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就这么倒了?”安庆阳站在那个露天阳台上,眼神震憾地望着面前那个依旧摆弄着花花草草的老者——没错,那个老者叫安东,也是安庆阳的父亲。
他像是在问人,又像是在问己。
“不然呢?”安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到了几步坐回到了椅子里去,拿起了那个黄铜烟嘴的旱烟袋,点着了,有滋有味地抽了口烟。
“可是,这实在太突然了,甚至于是,毫无症兆。吴浩,怎么可能就有那么大的本事,生生扳倒了宋家?”安庆阳深吸口气,依旧沉浸在震憾之中,有些不能相信。
“如果,一株树,尽管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让人望而生畏。可是,这株树的根系早已经烂掉,树干内部早已经空洞,只待外面狂风稍起,这株树便会轰然倒塌——树冠越大,承风越重,倒塌越快”,安东淡淡地说道。
“可我还是不能相信,为什么宋家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无论如何,吴浩终究不是体制中人,他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背景,怎么说扳倒,一夜之间就能扳倒?这根本不合常理啊。再怎样,宋家也是能苟延残喘,挣扎一番的!”安庆阳还是不能从这种震憾之中走出来。
“庆阳,你啊,依旧犯了和宋家的宋宛城、宋宛强一样的错误啊”,安东叹息道。
“怎么了?”安庆阳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父亲。
安东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人哪,在基层一刀一枪向上拼杀的时候,处处掣肘、人人制约,四面八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唯有小心翼翼、八面玲珑、无比的圆滑,才能保证在一丝缝隙中向上攀爬。
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受尽了委屈和窝囊气,却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抬起头来唾面自干。
于是,当你们到达了一定的位置之后,当你们真正手握重权之后,当你们由仰视变成俯瞰的时候,当你们能够决定很多人的人生和未来时,不可避免地,都会出现一种现象,那就是,你们开始享受他人的仰视,开始漠视他人的想法,开始高高在上,只是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去考虑问题,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无数人开始围绕着你们的喜好而尽心钻营。
很多人说,你们的这种气势叫做官威,可是依我看,其实这只不过是自我膨胀的一种委婉表述罢了,更多的是,在补偿你们曾经低眉顺目受尽委屈的那段人生时光——曾经有多低气,现在就有多张狂,世人\/大多中山狼,尤其是官场!
说白了,你屁\/股下面的位置决定了你的政\/治高度,你的政\/治高度又赋予了你们颐指气使的底气,这些外在的东西让你们觉得,你们已经开始无所不能了,你们可以呼风唤雨了,至于他人的看法和眼光,重要吗?你们不要他们认为,你们只要你自己认为就可以了。
而你们却忘了,这尊敬是从哪里来的,这位置是怎么来的,你们光顾着登高望远了,已经与曾经那个卑躬屈膝的自己,渐行渐远!
这,就是你和宋宛强犯的同一个毛病,那就是,已经习惯了用体制内可能与不可能的胜负眼光和思维去看问题,却忽略了这种眼光和思维本身就已经是畸形的了。
所以,我们党和国家提出了不忘初心,说的是什么?讲大了,那是格局,是理想,是信念,是道路,是使命。但往小里讲,又何尝讲的不是做人的品格、德性啊!”
说到这里,安东长叹了一声。
抽了口烟,他再次道,“庆阳,你这么多年也做过多少任一把手了,这个道理,你一定会懂,但我想说的是,这天下间,道理人人都懂,可是能够按照道理去做的人,又有几个?别不服气,你肯定是这其中的一个人。因为,无论你还是我,都不是圣人,都无法免俗!”
“庆阳,可能你还是觉得,我这番话,与你的问题,与宋家那么快的倒掉,好像没什么关系啊。如果这样想,你就真的错了。不是没有关系,恰恰是关系重大。
你之所以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你已经身处在这个位置,早已经习惯了用名利场中的眼光和思维去打量思考这件事情,所以你才百思不得其解,这倒底是为什么,宋家不应该倒得这么快,吴浩不应该有这样的能力。
一切,都缘于你在这其中,你的思维依旧是与宋家人一样的思维,所以,你才不理解。
如果,你能够跳出这个框子,用事外人,不,哪怕是你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问题,你就会发现,这很正常,不,应该是太正常了!”
安东望着安庆阳,望着自己这个同样在天阳官道中威风八面的人物,叹口气道。
“初心,初心哪,无论在什么位置,都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人,以最开始的目标和思维去看待万事万物,或许,你才会真正做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若不然,你以为,我们安家不会像宋家一样?只要到了时候,只要一阵狂风,就会不堪重负,自己倒下,更何况,外面还有一把锋利的锯子?”安东说道。
“是,爸,我懂您的意思了”,安庆阳额上冷汗直冒,不,应该说是遍体生寒。
因为,他突然间懂得了,父亲这何尝仅仅只是和自己聊天?更重要的是,他是在提醒自己,甚至是警示自己啊!
要知道,现在的安家又何尝不是另外一个宋家?
宋家素来作恶多端,尽管家族大树树冠如华盖,可内部早已经被鼎沸的民怨镂空,树冠越大、实力越雄,就会越不堪重负,倒塌得就越快。
而安家,又比宋家强得了多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说得难听一些,都是一丘之貉而已。
现在,宋家被一阵外来的罡风给吹倒了,那接下来,吹倒安家的罡风在哪里?会不会来?什么时候会来?
一想到这里,安庆阳登时彻骨生寒,他终于懂得了父亲说的,如何跳出事外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待安家,看待自己!那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须知,天做孽,犹可为。自做孽,不可活啊!
老是觉得自己位高权重,拿一切都不当做一回事,总觉得别人的事情轮不到自己的身上,殊不知,这个世界上连最强大的王朝都没有五百年的江山、八百年的气运,更何况是普通的地方豪强?
如果老百姓一眼望过去,那就是,宋家倒了,安家也快。
就这么简单,但就这么直戳心肺、直击人心,你自己不相信没用,事实总会教育你怎么做人的!
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可惜,这个道理有几人能懂?
或者说,就算懂了,又有几人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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