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谈以后2·
决定要认真谈谈之后,书房里反而安静下来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始。
谈听瑟脑海里小小地空白了一下，努力搜寻半天也找不到什么可说的，最后只想起来昨天知道的那个消息。
“聂显的事,你知道了吗？”她以一种闲聊的语气问他。
陆闻别点点头，“可能知道的比你还早一点。”
“……噢,也是,毕竟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她忽然笑笑，“还好你烟已经戒了，不然过几个月他孩子出生,你就还给他双倍的份子钱。”
他跟着笑了笑,不予置评。
谈听瑟又道：“不过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突然就想到要戒烟了？”
“觉得该戒了。”
“不会是……”说到后半句时她声音陡然低下去，小声到让他听不清。
陆闻别追问：“什么？”
谈听瑟悄悄深吸一口气，猝不及防地打了记直球,“你该不会是为了备孕吧？”
“……”陆闻别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你想到哪儿去了。”
她讪讪地抬手托住脸,实际是为了借着动作挡住自己的表情，也挡住他的视线。
一记失败的直球,显得她未免也想得太多、太心急了，可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啊。
微妙与尴尬一点点凝聚起来,包裹在她周围,让她没办法也没心思去探知他此刻的情绪。
或许是为了缓解她的不自在，陆闻别也学着像她那样‘语出惊人’。
“坦白说，我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谈听瑟一愣，刚才的窘迫全被抛在了脑后，下意识抬起头去看他，“你说什么？”
“如果你想问我羡不羡慕聂显,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你，一点也不。这是我们的事，和其他人过得怎么样无关。”
闻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状，陆闻别继续说了下去，“不管是为你的事业考虑，还是考虑我自己，不要孩子都是一个好决定。”
“……为什么？”
“你的访谈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管是大环境还是你自己的身体状况，都可能成为影响你事业的因素。你为芭蕾付出了近二十年的努力，别在努力上做减法。”
“你不想要孩子吗？”
“如果我说想，你打算怎么做，跟我分手？让我跟别的人在一起？”
“……”
“回答我的问题。”
谈听瑟顶不住他平静却灼然的目光，内心酸涩地别开眼，几个呼吸后才开口：“……可能会吧。”
“所以，即便我现在告诉我不介意或者不想要，你也会觉得我在为你考虑，为你退让。”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的表情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我了解你。”
她有点恍惚。
曾经她说过无数次他们并不了解彼此，现在他却已经在互相磨合的时间中非常了解她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说不想要孩子？”
陆闻别沉默片刻，“我不认为我能做一个好父亲。”
人们常常从他们的父母身上去学会如何担任母亲与父亲的角色，但在他的人生中，这两个角色都是缺失的。
他没有想成为一个好父亲的念头。
“但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会试着努力成为这样的角色。”
谈听瑟攥紧手，“除了这个理由，还有吗？”
“另一个原因更重要。”陆闻别看着她，再开口时没有犹豫也没有卡顿，显然这些问题他已经早早思考过了，或许比看到这份访谈的时间还要早得多。
“如果我们未来有孩子，那么对我来说，这个孩子在诞生之前的最大意义一定来源于你，来源于他或她是我们的孩子这个事实，是爱的产物。既然源于爱，那就不该成为你的束缚，否则这就背离了我的初衷。”
他的初衷是爱她、保护她，不是以爱的名义让她做出牺牲。
孩子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你的人生还很长，先实现属于你自己的可能，别为其他的任何事做牺牲。”
谈听瑟齿缘重重咬着下唇内侧的唇肉，那些平静的字句灌入她耳中，像沉甸甸砸入玻璃缸中的石头，让她呼吸都变沉。而缸中的水随之一点点升高、漫溢，一点点凝聚在眼眶。
这种情绪来得太过迅速且无知无觉，她按捺不住，只能偏过头去。
半晌，她才勉强觉得自己能稳住声线，开口问：“你会觉得我自私吗？”
“你会觉得我自私吗？”陆闻别又用这话来问她和回答她，“对我来说，有你就已经够了。”
谈听瑟手指紧紧揪住裙摆，眨着眼将眼泪逼退，“我也是。”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好妈妈，而在这个不确定的选项之前，她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有把握的、想要去追求的东西。
芭蕾对她而言有太多意义，她不可能放弃。
“没有话想跟我说吗？”陆闻别看着她。
闻言，谈听瑟抬手捂住眼睛。
“你把我想说的、能说的，全都说完了。”她干巴巴地说，有点无措，“还想让我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她听见了他站起身的动静，一句“你别过来”咽了回去，只是默默侧过身子背对他。
陆闻别没在意她的鸵鸟行为，慢慢绕到她面前蹲下.身。
书房里很安静，两个人也离得足够近，所以能隐约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没说话，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谈听瑟手腕被对方温热的手指与掌心包裹，却依旧不肯挪开手把眉眼露出来。
“你看着我。”陆闻别嗓音平静，打破了落针可闻的沉寂气氛。
僵持几秒，她终于破罐破摔似地放下手，几乎在同一瞬间，堆积在眼眶边缘的那滴泪珠就掉了下来，啪地一下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谈听瑟眼眶已经被泪水染得通红，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个不停，看得陆闻别有点错愕。还没来得及抬手去哄，她就已经猛地扑进了他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稳住身形，牢牢接住她。
“怎么了？哭什么？”
谈听瑟没说话，趁着趴在他怀里的时候不会被看见哭的样子，忙悄悄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
覆在她后背上的那只大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以此来安慰她。
好一会儿，她才略带鼻音地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妈妈的事情？”
“嗯？”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以前在芭蕾上有所成就，也很有事业心，一心想到巴黎来发展。在实现这个目标以前，她就已经提前经营好了在这边的人脉关系。”
说着，谈听瑟稍稍停顿，“一开始她的家里人没有阻拦，直到她堂而皇之地说自己这辈子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才被勒令停止了自己的舞蹈生涯，被安排和我爸结了婚，然后生下了我。”
“她说在得知自己怀的是个女儿的那一刻，是她放弃芭蕾以来最高兴的日子。因为那意味着她可以将心血都倾注在我身上，让我完成她不曾完成的梦想。”
“小时候不懂事，我也讨厌过她、恨过她。但等我渐渐长大，真正爱上了芭蕾之后，我又开始理解她、心疼她。”
“我不知道她和我爸之间有多少感情，但以前她带着我在练功房里跳舞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到过我爸站在门口时的影子。可能他也喜欢她跳舞时的样子，但产后身体上的一系列变化让她永远也不能再踏上那个舞台了。”
“她根本没准备好做一个母亲，却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被迫扮演起这个角色。”
“所以，你能对我说这些话，我真的……”
说到这，谈听瑟陡然听见自己声音里有了太明显的哽咽，这才发觉自己又哭了。
或许正因为有她母亲这个遗憾在前，谈敬才这么执着又严苛地要让她跳好芭蕾。
可她终究没有机会来让他们看一场自己的表演。
每当她作为主角谢幕时，这种遗憾都如影随形，成了欢呼浪潮中一抹最冷清的影子。
陆闻别用纸巾替她擦脸，纸打湿了一张又一张，可他依然沉默而耐心。
直到她终于平复了心情，他才抱着她，轻轻亲吻她的眼睛，无声安慰。
在这种时候，言语往往是最苍白的东西。
“访谈那天，有些问题谈得比较深入，但这几个话题我都回答得很浅。”她靠在他怀里深呼吸，“因为这和我的私事有关，我不想说给别人听，所以采访里的这部分内容只是为了应付他们，不是给你看的。”
“我知道。”
“但是有一句话是我想让你知道的。”
“什么话？”
“采访的内容你都看完了？”
“看了两遍。”
“那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陆闻别似乎低笑了一声，“‘会有一个幸运的人成为你的绯闻终结者’？你说你也很幸运。”
“不是这个！”谈听瑟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虽然……虽然这个也算，但不是我最想说的。你到底猜到没有，要不我给你点提示好了……”
忽然，他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他足够支持、包容和尊重我，他在我眼里的样子，和别人对他的看法不太一样。”
他重复道，和访谈里的一字不差。
谈听瑟微微一怔，将脸埋在他肩上。
她就知道他肯定能猜到，毕竟刚刚才有过那样一番谈话，很容易就能在访谈中找到对应的内容。
“谢谢你。”她闷闷道。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只能凝结成这三个字。
或许未来一切会有变化。比如她身体已经无法维持舞者的巅峰状态，更令人难过的情形是还不到通常女舞者的退役年龄就会因伤病退下来。又或者她会在某个人生阶段中改变想法，有了新的渴望——一个更热闹的家，一个孩子。
但此时此刻他们的想法契合，需要的只有彼此，未来他们有大把时间继续学会如何更好地、不留遗憾地去爱一个人。
她无疑是幸运的。
或者说，他们都是幸运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算是交代了一下有关孩子的问题。因为小瑟职业的特殊性，让她放弃梦想去做一个母亲有点太残忍了，我希望她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大放异彩，所以这本不会有小宝宝的番外了。
或许在一些小伙伴看来有点遗憾，不过这也是另一种圆满吧～过二人（加一只猫）世界挺幸福的，他们很相爱并且在一起这就足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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