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太凶了,梁怡乖乖地把手伸出来,放在几上。
柳拭眉拧着眉心给他诊脉,询问:“怎么伤的?伤了哪儿?用了什么药?多久才好的?”
一连串的问题。
梁怡一一做了回答,但用了什么药,实际上他也不清楚。
毕竟,他不懂医药啊!
柳拭眉也不细究,给他诊完脉之后,又在他面前蹲下去,道:“把你裤管撩上去,我给你看看伤处。”
梁怡有些不自在。
毕竟,妹妹是妹妹没错,但人家也是皇帝,哪能让她蹲着给自己看伤?
但……
柳拭眉见他站起来,却不肯动,蹲在地上的她一个冷眼扫上来!
还别说,她仰视人的时候,依然如此霸气!
梁怡苦笑,告饶地道:“好吧好吧,你别这么看我,我心里怵得很!”
“去!”柳拭眉啐了一声,道:“别跟我耍嘴皮子,我还不了解你啊?”
她仔细给梁怡检查了早就愈合的伤处,伸手按下去,问:“还疼么?说实话,不要讳疾忌医!”
“不要这么凶啊,妹妹!”梁怡很无奈,在她的眼神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按下去还有些疼,走路的时候……使不上劲,一用力就疼。”
跟谁都说他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不疼、没事。
可是跟柳拭眉,他没法说谎。
这都是过去培养出来的兄妹情谊,成日跟皇甫令尧争宠得来的亲近。
“还疼,其实还是好事,代表着你的筋骨还没有长死。只要没长死,就还有挽救的余地。”柳拭眉给他检查完了,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拧着眉心。
她盯着地面,道:“不过……九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饶是我用九九摄魂针阵来给你治疗,你想恢复过去的能耐,也是不可能的了!”
梁怡静默。
片刻后,他才说道:“我晓得。”
柳拭眉心里难受得很,因为,梁怡不仅仅是腿废了,他体内的经脉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真气充沛有力。
现在他的脉象,堪比文弱书生!
“我本来想,等先寒暄一下,问候一下皇夫、太子和公主的。谁知道,一来你就急着要当大夫。”梁怡嘴上无语得很,但心里其实感动非凡。
怕柳拭眉太过为自己担忧,他又道:“你放心吧,我自己的情况自己心里有数。能治最好,不能治我也接受。”
柳拭眉斜睨了他一眼,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她能听不出来,这是安慰她的话吗?
他以前不太肯从军,一来是年纪小贪玩,还想要浪迹江湖;二来,家中兄弟多,不缺他这一个。
但武将世家出身的人,变成了一个文弱书生都不如的瘸子,他心里能怎么接受?
要是能接受,就不会在他眼眸里看到那么多风霜了!
她的九哥,才十八岁啊!
“妹妹,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梁怡又道:“我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接受残废的自己,确实也不容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接受,我还能怎么样?”
柳拭眉抿唇,道:“我现在身子还没养好,元气不足以为你施针治疗。”
一个张妙蓁,一个梁怡,都等着她治疗!
她没有学过武功,现在还不能学,猴年马月才能为他们治病?
这时候,她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用着急……”
梁怡刚说了四个字,就被柳拭眉打断了:“什么叫不用着急?我怎么能不着急!”
她的声音很急切:“妙蓁失忆的事,因为脑补的淤血,让她时常低烧不退!这不急吗?”
“你的腿不能再拖延!”
“趁着现在还没有长死,还有挽救的余地。或许不能让你恢复如初,但让你不再受伤病折磨,还是能办到的!”
“为什么不着急!”
她有些方寸乱了。
柳拭眉再怎么强大,面对自己的亲人遭遇这些事,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妹妹……”梁怡莫名鼻酸,眼眶有些发红。
他看着她,本来还想一笑了之,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叹了一口气,他又喊了一声:“妹妹……”
依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罢了,我让舒君过来。他现在进步很大,以后未必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柳拭眉做了一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乱啊!
看她都把九哥逼得什么样了!
这个时候,没有比他自己更难过的人了啊!
她转头呼唤:“墨儿,把舒君召过来。”
墨儿令人去召舒君了,柳拭眉重新坐下。
因为她太过沉静,梁怡有些不自在。
他很怀念过去与柳拭眉说说笑笑的日子,即便与皇甫令尧吵吵闹闹,也是很趣味的。
可现在,虽然感情没变,但终究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只能说,人总是要长大的。
而成长的代价,通常都很痛、很痛!
“拭眉。”他换了一个称呼,道:“我也刚知道,七婶失忆的事。我有些难受,说好是我跟着保护她的,却没能将她保护好。以至于……”
他叹息一声,道:“伤了七叔与七婶的感情,我罪孽啊!”
“你胡说什么呢!”柳拭眉想都没想,就怼了他一句。
然后又道:“妙蓁不会怪你!即便失忆了,她依旧很担心你的下落,现在她是不知道,知道的话她肯定要立刻回来!”
梁怡垂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拭眉又道:“我们一家人,不说什么对错。相反,我很想知道,这些日子你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你受伤的事,我可以想见。但你娶亲的事……”
提到这个,梁怡的脸色便更不好看了。
但他没有回避,道:“一言难尽吧。”
“那就长话短说呀!”柳拭眉说道。
梁怡转头对上她的眼神。
对任何人,他都不想讲述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但对柳拭眉,他却有倾吐心扉的想法。
妹妹总是妹妹,跟兄弟是不一样的。
跟任何一个兄弟,他都不会诉说自己的苦难,但对软糯糯的妹妹,他终究没能忍住倾诉的欲望。
他抬起头来,盯着御案的方向,思忖片刻,才娓娓道来——
“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