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娘娘要给公主们办学堂的,在后宫间传遍了。
公主读书,从前不是没有过,这次,大约是集中起来让女官教吧?
老娘娘们多不以为意,不过闲聊时说上一嘴,更多的,还是关心亲王入文华殿读书之。
邵贵太妃倒是很高兴,特意寻了个机会,来坤宁宫与张羡龄聊天。
她一向讲礼数,不是空来的,还特意带了一盒点心。
“是自己做的点心,是江南那边的风味,不知中宫娘娘吃不吃得惯。”
“既然是邵老娘娘做的,那一定好吃。”张羡龄笑道,“刚好,我这里试着做了冷泡茶,请邵老娘娘尝个鲜。”
她转头吩咐梅香将那盒点心拿去装盘,再沏一壶茶来,刚好配点心吃。
宫人快就将茶和点心送来了。
夏日炎炎,张羡龄一点都不想喝滚烫的热茶,便自己试着鼓捣冷泡茶。
取新进贡的铁观音茶叶,盛在纱布棉线做的茶包里,挂在通明琉璃杯的杯璧边,撒些桂花干,以冰凉的泉水浸泡两个时辰,喝下去很是清凉解渴。
邵贵太妃带来的点心,是一碟龙井茶酥。茶青色的小圆饼,一分为二掰开,可见层层酥皮与其中馅料。馅料有三种,红豆的、绿豆的和绿茶馅的。张羡龄每一种口味都尝了,最喜欢绿豆馅的龙井茶酥,茶酥本就清逸,再加上绿豆泥的凉意,一口咬下去,从舌尖都味蕾全是凉的。
两人吃了点心、喝了冷泡茶,寒暄了句。
邵贵太妃渐入正题:“三姐儿这孩子整日没个正行,我原想拉着她学刺绣,好让她静一静新,结果这皮猴子哪里坐得住?见天的想往外跑。”
她笑吟吟地道:“姐姐妹妹一起读书,是件好事,但倘若像翰林院侍讲官上课那样,从早到晚,个时辰在屋里坐着,非严寒酷暑不歇息,我担心三姐儿会给你闹事。”
邵贵太妃怜惜德清公主出生即丧母,又因膝下没有女儿,因此对她格外的好,连亲生的个儿子都排到后头。被这般娇宠着长大,德清公主的性子,是有些过于活泼了。中宫娘娘让公主们上学,邵贵太妃自然是赞成的,却又有些担心,怕女儿累着,怕她耐不住性子,上了两天学就闹着不上了,那便是给中宫娘娘没脸。
所以,她才特地来坤宁宫走这一趟。
张羡龄捧着琉璃盏,淡淡的微笑。邵贵太妃这一番话,说得近乎于直白了,她是支持公主上学的,但不想女儿太累。
的确是个心疼女儿的娘亲呢。
她有些感慨,柔声道:“请邵老娘娘放心,咱们公主上学,自然与翰林院给亲王们上学不同。”
早在起了让公主们上学这个念头之时,张羡龄便特意命人打听了亲王们上学的规矩,想当做参考借鉴。
总体而言,小亲王们读书生涯会比较辛苦,参照以往的旧例,每日清晨到文华殿之后,先将《大学》读十遍、再将《尚书》读十遍,读得口干舌燥,喝口茶歇歇气,再听侍讲官详细解释经典的意思。
午后用完膳,换正字官出场,侍奉诸位小亲王练字。
练字完毕,接下来就是历史课,讲史官拿着《贞观政要》、《通鉴纲目》史书将前代兴亡之讲解清楚。
一直要到日影西沉,小亲王们才能拖着坐僵的身子,各回各宫。
日日如此,天天如是,一月只有朔望两日可以休息。
张羡龄完完整整了解完宫廷教育,只能在心里为小亲王们掬一把同情泪,这种违反儿童天性的学制,她是断断不能直接照搬到公主身上。
算起来,宪庙老爷的公主一共有六位,除了早夭的四公主和五公主,和还在牙牙学语的六公主,如今能上学的的便是仁和、永康和德清公主。
仁和公主大一点,三岁,而永康公主和德清公主都只有岁,这年龄差倒还好,一起上课,不至于进度相差太远。但说起来都是小升初年纪左右的孩子,一昧的低头学习总是不大好,还需劳逸结合才是。
张羡龄与邵贵太妃交了个底:“我如今初步的想法是,公主们上学五日,便休息两日,巳时初(9点)上课,申时末(17点)下课,中间午膳以及午休共一个时辰。”
“毕竟是小孩子,怕她们坐不住,所以课不能连着上,一节课三刻钟,再休息一刻钟。你看这样如何?”
邵贵太妃沉吟道:“娘娘安排的合理,上学五日,休息两日,那便是用七曜来计日?”
七曜计日是什么来着?
张羡龄一时没反应过来,又不大好意思问她七曜是何意,纠结了一儿,糊弄道:“用七曜来计日,老娘娘觉得合适么?”
“这样很好。”邵贵太妃道,“日曜日和月曜日让公主们休息会儿,其他时间则上学,娘娘果然想得周道。”
邵贵太妃离开,张羡龄立刻问左右宫人:“七曜除了日曜和月曜之外,还有那五个来着。”
秋菊抢答道:“奴婢知道,还有火、水、木、金、土五星。”
盘问了一番,张羡龄弄明白了,其实在易经之中就“七日一来复”的说法。但这时候不是论星期一、星期二、星期天,而是算日曜日、月曜日、火曜日。
这个消息令张羡龄大喜过望,她似乎又有机会与周末双休日重逢了。
自从穿到明朝,她就乎失去了周末的概念,尤其是从太子妃升职为皇后之后,除非大雨酷暑,乎天天都有宫务找上门,她就是想玩一玩,还得特意使人通传一声,将情推到明日再办。
与她相比,小宫人的休息时候倒还多一些。张羡龄曾仔细观察过,除了梅香、秋菊、周姑姑管事的之外,坤宁宫的宫女内侍是分作东西两班来当值的,今天来侍奉的是东班,那明天就必定是西班,上一休一,倒还好。
这一回邵贵太妃提起七曜日倒给了她启发,不管外朝的规矩怎样,坤宁宫乃至后宫放假的规矩,她总能悄咪咪弄一弄吧?就是要接着公主上学放假的东风,给自己谋一个双休日。
她当即叫宫人把月历拿过来,用朱笔在最上头一排的空白处挥笔写下“日、月、火、水、木、金、土。”
写完了,张羡龄让文瑞康将这月历给司礼监经厂送过去,吩咐他们将弘治二年的月历如这般一样,将七曜加上。
她叮嘱道:“记住,日曜日和月曜日要印成红色,其他为黑色,好区分。”
搞定了一件大,张羡龄直到用晚膳时,都哼着小曲。
朱祐樘回来,见她如此高兴,便问:“怎么?你给皇妹们办学的地点寻好了?”
张羡龄转过头,还是一张喜气洋洋的笑颜:“在堪舆图上挑了个地方,儿吃了饭,万岁爷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用完晚膳,两人携手出门,散步一样缓缓往宫后苑走。
夏天蚊子多,随行的宫女内侍提了好几个香炉,燃着驱蚊香。虽然梅香和秋菊都随身带着宫扇,不需要张羡龄亲自打扇。但她还是拿了一把大蒲扇出来,说是可以赶蚊子。
其实她是嫌弃团扇太小,扇出的风也微弱,真要好使还得是这种大蒲扇,重重一挥,风特别大。
扇着风,熏着香,张羡龄领着朱祐樘一路往前。东西六宫没有妃嫔,空荡荡的,随便哪一处宫殿都能用来给公主做学堂。
但张羡龄却独独看重了一处宫殿,特意领朱祐樘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