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孝武闻言,面色惨白。
成王败寇,既然已然是东窗事发,如今再多说什么,也是无动于衷。
史孝武只恨那陆倾川早回来了半个月,若是
史遇春冷声道:“你给我滚出去”
史孝武神色黯然,只得恭声道:“孩儿告退。”
待到史孝武走了之后,史遇春冷声道:“孝文,过来。”
一个锦衣青年从内堂门后走了出来,眉头紧蹙,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之时毕恭毕敬的站在父亲面前。
史遇春看着这个还尚及冠的小儿子,“方才我与你大哥的交谈,你都听到了”
史孝文点了点头,直言不讳道:“回父亲,听得一清二楚。”
史遇春瞧着这个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畏惧之意的小子,沉默了一下,而后才问道:“你大哥之前所谋划之事,你可知情”
史孝文还是点了点头,淡然道:“回父亲,同样是一清二楚。”
史遇春冷声道:“所以,你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你大哥误入歧途么。”
“这是歧途”
史孝文似乎并不认同史遇春的说法,“可孩儿认为,这才是良策。”
史遇春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无知小儿,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面对史遇春的怒火,史孝文拱手作揖,先行行了一礼,“父亲息怒,且听孩儿道来。”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王爷已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西蜀原本便不安分的各方势力皆是跃跃欲试,您应该知道,若是任由这些人胡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局面,若我们史家一味的愚忠,到时候若是王府倒台,我们该如何立足于乱象横生的西蜀四州”
“对,您手上有十数万的神策军,但是,这其中并非是我们史家一家独大啊。”
“半年前,天策那位二皇子伸出了橄榄枝,大哥认为这是一次机会,一旦成功,一来可以维持一个稳定的西蜀,二来可以使我们史家再上一个台阶,成为封王拜候的第一大族,到时候,您要保下郡主也很简单,此乃一箭三雕之举,孩儿认为,大哥做的并没有错。”
史遇春面色含愠,冷声道:“那你们可曾算到了,南宫城会反水”
史孝文闻言,神色黯然,道:“没有。”
“你现在给我滚去祠堂禁足,两年之内,若是敢踏出祠堂半步,我便打断你的双腿。”
史孝文没有再争辩,对父亲拜了拜,转身离去,走到大门口之时,史孝文突然停下了脚步,对史遇春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父亲,乱世已起,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就算是他西南王陆倾川也一样。”
小雪绵绵之中,一辆马车从锦官城内缓缓驶出。
马车内,陆倾川掀起了帘子的一角,瞧了两眼外面愈发下大的雪,偶有一两片雪花飘入马车之中。
陆倾川转头,看着身旁的林若溪,“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曾去过天策城许多次,几乎年年都有这样的雪天,只有一年不曾有过。”
见陆倾川开口缓解了有些尴尬的氛围,林若溪温言道:“那一年很特别吗”
陆倾川笑道:“是的,很特别。”
陆倾川伸手从车外用食指指肚接住一片雪花,再马车中以拇指碾碎,“就在前年,也就是你听说过的那件事。”
“但你一定不知道,要封王的是你的义父,那个躲在皇城内画地为牢的大唐皇帝,想要我的命的,也是他。”
林若溪心头一惊,面容上有些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你一定以为,若是我去年死在了清风岭,那西蜀的局势大乱,大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倾川笑道:“大乱是会大乱,但未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按照那时候大唐在我西蜀的部署,有很大的机会将西蜀收入囊中,反而有我在的西蜀,会令他们无比忌惮。”
林若溪知道陆倾川什么意思,一个手握四十七万虎狼之师的西南王,这三座皇朝,哪个心底会舒服
陆倾川将手上的雪水故意在林若溪的衣裙上擦了擦,林若溪见状,疑惑道:“为何要擦在我的身上”
陆倾川笑道:“我这件衣服是新的,舍不得。”
林若溪汗颜,这算什么理由,难道她身上穿着的是旧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林若溪问道:“姐姐说,苏云深和江南道的那位田家小姐的大婚快在渝州举行了,这是要去渝州”
陆倾川摇了摇头,没有点明,笑道:“到了地方,你便知道了。”
渝州城地处锦官城以北,而马车开往锦官城以南,背道而驰,自然不是去渝州城的路。
随着马车愈发往南,人烟愈发稀少。
许久过后,马车驶入官道边的岔路口,陆倾川瞧着林若溪的头靠在车内的窗边,浅浅的睡了过去。
陆倾川想了想,到底没有多此一举。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后,陆倾川掀起了车窗的小帘,望着不远处那村落,眼眸中笑意浮现。
进过几个时辰的降雪,雪花覆盖在田间、屋顶上、藩篱周围。
袅袅的炊烟从一家又一家的烟囱里缓缓升起,进过马车的风中,似乎都掺杂着几分好闻的烟火气。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不比锦官城内的华灯初上,从村子每家每户点亮的灯火,显得安详而宁静。
这里,就像是数百年前那位因官场污浊而不愿同流合污的名士笔下的世外桃源,阡陌交通与屋舍俨然之间,虽看不出桑竹之属,但鸡犬相闻是有的。
陆倾川甚至能够隐隐的听到孩子的打闹声。
过了刻钟有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陆倾川唤醒了林若溪,笑道:“到了。”
林若溪睡意朦胧,可能是路上马车有些颠簸所致,发饰稍显凌乱。
陆倾川替她捋了捋,而后下了车,等林若溪出了马车,陆倾川伸手,示意他搭着自己的手下车。
林若溪没有拒绝,下了车后,马车车夫没有跟上去,静静的候在车旁。
陆倾川与林若溪走到了那户农家小院外,敲门之前,先停了下来,放开了林若溪的手,将面容上的赤金面甲取了下来。
这是林若溪第一次见到他的面容。
侧面看过去,他的眼眸中似乎满含欣喜,这是她来了这么久,第二次看过的神色。
第一次,是陆倾川回到王府,看到等待着他回家的姐姐陆攸宁之时。
笃笃笃。
笃笃笃。
“晚照在家没有”
屋子里,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子手中的锅铲还没有放下,便疑惑着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在院子里向矮墙外看去。
陆倾川身形向边上一挪,笑道:“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
那女子见着了陆倾川,笑着快步上前,替陆倾川和林若溪开了门。
陆倾川看着着比他小上许多的女子,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学着那些把玩古董的行家,最后捏了捏她的琼鼻,笑道:“一年多不见,长得高了些,出落的夜周正了些。”
那女子笑着应道:“那可不。”
说完,她看着陆倾川身边那位好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神仙姐姐,问道:“陆大哥,这位是”
陆倾川介绍道:“这是你未来的嫂子,林若溪,若溪,这是我妹妹,江晚照。”
江晚照看着林若溪,虽然有些疑惑,但她也没有多想,笑着将另一只没有拿锅铲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住了林若溪的手便向屋子里走,“陆大哥,林姐姐,快进屋,外面天冷,别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