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恐惧
武子吟在黎明时分睁开了眼,小心翼翼的把白娘环在他身上的挪开,下了床。
“子吟……”白娘睡意朦胧的道,“这么早……干什么去?”
“盥洗,然后我跟大哥去办公。”武子吟摸了摸白娘的脸,“你继续睡,累的话便不要起来。”他知道这数天白娘都是睡不好的,昨儿个睡得特别沈,就不忍吵醒他。
“别去嘛……”白娘拉着他的,“你昨儿个才………跟大哥请假吧……”
“那怎么行?我已经落了数天的空白,书记处还有会审的善后要做呢。”武子吟弯下腰亲他,“办公完了我去军营找你吧。”
白娘眯着眼缠着武子吟撒娇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放行。
为了不吵着妻子休息,武子吟特意不让丫环送铜盆来,而是亲自到外头的井处打水,从前在武家的偏院住时,他都是这么做的。
从水井打出来的生水最清凉新鲜,武子吟擦了擦,便把木盆往身上淋,可当冷水过头的时候,他心里登时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惧意,反应性的把那盆丢到老远,身体也踉跄往后坐倒在地上。
武子吟瞪大眼,看着那一地的水,脑海里回转着那些不好的回忆——西田领事在耳边一直问话,脸上的布巾遮盖了视野,他只感觉到水淋下来的时间寒冷透骨,空气一点一点的被压缩抽走。
他吸不到气,胸腹紧缩,在快要撑不下时,布巾给拿开,他又得到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可这并不代表痛苦结束。西田领事给他回答的会,武子吟依然沉默,牙齿紧紧咬着唇。那日本兵便又把布盖到他脸上,再次让他体验窒息溺死的错觉。
“武先生,我们真的不希望你受苦。若你能快点供出来,就能减省折磨了。”
“武先生,为何你就是想不通呢?”
“日本皇军是带着诚意与你表达友好的,武先生何不彷效四少爷,他可比你要识时务……”西田昌盛那虚伪的言词在耳里环回往复,他的脑袋昏乱、意识也越渐模糊,冷水下来时像是一颗颗钉子打进脑门似的,尖刻剧烈的痛。
日本兵把他的身体缚死在床上,尽管脚拚命挣扎,却是无法动弹。他把呜嗯声咬牙咽下,决不要在敌人面前示弱。
武子吟以为回到白家,这恶梦已经结束了,可刚刚那熟悉的感觉猛然回笼,竟是让他全身发毛,心脏跳的飞快。
“妹夫?”
武子吟迟缓的转头,看着已是一身西装革履的白经国,这会儿刚要到饭厅吃早饭。
“二哥。”他确认似的喊道。
白经国看着武子吟混身湿透、精神恍惚的模样,还有地上那翻倒的木盆,很快便联想到他不对劲的原因——受刑后落下心理阴影是很常见的事,何况武子吟并没有受过抗性训练。
“你没事吧?”他便上前扶起了子吟,拿旁边的布巾让他擦身。
“没……”武子吟心里却是乱糟糟的,脸色青白,害怕自己就此落了阴影。
“你瞧着可不像没事。”白经国勾起他的下巴,逼他正眼面对自己,“有什么事说出来,让二哥帮你?”
“二……二哥……”武子吟下意识的便要回避视线,可白经国的像铁箍般,钳着他的脸不让转开,武子吟便只好低声说了,“……我只是想起些事,所以刚才发呆了……”他不想别人以为他是个弱不禁风的人,只熬了一顿刑就恐惧上了。
再说,这是他个人的一块心病,非得亲自克服不可,与任何人说了也是没用的。
白经国瞧着武子吟脸色煞白,却还是逞强着不要倚赖他人,感觉奇妙,他总觉
得这个妹夫温驯、听话,仿佛像块软豆腐似的,大哥与妹都是强势的人,所以就正好配上了。
可现在,他却发现这块软豆腐却是有自己的韧性,至少它不会一砸便碎掉。
这便让白经国很想要帮助他。
“子吟,小时候我是很害怕游泳的。”
“嗯?”武子吟一呆。
“可是到了德国军校,我们要在海里、在湖泊潜伏、甚至水底搏斗,那教官说,若我克服不了游泳便滚回华夏,不配做军人。”
武子吟听得睁大眼,没想到看来完美能干的二哥竟也有这么一段故事,他不禁勾起了好奇心,“那……后来怎么了?”
“爹从前教我与大哥,都是以暴制暴的方式,然而却是很凑效。”白经国便坐了下来,与子吟侃侃而谈,“人总是在绝境的时候爆发那生存潜能,所以我让队友把我丢进湖里,除非我昏迷了,否则不要救我。”
“那就学会了吗?”武子吟只觉不可思议。
“当然不。”白经国摇头,“我脚都僵住了、一直往下沈,结果被捞起来。”
武子吟听得一愣,这……好像不太有效啊?
“倒是一次跟队友去河边抓鱼,他滑了脚给激流冲走,我那时一心就是跳下去救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游泳了。”白经国拍了拍子吟的肩,“哥就想跟你说,恐惧是个心理樊篱,有一天你不察觉的时候,就会自然消失了。不用想太多。”
“二哥……”武子吟垂头,这才晓得二哥是要安慰自己,“谢谢你。”
“你可是比四弟要招人喜欢,哥很乐意帮你。”白经国笑道,接着便站起身离去。
武子吟用掬了一把水洗脸,心里的惶恐却是褪去不少,他想也许过些时日等记忆淡了,这恐惧也就会放下。
换上书记官的制服到饭厅去,就见这会儿,大哥正一口一口的吞着馒头,他旁边放了一篮油酥饼。白经国边喝着粥,边专注的读报纸。
“给。”仿佛就等着子吟出现似的,白镇军抬便把那篮子酥饼送到他的位置。
“谢谢大哥。”武子吟有些不好意思,怕二哥瞧出来,便垂下头仔细的吃着那酥饼。
娘儿大概是真的一直没睡好,今儿个子吟回来心安了,竟是睡过了早点时间,到子吟和大哥出门他也没来送行,只有白夫人在玄关给白镇军整理着衣襟,又拉了拉军服袖口,瞧着自己的大儿子怎么看都是威风凛凛。
“镇军,记得你说忙过了后,要给妈一个日子办舞会的。”白夫人慈爱的看着儿子,笑道。
“娘,就下月初一吧。”白镇军垂头,对母亲依然是毕恭毕敬的。
“好。”白夫人颔首,“那我待会去跟你爹说,经国,你也是主角,一定得把日子空下来。”
“知道了,娘。”白经国回道,坐上了另一边的汽车,“大哥,我先走了。”
“嗯。”白镇军应道,也与子吟坐上他们的接载汽车。
现在天气转冷,白镇军与子吟身上都加披了抖篷,这刚在车厢坐好,白镇军便拉了武子吟的,藏在那黑色的斗篷下,紧紧的攫着。
武子吟想要抽,怕被窗外的白夫人、或是前头的司瞧见,可大哥就是不让,只把他的握得死紧死紧的,武子吟不由看了对方一眼,只见白镇军脸无表情的注视着窗外,好像根本不理会子吟似的。
武子吟只好垂下视线,感受着斗篷下,那一小点偷情似的亲蜜。
再次回到大哥的军营,书记们都跟武子吟打招呼,他与震江被掳的情报都给封锁了,只有相关人士才晓得,因此有副官还调
笑问他到哪去渡假了。
经过了会审清肃,早上军议有了大变化,不论是各师令落坐的位置,或是他们对白少帅的态度。从前徐丁二人总是带头挑衅白镇军,恃老卖老,如今人不在了,军队也由白家全盘接收,没了领头羊,其他师令纵然不服,也不敢对白镇军摆出不敬的态度。
此外,在席的还有像老林那般真心忠于白家,讲义气的老臣子。
武子吟坐在白镇军身边,仔细做会议记录,并观察在座人的言行取态,心里很是欣慰,他是一直为大哥的担子而忧心的,对这良性的改善很是乐见。
军议以后,他便如往日的日程,跟大哥回到书房去读信。
白镇军把门锁上,并不是去处理公务,而是开始脱下斗篷、把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的解下,露出一身剽悍的腱子肉,起伏分明。
“大哥?”武子吟看着自行剥了个精光的大哥,呆住了。
白镇军解开裤带,然后大马金刀的坐在那沙发上,腿间正是蓄势待发。他对武子吟伸出,命令道:“过来﹗”
武子吟的心跳得很快,其实从大哥在车上用力攫他的时便早有预感,他像是受到蛊惑似的,一步一步走过去,直至握着白镇军的,被拉着坐上对方身上。
“大……大哥……”武子吟在近距离看着白镇军那要着火的眼神,感觉自己像只堕入了陷阱的野兔。
白镇军把他的腰圈得紧紧的,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子吟的耳朵边说,:“大哥疼你,好不好?”他的眼神是那么炽烈,仿佛要把子吟吞下肚里。
武子吟从那紧绷的肌肉、抱着自己的力道能感受到大哥快要溃堤的渴望,他温驯的垂下头,主动亲了大哥的唇,“好。”他也……很想念大哥,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然后武子吟便体会到,在熊熊烈火上绕上热油,有多么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