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聪明了,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难得糊涂。
慧极必伤!
活得太通透,看得太明白,扎心的事,自然也特别多。
柳拭眉从战报,联系到他们俩的神色,自然而然想到了——
一定是梁家有人牺牲了!
只有这种情况,他们才不敢直截了当跟她说!
皇甫令尧一把握住她的手,张口:“媳妇儿,是……”
终究,不敢说。
他好怕,怕看见她有一丁点儿难过,更怕看到她哭啊!
慕将离虽然心情沉重,但他相对还是冷静的。
他努力保持平静,吐出了答案:“梁忱!”
柳拭眉的手一抖。
她突然感觉自己喉头有点哽塞,需要喝点水来润润。
于是,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的。
但她的手是抖的,一碰到茶杯,碗盖掉在了地上。
哐当!
伤好的瓷盖,摔成了许许多多的碎片!
柳拭眉的眼眶,在这一瞬间迅速红了起来!
鼻子很酸。
但她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战事算结束了,北齐已经完全被攻打下来。”慕将离继续说道。
“完颜玄的残兵不足为惧,要清扫干净,最多不超过一个月的事。”
“而北齐的臣民,战后都得到大蜀的安置,对北伐军也没什么恶意,接受起来还是挺容易的。”
“所以,不出一个月,大军凯旋、三舅他们班师回朝。”
“不过,在那之前,我猜测他们会先送二哥的遗体……还有其他英灵归京!”
一口气,说出了全部。
声音很平静。
柳拭眉没发觉,可皇甫令尧还是能知道:慕将离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只是他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罢了!
他表面的平静,心里可能早已经翻江倒海。
好比金爽失去的那个孩子。
他一个人扛着,去给孩子立了衣冠冢、供奉了长明灯、取名厚福。
在他心里,永远铭记那个刚刚成型、尚未出世的儿子!
这人,已经习惯自己收拾自己的一切伤口。
但皇甫令尧的重点,依然是放在柳拭眉身上。
他轻声道:“媳妇儿,你别动。一会儿让人来扫干净就是了。”
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唇边,道:“你喝一口?”
柳拭眉没让他喂,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有了水润了润喉,但喉间的哽塞依然没有压下去。
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家里,都知道了吗?”
“肯定已经知道了。”回话的,还是慕将离。
柳拭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茶杯抬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媳妇儿……”皇甫令尧看得心痛至极。
梁忱牺牲,他也是挺难受的。
不得不说,梁家人待他极好。
没有梁家,就没有今天的皇甫令尧!
但,如同慕将离一样,身为男人,他不能表现。
如果男人们都是崩溃了,让女人们怎么办?
他伸出手臂,将柳拭眉揽入怀中,没有劝阻,让她慢慢哭。
人在悲伤的时候,能哭出来,是好事。
怕就怕,哭不出来隐藏在心底里。
时间长了,成为一道不可触碰的成年旧伤。
那就永远好不了!
柳拭眉也不是一个会花很多时间伤春悲秋的人。
她哭了一会儿,窝在皇甫令尧的怀里,用他的衣襟擦拭了眼泪,才开口:“令尧。”
“我在!”皇甫令尧急急忙忙回应。
她低着头,没有抬头看他。
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泪眼。
皇甫令尧也没有勉强,轻声问:“媳妇儿,可是要我去把二哥接回来?”
虽然他没有登基,但他的地位摆在这里,夫妻共治毋庸置疑。
他说要亲自去接梁忱,这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但柳拭眉却摇摇头:“不。”
她深深缓了一口气,才说:“你和哥哥去一趟梁家,二舅母、二嫂她们,一定很难受……”
“我知道了。”皇甫令尧当然是忙不迭答应下来。
可又不放心她:“媳妇儿,你呢?你要不……去睡一觉?”
人睡一觉,就能把部分负面情绪给沉淀下来。
肯定是有帮助的。
当然,前提是,得能睡着。
柳拭眉点点头:“嗯,好。”
慕将离和皇甫令尧便出宫了。
但柳拭眉,却没有睡觉。
而是走出帝宫门口,看着天际。
墨儿和长歌站在她身后,默然地看着她。
长歌能够明白这种感觉。
当初梁五战死的消息传回来,身为养女,悲痛万分。
可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慰。
死为最大。
任何事情,一旦跟生死扯上关系,其他都不重要了!
人死如灯灭,一切归于尘嚣,说没了就没了。
风越吹越大。
墨儿突然抬头看着天空,道:“陛下,下雨了!”
深秋的急雨,说来就来。
柳拭眉没有说话。
倒是长歌,看了一眼廊道那边,说了句:“陛下,辅政王来了。”
柳拭眉这才转头,见皇甫厉从那边走过来,眸光温和地看着她。
走到她面前,他轻声问:“要不要,陪你喝一杯?”
帝宫内。
柳拭眉很少喝酒,她喜欢保持最清醒的大脑,任何时候都不做糊涂事。
而她做事一向一步一个脚印,心理强大,也从没有需要借酒消愁的程度的事。
如果不是皇甫厉提出,她也会自己消化掉这些悲伤,不至于饮酒。
皇甫厉给她倒了一杯,说道:“这场雨过后,冬天就来了。喝点酒暖暖身,很有必要。”
柳拭眉看他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不用安慰我,我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我不是来安慰你的。”皇甫厉一杯酒下肚,眉目温和地看着她,道:“我只是陪陪你。”
她的眼眶,还有点红。
显然是刚哭过的。
但皇甫厉绝口不提,而是说:“我有时候会想,当初我死了以后,我父母大概会是什么心情。”
“那你想到了吗?”柳拭眉顺着他的话,丢出了一句废话。
皇甫厉苦笑,道:“我想不到。”
柳拭眉有些诧异。
他感慨地叹息,道:“因为,我从来不敢往深的想。”
看着她,他神色自嘲:“我也有胆怯的时候。虽然跟父母有过很多不愉快,也曾恨过他们。但父母就是父母。”
所以,他不敢去想:他死了后,父母是什么心情。
每每起了个头,自己就果断把问题抛诸脑后去了。
柳拭眉歪头,问:“那你听说我死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