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九章、迎接
因着二少帅的到来,吕止戈便沉默地站到一旁,听兄弟俩商讨这出兵的事宜。大少帅让他协助怒洋,正是和子吟一样,是认为止戈能在适当时刻提供他的见解,然而如今二少帅既是来了,止戈就没必要班门弄斧了。
上回面对那花楼的纠纷,少帅的态度只为急不及待了事,并没有把军团的责任看的多重,吕止戈当时就觉得,怒洋毕竟还是年轻,即使在白娘时已经带兵了,却始终是没有两兄长那般稳重。
然而如今这次,他却是明显能看出怒洋的长进,少帅心气高,面对挫折,却愿意摆出反省的态度,更体谅到大少帅的难处。如今他想的补救之策,也是为大局设想,而不是单纯为了抢回那被劫的货物。
白娘当年带兵的时候,总是跋扈的,带着盛气凌人的气焰,这和她作为女儿,却必须虚张声势,让底下的爷们儿服气有关,然而多年过去,当他回复男儿身分带兵后,却又是别有一番面貌——止戈看到,这个聪明的,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时而患得患失,对两兄长怀着竞争的心态,却也因而成长、蜕变了。
然而让止戈叹服的,却是白经国,作为兄长,他却没有教导弟怎么去做,而是透过无数提问,让怒洋的计划逐渐成形,甚至部署得更周密,待白经国再也问不出问题了,也就意味着弟的布局,终于是让他满意了。
成,你便去办吧。白经国肯定的颔首,便站起身来,我会从团里,调出一部份补足防线的兵力,明天,你带兵出发。
嗯。怒洋便点了点头,谢了,二哥。
量力而为。白经国提点道,记着,你这是剿匪,要是入了别人的地界,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我心里有数。
白经国对这弟是放心的,话既说到这份上,也就能回营办自己的正务,怒洋亲自送行,兄弟俩一边在营里走着,就见防线里是个压抑的气氛。老李的事,在事发当天已在军队里传得沸扬,毕竟他不只是叛变,还杀了同团的另一个排长,白经国环视四周,问道,弟,那士兵的处刑,可有公开示众?
怒洋怔了怔,摇头道,当众执行,恐怕挑起马家兵的反抗情绪,就连马鸾凰,也认为老李只是受唆使,而非犯罪。
白经国听着,就皱起了眉头,那么,士兵们可知道这兵是受红党撺掇?
说到这个,怒洋却是脸有难色,跟随马鸾凰的马家旧部,对我插刑讯,已是略有微言,我把他交予马鸾凰处刑,正是抽离立场,以免让他们对白家有反抗情绪。说到防线这一块,马白两家的融合,正是怒洋真正面对的困难,人心比之军务,可要远来得复杂。
白经国对此却是不认同了,你抽离立场,让马鸾凰处刑,岂不是更见出马家兵的独立地位吗?他既已并入防线的军团,你怎么就不能处刑?
怒洋便正色看着二哥,一时竟是有些意外,在这军心不稳的时候,我并不希望生出更多旁枝末节。
军心涣散,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团结对外的敌人。白经国摇了摇头,就说,你该在军队里公开整件事,并渲染那士兵妻儿的死,都是红党把他视为弃子的作为,这样,他们就知道把矛头指向红党,而不是你。
怒洋就停住了脚步,认真看向了二哥。
他们既能在盛京演说、讲课,我们就必须在红党灌输思想以前,先给士兵制造仇恨的心理,避免同类事情发生。不然将来,红党能把那士兵说成英雄,为伟大的苏维埃精神,而献出了性命。白经国那眼镜片下的目光,正是格外的凌厉,在俄国这么些年,红党那套段,我比谁都清楚。
怒洋心里一凛,眼眸却是黯了下去,他想自己始终是
还不足够,带兵打仗的本领,他及不上大哥,而论这洞悉人心、驾驭下属的段,他也及不上二哥。
怒洋就不甘的垂下眼,想自己怎么就疏忽了这一块,让这惶然不安的气氛,在军队里弥漫呢?
白经国上了汽车,看着一脸沉重的弟,便说,今天子吟就回来了,正好在你出兵以前,能见上一面。
怒洋扯唇一笑,应道,也是……,然而自出了这事后,他倒希望子吟在上海多待几天才回来,他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团里犯的错失,而且……这还是子吟出差访沪,与德国领事馆谈来的军备呢。
子吟看到你,铁定很高兴。白经国说的时候,心里却是浮起了一丝阴暗的情绪,他想,弟就是一帆风顺,从一起始就与子吟好了,二人不曾经历过任何爱恨纠葛,夫妻间相爱的如此单纯,实是令人羡慕。
怒洋便笑了笑,淡淡地说,他在上海,也有打过电话给我。他说这话虽没有炫耀的意思,然而子吟始终没有接受二哥,二人甚至越走越远,却是让他心底里稍稍的庆幸。
白经国看着弟那几乎要泄漏出来的甜蜜笑容,一时就觉着他很欠揍,为了不让他如此得意,便咳了一声,说,有件事,我还是给你提个醒。
怒洋以为二哥说的,是和军队有关的正事,可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脸色一僵。
武家那弟弟,也来上海找过子吟,他在酒店过了一夜就回去了。白经国平静地叙述,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始终跟我们不一样。
怒洋的唇就抿成了一直线,他回了句知道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只目送着二哥离去。
待二哥的汽车走远了,怒洋便点名召来几位师长、团长,宣布明日出兵的决定,让他们下去布置。
马鸾凰听自己的团也在出兵之列,一时脸上却是浮现了复杂之色,待各长官离开了,她才不悦的说,你这是在利用老李的死……故意带动士兵的情绪。
怒洋看了她一眼,并没想到马鸾凰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他们知道自己有刃仇人的会,难道会不乐意么?
马鸾凰听了,却是更不愉快了,老李才刚死,你这他妈的……明摆着就是利用我下的兵﹗
你下的兵……不就是白家的兵?怒洋就淡淡地道,你是不是忘了?这里不是马家,你也早就并入我防线麾下了。
马鸾凰就瞪着怒洋,对这说法既是咬牙切齿,却又无话可说。
搞清楚,害老李的人不是我。怒洋便平淡地道,是谢列耶科夫和红党的人。
我知道。马鸾凰就惆怅的搔了搔头,晦气地道,所以……即使明知你在利用士兵的复仇心态,我却还是想要亲杀了他们。
她只是心里烦躁,底下的兵犹在足相残的惊怒里,又听说老李服刑处死的消息,所有的士兵也都陷在这低迷的情绪里,可怒洋却是那么冷静,仿佛是不把士兵的命看在眼里。
然而怒洋是真的麻木不仁吗?不,只是他作为防线的领导——马鸾凰能乱,底下的兵也能乱,唯有怒洋,却是得学大少帅一般,临危而不乱。
怒洋开过这会议,才致电到上海的冯鄂图家,科林听得是第个白,就说了朱利安把武送去车站的时间,也是过去大半天了,估算着时间,火车也该快到盛京。
怒洋谢了科林,便径自驾车出门,亲自到城北的火车站去,正如二哥所说,在出兵以前,就想见丈夫一面。
却说子吟从朱利安家里吃过早餐,随即便乘火车回京去。可真正抵达,却已是黄昏时分,天空正是染着红艳的晚霞。
火车渐渐停靠在月台上,子吟提着小皮箱,就随着簇拥的客人们下了车,每
每见着那久别重逢的亲人、爱侣,在下车的一刻相望而相拥,他就漾起了淡淡的笑意,因为自己也经历过分离,知道这重逢的喜悦,是有多让人感动。
子吟小心翼翼的,就在人群里穿插而过,想着自己也急不及待,要召一辆黄包车,赶紧回到白府里去,和他的爱人团聚。
可他在挤逼的月站上走着时,腕子却是突然被人紧紧攥着,子吟吃了一惊,以为有人是要抢自己的皮箱,他本能就挣扎起来,连忙要挣扎对方,逃出这挤拥的地方。
然而那钳着他腕的力道,却是远远超于他所料,子吟身子被这一拉扯,就连人带着小皮箱,给拥入个温暖的怀抱里,子吟愣愣的抬头,这才看清抱着自己的人……那让人惊艳的美貌上,正是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子吟就不挣扎了,只是抬头,看着妻子的脸发怔。
子吟……你走的那么快,我几乎要攥不住你了。怒洋讪笑着,说。
娘………娘儿……子吟结结巴巴的喊了妻子的名字,瞬那间竟是有些眼热,他就低声说,我以为……是小偷要抢我的皮箱……
怒洋笑了起来,垂着长而密的眼睫,正是满含情意,深深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在这月台上,各人都专注着寻找各自的亲友,也就无人注意到两名男子过分的亲热。
子吟一直承受着怒洋的注视,就渐渐的觉着脸热,一阵子不见,他怎么觉得妻子变得更好看了,子吟竟是有些羞涩的,略略回避了目光。
这小小的举动,却是像猫爪子一样,撩的怒洋一阵心痒,他就环紧了丈夫,贴着他耳边说,……子吟……怎么了?
子吟尴尬的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怒洋就垂着眼,把丈夫的攥得紧紧的,我实在想你……就禁不住、亲自来车站接你。
这却是让子吟更尴尬了,他怕别人听着,要觉得这不是寻常男子间的对话,便羞愧地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怒洋笑了笑,知道丈夫脸皮薄,便送着子吟回到自己的汽车上,然而这一路走着,却是一直握着他的,又替他拿了小皮箱,正是半刻也不许分离的。
子吟在副驾座稳稳系好了安全带,就看妻子漫不经心的,发动起汽车来,盛京总是繁华热闹,路上来往车辆不绝,而今天更是遇着罕有的大堵塞。怒洋却一点也不急,车子发不动,他就拉起子吟的,捻着心轻轻的把玩,子吟偷偷看向妻子,就见怒洋同时也是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个魅惑的笑容。
子吟就垂下眼去,抱紧自己里的皮箱,竟是觉着汽车里有些窒闷,这空气都不流通,他脸烫得都要发汗了。
交通如此不畅顺,他们的汽车在市心几乎是寸步难行,怒洋看着车窗外,一时看到了电影院,便提议道,我们看个电影吧?待路上不堵了再回去。
子吟心里记挂着大哥二哥,本是想回家去的,然而看这路面的状况,确是一时刻难以疏通,就抿了抿唇,说了声好。
怒洋把车子靠着路旁一停,就让子吟把小皮箱留在车里,二人一同进那电影院,也不管这放的什么电影,买了票、提着两瓶冰镇汽水,便一同的进去了。
电影院里一片黑暗,只有投映及营幕射出的一点光,怒洋就牵着子吟的,坐到了他买的后排的位置。
这来看电影的人,总希望坐在前方,以看清萤幕细节,然而怒洋偏是买这落在最后、最冷清的一排,而子吟对于妻子的选择,也都没有异议。
大萤幕里,女主角打扮穿戴好,扑上脸上的脂粉,满心欢喜的参与一场盛大的舞会,舞池里许多人们翩翩起舞,女主角就在这人群里,小心翼翼的越
过无数人流,直至与男主角相聚。
这片子后面演的什么,子吟就都不知道了。
他就只看到娘儿那俊美好看的脸,慢慢的贴近自己,直至唇齿相接,他们夫妻俩就在黑暗里……充分弥补了分离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