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乌云蔽月,更深人静。
薛宁房内燃起一盏昏黄的烛火。
“大宁,咱们一定要这个时候去吗?我好困。”胖橘趴在塌上甩着尾巴,昏昏沉沉,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薛宁摸了摸下巴,“若时间静止真对我小师弟不奏效,那他伪装得也太好了。你想想,我有时都忘了时间是不是静止了,还得确认一下系统界面,他却能迅速反应过来。”
“所以我想白日里我们是试探不出来了,干脆等他夜深熟睡之时潜入他房内,杀他个措手不及。”
薛宁将头发拢到后边高高束起,换上夜行衣,又寻了块黑布将下半张脸蒙上。
胖橘睡眼朦胧,抬头看了一下她,打了个哈欠,“会不会太夸张了?”
“夸张吗?”薛宁打量了一下自己,“我是在搞夜袭,总不能叫人认出来。”
她在镜子里确认过自己的装束后,将时间静止下来,忽明忽灭的烛火登时停止跳动。
回头看向塌椅,胖橘已经闭了眼打起呼噜。薛宁拿了件衣服盖在它身上,打开窗板翻了出去。
师弟的房间一片黑灯瞎火。
薛宁轻轻打开窗板,利落地钻了进去,蹑手蹑脚来到师弟床边。
此刻万籁俱寂,她凝神听了一会儿,床上的师弟也是停了呼吸,周围安静得只剩隔壁胖橘的呼噜声。
难道真是她猜错了?
薛宁盯着苍决看了好一会儿,蓦地抽出把匕首来假意往他身上刺去,还未碰到他,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匕首已经被打落在地,人已经在苍决身下了。
苍决一手钳住薛宁的两只手腕,高举过头,另一手凝了冰针,抵在薛宁细嫩的脖子上,寒芒毕现。
冰针即将刺入时,一股熟悉的幽香萦绕在苍决鼻间。
他蹙了眉,手上冰针融化成雪水。
“师姐?”
他伸手拉开薛宁面上那块黑布,借着点微弱的光看清她的脸。
薛宁长舒口气,差点就把小命交待在这了,更掉份儿的还是死在炼气期的同门师弟手上,说出去都丢脸。
“是我,你下手也太狠了。”
“师姐先动手的。”苍决敛了眸子,想到差点将薛宁杀了,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后怕。
薛宁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我那是试探。所以你知道时间静止这回事,还一直在我跟前演戏!”
“也就一次。”石竹林那次,他身受重伤,还未做出反应便陷入昏迷了。
“我还以为除了师姐,还有其他人会使时间静止这一术法。”他心道薛宁是不可能害自己的,乍一见一黑衣人举着匕首刺向自己,便下意识反击了。
以往偷袭他的人,可都直接命丧黄泉了,哪还有机会说话。
薛宁心有余悸,又是狠狠瞪了一眼苍决,这才发现两人贴得太近,稍一抬头便能碰上他的嘴唇。
视线下移,师弟此刻身上只着一件里衣,胸口微敞,锁骨以下的线条若隐若现。
她不自在地挣了一下,“还抓着我做什么?”
苍决松了手,取了一件外衣披上,两人均起身,坐在床沿。
薛宁恢复了时间流动,又偏头看了他半晌,“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时间静止与我有关的?”
苍决迟疑了一下,“石竹林那次,有些怀疑,到万象峰杀蛇之时,已十分笃定了。”
薛宁回想起当时她在石竹林说的那些话,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但是一想后来在酒馆里被录下的那些话更丢脸,突然就觉得也无所谓。
脸丢多了,就麻木了。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时间静止对书中天地万物一草一木都能奏效,而穿书员和灵宠不属于这个世界,因而能逃出桎梏。
师弟总不会也是穿书员吧?
“我?”
苍决眸色沉沉,“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
为了摆脱天道命数,他试遍各种方法,如今确实也已经逃脱天命,却失去了原来的身份。
魔尊的位置,已经有个神秘人顶上了,所做之事,与他从前的行事无异。
就连墨鸦的落款,也烙不下「苍决」这二字。
有时他也会想,如今他到底是谁,苍决,还是云竹?可云竹也不过是他随意取的名字而已。
“怎么会不知道呢?每个人都有过去,从哪里来,都有哪些经历,这便是你的身份了。”就像她,穿再多书,扮再多角色,都知道自己是薛宁。
“从前的我已经死了。”
苍决抿唇,眼神定定看着地面。
薛宁也不知道苍决从前经历过什么,见他这神情,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不想回忆过去,那就别想太多了,你现在就是我云竹师弟。”
“嗯。”
“不早了,歇下吧。”
薛宁站起身来,正要出门,突然又想起什么,“不对啊,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能在时间静止时活动!”
“师姐又为什么会时间静止这一术法呢?”苍决坐在床沿,抬头看着门边的薛宁,目光灼灼。
薛宁不假思索,“算了,我不问你的身份,你也别问我为什么可以控制时间。”
“但有一点,”她踱回苍决跟前按住他的肩膀,神色肃然,郑重其事,“时间静止这事,天知地知,还有我们仨知情,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否则影响了书中角色认知,世界崩塌,大家都玩完。
苍决敛眉,“我们……仨?”
“再加一个胖橘。”薛宁指了指隔壁房间,细细一听,胖橘还在打着呼。
苍决颔首,答应下来。
两人算是达成协议。
薛宁回了自己的客房,正好看到胖橘翻了个身,直接摔下塌椅。
“谁?!”
胖橘一翻身从地上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看到站在门口的薛宁,咂咂嘴,打了个哈欠,“这是回来了?咋样,试出来了吗?”
薛宁上前将胖橘从地上拎起,放回塌椅,“师弟果然能在时间静止之时活动。”
胖橘睡得迷迷瞪瞪,听到这话后愣了好久,半晌冒出一句:“那他之前不就差点看到你换衣服了?!”
薛宁捏了捏眉心,“这是重点吗?”
“不是吗?”胖橘蹲坐下来,开始给自己梳理毛发。
“重点是,到最后我也没有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薛宁忧心忡忡,“不过他也答应不会将此事告知其他人,这样应该不会造成世界崩塌吧?”
胖橘停止舔毛,恶狠狠看向隔壁房间,“不如……我们偷偷过去放个迷魂香,趁机干掉他!”
薛宁将胖橘拎起来放在跟前,“搁哪学的一股子市井无赖的味儿?”
胖橘盯着薛宁,默然。
“行了我知道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怪我这个当主人的没教好。”
薛宁松了手,放开胖橘,“我怕我刚在门口放好迷魂香,转个身的工夫就身首异处了。”
这没心没肺的胖橘也不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危险。
她不欲再纠结这事,开窗看了眼天色,“现在离天亮也还早,再睡会儿吧。”
说罢也顾不上换衣服,直接倒在床上和衣而眠。
隔壁客房,苍决盘坐在床榻,将神识收了回来,听罢薛宁与胖橘的对话,勾了唇,也取下外衣,安然躺下了。
这之后的几日,薛宁和苍决便待在药王谷等着阿莲苏醒。
师弟知道她扮作段沉雪的事,她变装时也方便不少,起码不用两头来回跑了。
阿莲醒后,薛宁和苍决御剑将崔婶子母女送回她们那处院子。
院子还保持着他们走时的狼藉。
落地后,薛宁看了一眼塌了半边墙的仓库和满地泥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虽说师弟已经给过赔偿,但这事也是她没处置妥当。
眼见崔婶子和阿莲整理着仓库里的东西,薛宁也上前搭了把手。
“哎哟,仙姑使不得!”
崔婶子放下装满花生的竹筐,跑到薛宁跟前,将她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仙姑,这些粗活就不劳二位了,您就安心坐着,我去给你们泡杯茶。”
二位?薛宁愕然,回过头,发现师弟也搬了个木箱子。
帮不上忙倒也罢,还要人停下手中的活跑去接待他们?她想了想,还是拉住崔婶子,跟她道了别。
崔婶子已经进了仓库。
薛宁唤出命剑,想起回了蓬莱宗还得跟钟掌门回禀此次出行的事,又将命剑拿在手上,朝苍决走近了几步,扬着下巴看他。
“师弟,回去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苍决瞥了眼她手中的剑,又看了一下她虚张声势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师姐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回去后我就是哑巴。”
薛宁遂了心,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踏上飞剑。
苍决也唤出飞剑来,刚要往蓬莱宗的方向去,又见一阵狂风大作,将刚刚盖上的鸡棚茅草掀飞了去。
薛宁眺望着越飞越远的茅草,长叹了口气,“这一集我好像看过。”
只见屋顶上一只巨大的苍鹰突然现了身形,张开翅膀飞落到地面,化成人形。
薛宁没好气地看着莫风,“妖王大人,你不是应该在凤溪山等消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