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战场的血性和生命的恐惧,让一个小孩子产生了嗜杀的扭曲心理?
梁怡心里想了很多。
舒雨桐看着他的忽明忽暗的神色,解释道:“九师伯你放心吧,我就是今晚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露宿野外可能会出事。所以才做了这件事,就今晚,以前都没,也留神过了,不会伤自己人的。”
梁怡还能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你今天阴差阳错,也算立了一功。”
“我不要。”舒雨桐扁嘴:“我保护我二师伯,又不是为了奖赏的。”
看她要哭了的样子,梁怡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精兵统领过来,给他禀报:“军师,我们已经清点完毕。自己人损了六个,杀了对方十六人。从那些人身上留下的信息看……不是普通流寇。”
流寇多半是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穷途末路的人,哪怕其中不乏原本就穷凶极恶之徒。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哪一种,流寇以糊口为主,他们的衣裳都不会太整齐,基本都是破破烂烂的。
他们抢到了银子,宁愿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去找姑娘快乐……
大部分人,也不会花银子在买新衣裳上!
但这群劫匪,个个衣裳整齐干净,甚至没有一个打补丁的。
证明,他们绝不会是流寇。
“都搜出来什么东西了?”梁怡说道:“拿过来让我瞧瞧。”
精兵统领将手里拎着的布包丢在地上,打开:“都在这里了。”
其中,所有一切有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包括武器、配饰……等等,全都被他们从死人身上薅下来了。
梁怡拿着那些东西辨认,更能确定这是有预谋的。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劫持二哥的棺木。”梁怡蹲在地上,没能辨认出来对方的身份,但他可以用脑子去分析。
他想了想,猜测说道:“如果是北齐对咱们大蜀有仇恨的狂徒,他们的目标肯定是杀人为主。而不是去夺棺木。”
“可以排除。”
“从他们劫持的对象是我二哥这一点分析,劫持我二哥,如果不是跟我二哥有私仇,就是跟梁家有仇……”
“放大一点说,就是跟女帝陛下对立!”
“如果要这样说……”
精兵统领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是那假冒的北齐皇后他们一伙儿的人?”
没敢说,那是大蜀前皇后孙清。
更不敢说,那是敦愚王的生母孙清!
这种事,想想就感觉蛋疼!
“往大了猜想,就是这样。”梁怡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乖乖坐在一旁的舒雨桐,道:“桐桐今天做的事,没提前跟我商量就做了,确实是你的不对。但,也算阴差阳错做了好事。以后继续做,不过这一次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不能触碰棺木,以免误杀!”
“这件事,我去办。”精兵统领还有其他事要安顿,他先去了。
等他走了,舒雨桐才怯怯地说:“九师伯,你生我气啊?”
梁怡一愣,朝她看去,不解的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私自行动,没经过你允许,就做了这么危险的事。”舒雨桐老实承认错误:“做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但现在想想,如果是咱们自己人不小心碰到了,那我就害死了自己人……”
瞧她一脸自责,梁怡无奈叹息,道:“你这样做确实太莽撞了,但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做了好事。这样吧,功过相抵,你看怎么样?”
“好!”有了“功过相抵”四个字,舒雨桐的心理包袱,也没那么重了。
梁怡见她情绪好了,他才试探着问:“桐桐,你觉得……人命是什么?”
舒雨桐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她想了想,说道:“师父说,每个人都有权利活着,但是前因后果,早就了不同的结果。”
“但是,你看看我们跟着北伐军一路向北,那么多牺牲的人,他们又是做了什么坏事呢?”
“不但没做坏事,甚至还做了好事!”
“可是,他们却死了,永远永远没有了。”
“所以,我有些迷惑,做好人,到底有没有意义?”
梁怡:“……”
他不动声色地问:“难道,你想做坏人?做坏人就有意义了?”
舒雨桐连忙摇头:“那我更不想了!做好人可能没有意义,但做坏人……我也做不到啊!”
梁怡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长歪!
在战场呆久了,见多了生死,确实很容易不把人命当回事。
别说舒雨桐一个人格尚未成熟的孩子了,就算是成年人,都会被那巨大的压力笼罩,变得好斗、残忍。
握着屠刀的人,还要保持温和,是很难的事。
强大的人,会在中间寻求一个平衡。
但自制力弱的人,就会在这一条扭曲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虽然舒雨桐本性没被养歪,但梁怡还是很认真给她劝导:“桐桐,我们不要计较做好人还是做坏人好。你看二哥,他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对不对?”
“但他的命,却殒在了北齐。”
“可他的鲜血洒在北齐,却给我们结束北伐战争添砖加瓦;为大蜀统一天下而战、做出了奉献。”
“因为他的牺牲自我,让更多将士们减少牺牲。”
“这就是他身为武将的责任、担当,也是意义!”
所以,他们痛心这个结果。
但,他们也能承担这个结果!
舒雨桐咬了咬唇,道:“我突然想师父了,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会不会心里难受得恨不能没开战?”
梁怡更加无奈了,伸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温和地道:“哪怕她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也是一瞬间的。咱们跟着北伐军一路北上,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没有一直冲在前头的将士,就没有后方的安定。”
“如果前面的人贪生怕死,让敌人打过来,不但他们还是得死,后方的人也都跟着死。”
“你师父一定很清楚这种事,她能想通的。”
心里会很痛,但也只能承担。
古往今来,往大的说,国之栋梁也好;往小的说,一家之主也罢。
只要成为顶梁柱,必定承担了常人所不能理解、不能承受的压力!
外人看不见,酸甜苦辣只有这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他又对舒雨桐道:“回到帝京后,你继续学你的医术,记住你师父说过的,医者仁心。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