长的人,生得极是清俊,眸子半敛未敛,好似在说这天下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正如他此时,面色淡淡地将不知从哪儿绑回来的中年男子扔在地上,单脚碾着,然后才慢慢仰头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
宛如在看随处可见的蝼蚁。
欺负了人家的人还被抓包,就算有理都好像变成没理了。
阮觅表情平静同他对视,沉默一会儿,瞬间挂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虚伪假笑,“我阿婶叫我吃饭,不打扰你们了。”
轻轻把石头放下,拍拍手沿着原先的土台阶返回,片刻就看不见影子了。
溜得极快。
“三小姐……”吴妈妈刚出来就瞧着她举着块石头左晃右晃,差点没吓死。如今见人总算下来了,苦着脸低声道,“隔壁就是群泼皮混混,尽是些没爹没娘的聚在一块,平日里没少祸害邻里邻居。你就,少同他们接触吧。”
应景一般,隔壁传来哀嚎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忍不住发抖。
吴妈妈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阮觅这回是来玩的,说不定真会将吴妈妈的话奉为真理。但打探消息,这种在鳞京土生土长,又混迹三教九流的泼皮混混,简直在合适不过了。
就是这哀嚎声,让阮觅有点在意。
想打探消息是一回事,可眼睁睁看着好好儿一个人被打死或打残,这就越过她的底线了。
余光一瞥,看到吴妈妈习以为常的表情,阮觅思忖,豁然开朗,眼前不就有个解疑工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