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者打碎了瓦片,撕开了屋顶铺设的材质,他们像一只只猴子争先恐后地从那个破洞钻入,落在了屋内装修的天花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天花板无法承重,哗啦一声,将五只变异者倾倒了下来,满室尘灰。
方瑶尖叫着,和戴国民两人举枪射击,可是变异者非常灵活,两只被射杀了,另外两只齐齐跳了起来,像只猫那样扑倒了戴国民,利爪生风,尖牙如刀,绿油油的眼睛如寄生着恶魔,其中一只向方瑶扑去。
方瑶对准变异体的脑袋嘭一声,她迅速跑向房门,她打开了,但是看到戴国民被两只变异体撕咬,她心里挣扎,曾经,她将人推出电梯,曾经,她失手将晶晶推下尸潮,如今她可以跑出这扇门,她可以保全自己,戴国民会拖延变异者的时间。她的手紧紧按在了门把上,越来越用劲。
可是这样活着,以牺牲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地活着,是她真正想要的吗?苟延残喘地活,还是问心无愧地死,一直在折磨着她,晶晶的惨叫和呼喊每晚都会在她的梦里,她诅咒她不得好死!
方瑶来到楼梯口,看到罗恩、安妮、楼杰三个人冲了上来,她咬了咬牙,眼泪一点点落下来,在一刹那,她做出了这个决定!她当着他们的面合上了楼梯口那扇厚重的铁门:“好好活下去!替我们活下去!我们会坚持到天亮的!!”
嘭一声,方瑶在里面反锁了门,用那把大锁死死抠住,她拔出钥匙扔在了地上,冷静地举起枪打了钥匙,钥匙被打断!
她又锁了第二道门,再次打断了钥匙!当初造门的时候根本没料到会被从上到下攻入,锁眼都是朝里的,必须从里面上锁!
她没有回头路了!
戴国民和两个变异者撕打在一起,他被咬地鲜血淋淋,他被咬了!!他还是被咬了!!戴国民只觉得心里平静了,他害怕的事终于成为了现实,可当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之后,他变得没来由轻松起来,他什么都不怕了。
此刻,死在他脑海中渐渐淡去,他满脑子都是拼了!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没有白死!他眼中滚烫的泪点燃了他心中的那盏灯,他沸腾了,他要把自己燃烧,烧成灰烬,他看到了在门口的方瑶,声嘶力竭吼叫:“走了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方瑶冷静地开枪,打死了趴在戴国民身上的那两只,又打死了从屋顶那个小洞拥挤着下来的三只,她跑过去,扶起他:“我想证明,我也是有能力救自己的队友的!我不会总是躲在别人的背后!我也有勇气站在前面!”
戴国民浑身血淋淋的,他看着方瑶,心里说不出的激动,他用染满鲜血的手掌抹了把眼睛。
方瑶冷冷清清地道:“我已经把钥匙打毁了,我们没有退路。”
戴国民的眼中有一抹惋惜的神色:“太傻了,可以出去,我来锁门!”
方瑶:“万一死了呢?对不起,当时我有想过用来拖延时间自己逃走的。”
戴国民笑了笑:“就算真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怪,还年轻,应该活着!”他拾起枪和方瑶肩并肩。
他们相互鼓励,相互举枪对准那个洞口,屋顶的洞越来越大,变异者像巨大的雨滴密集落下来,它们推搡着嘶叫着,见到活人,眼中绽射出兴奋凶残的光芒。
方瑶手中的枪,子弹壳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快弹夹空了,方瑶举起弩,装上竹箭,冷静地发射,戴国民也举起弩,将竹箭一枚一枚射出去,箭头穿透变异者的头颅,将它们一个个射杀!竹箭的速度越来越快,可也不及变异者跳下的速度快。
它们张开血盆大口踩着同伴的尸骸,疯狂地扑上来,戴国民扔掉了弩,将方瑶推出了房门,又一层门锁上了,他背靠着门,用身躯抵挡。
他疯了,没错,他将长久以来压抑的胆怯和恐惧都发泄了出来,他脖子上的鲜血像喷泉那样往外飙,可他浑然不觉,他大声喊着,将一个变异者的脑浆都砸了出来,他愤怒地扯住那个咬住他脖子的变异者,他大吼一声那个变异体的脖子拧断了,鲜血浸染了他全身,此刻他瞪着眼睛,比变异者还要凶猛,他从未像现在那样英勇。
他觉得再来一百个变异者,他也不怕!十多个变异者齐齐扑到了他的身上,它们有的抓住他的头,有的抓住他的手,有的抓住他的腿,有的用爪子伸进了他的肚子,戴国民死死抵在门前,他的眼睛通红,他声嘶力竭:“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戴国民想要抗争,可是它们一起用力将他的整个人都撕开了,他的喊叫声戛然而止!接下来就是窸窸窣窣啃吃的声音。
方瑶站在门外,一次又一次擦去眼泪,仿佛这个泪怎么都流不完!她将另一个房间里的竹箭统统搬了出来,堆在走廊里,她背靠铁门,准备好弩对准房门。
她听着皮肉被撕开的声音,以及咀嚼的声,她的手在颤抖,最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身边没有一个人,她就像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等待着被五马分尸的那一刻,戴国民留给她这短暂的时刻对她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方瑶想不出这短暂的时间,她还能做什么?缅怀过去?忏悔罪恶?努力活下来?她不知道,她想不出,自己如何还能活下来,打开窗户,跳到这漆黑的夜幕下吗?别开玩笑了!
房门的手把开始转动了,它们要出来了,它们还会开门!!
门被打开了,毫无悬念!一只只人形的变异者鱼贯而出,它们耷拉着双臂朝着方瑶嘶叫,方瑶的脊背紧紧靠着冰凉的铁门,这一刻终于来了!
她举起弩,嗖嗖嗖射箭。
变异者一个个在她面前倒下,她站了起来,发挥出了最佳的状态,一射一个准,变异者有思考能力,它们一步步后退,方瑶的信心逐步建立,她慢慢靠近别墅的另外一个房门,她就站在门口。
变异者仿佛说好了一般,几十只同时进攻,另外几只返回了原来的房间,方瑶迅速退入了房间,将门反锁上,她的胸膛起伏,呼吸急促,那十几只砰砰撞到了门上,用力砸着。
方瑶额头上的汗一滴滴落了下来,她的箭已经快没了。她一步步后退,房门并不牢固,她靠着衣橱,仿佛那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屋顶有石灰落下来,她抬头看到一只变异者从上而下跃下抱住了她的头。
方瑶尖声惊叫,她抽出刀,一刀一刀猛刺,变异者的血和她的血交织在一起,她狠狠杀了一只,房门被冲开了,十几只变异者一拥而入,方瑶一步步后退,直到这个房间尽可能多地充满变异者。从门里进来的,从屋顶下来的。
她已经无路可退了,方瑶扔掉了手里的弩,和手中仅存的几支箭,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雷,来吧,一起死吧!她眼前仿佛浮现出晶晶怨毒的眼神,她在看着她死呢!方瑶愤怒:这个死女人!我就算死,也死得比有价值!我死不是因为的诅咒,而是我自己的选择!
方瑶拉开了导火索,大喊着冲入变异者群中,她的脑中空白,没有恐惧,只有勇气,轰隆一声巨响,整幢建筑都颤抖着,整个房间的变异者被炸地血肉模糊。
别墅是框架结构,这颗威力并不大的手雷并没有给楼下造成过多的影响,他们只觉得头顶轰隆一声,落下了许多灰烬,洋洋洒洒。
罗恩、楼杰、安妮、阿卜杜拉、牛蛋静静地站在楼梯口,望着冰冷的铁门,眼中都是滚烫的泪,他们默哀了很长的时间,变异者的鸣叫声渐渐淡去。
方瑶露着小虎牙微笑的样子在大家的脑海中盘旋不去,她总是招呼大家开饭了,给每个人都盛好汤和肉,她在团队中是个火头将军,一直默默无闻。
罗恩单手托在额头上,仿佛这样能掩饰他内心的悲伤,方瑶,呵呵,他曾经用枪指着她的脑袋逼她出去,呵,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可笑。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队长,他让队员一个个失去,他将十指插入鬓发,慢慢蹲了下来,他紧紧抿着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呜咽。
他发现他从前一直都错了,他是能力最强的人,他以为大家都依赖他的保护,他当之无愧地以领导者自居,今天他明白了哪怕是最弱的人,保护起团队的力量也绝不会比他少一分。他的内心被不断击溃,又在被不断重塑。
其实他才是最糊涂的一个人,他将自己的压力释放了出来,向安妮发脾气,看不顺眼楼杰,在节骨眼上因为自己的内心而错失了良好的防御时机,他早该想到那些四肢灵巧的变异者会翻入围墙,他早就听到了屋顶的爬动声,他却自信地以为它们攻不进来。
如果他能够以队长的觉悟早点想办法锁住楼梯上的两道门,或许就不会失去方瑶和戴国民,他慢慢站了起来,他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他认真地道:“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队长,我不配,我愿意被领导,楼杰,愿意带领大家杀出去吗?”
楼杰紧紧按住罗恩的肩膀:“错了,罗恩,是最有领导能力的人,不能放弃自己,放弃我们,如果认为之前有什么做的不对,可以纠正过来,我来领导的话这个团队一定天天都在嗑瓜子呢,而不是在跑步锻炼身体!”
安妮忍住心里的难过,也按住了罗恩的肩膀:“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们值得被铭记,不应该用他们的死来谴责自己。这不是的错。”
阿卜杜拉也道:“罗恩,我觉得值得信赖,跟着很有安全感,请不要难过,方瑶和戴国民,他们的灵魂将在我们活着的人心中永生,安拉让我们活着,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我们应该勇往直前!”
他们四个人围在一起,彼此都将手臂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紧紧的。
“不!们听我说。”罗恩道,“我觉得一个领导者,首先是一个具有高度自我控制能力的人,他不仅要具有强大的意志力,还要能够激励团队生存的希望,最重要的是他的胸怀一定得是广阔的。只有这样的人,他才能看到大局,才能带领整个团队走向希望。楼杰,请不要拒绝。我相信。”
牛蛋在四个成年人的外围呆呆地看着他们,他已经懂事了,他也是个小战士!他也有权利发表看法,他道:“们忘记了我,我也想说。”
安妮摸了摸他的头:“好,男子汉,请说出的看法。”
牛蛋道:“我觉得罗恩叔叔现在的状态不利于带队,不如让楼杰叔叔带领我们打一场硬仗。罗恩叔叔应该休息,楼杰叔叔应该严肃起来。”
这是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吗?大家都觉得诧异。四个成年人面面相觑。
安妮道:“牛蛋说的有道理,大家觉得呢?”
罗恩蹲下身子,抱住牛蛋:“谢谢,牛蛋。”
楼杰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心头感到一座大山渐渐压了下来,他抓了抓头发,又捏了捏胡子,一天没刮又冒出那么多胡渣渣,他摊了摊手:“们确定暂时让我当队长?”
大家点点头。
楼杰又问了一次:“我当队长,是不是我说什么,们都得听我的?”
大家又点点头。
楼杰一拍手:“好,那大家马上睡觉!什么都不要想。明天再说。”
牛蛋好像有那么点后悔……
安妮心里忐忑……
阿卜杜拉:好,睡觉,听楼的。死其实一点都没什么,他想死安拉也不要他。
罗恩就地打地铺准备睡觉,压在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卸下了,他将自己交给楼的决定,完全信任他的安排。
所有的人都睡下了,楼杰坐在楼梯口,看着黑洞洞的铁门,嘴里咬着肉干,他慢慢地咀嚼着,多嚼会嚼出一种鲜味来,他的小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光来,他吃完一小块,拿出剃刀来刮了刮胡子,在火光下拿出镜子照了照,哎,又沧桑了不少啊。
他将东西收拾好,没有汽车,只能舍弃很多很多东西,这次冲出去能活多久并不知道,没用的东西少带,有用的东西他都装好了,不过半个背包,很轻便。他已经想好了,这次冲出去不用省着子弹,枪械都很重,跑不快,用完就扔,以后也补充不到弹药了,能逃到哪里算哪里,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什么时候,尽人事听天命!
对于生死,他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注定要死,这么早害怕干什么?如果不会死,那不是白害怕!
夜深了,听着他们渐渐熟睡,他靠着墙壁,却没有睡着,从前他都是头一沾到枕头就呼呼大睡,天塌下来也不管,如今,似乎有那么点不一样了。他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责任?还是什么?如果是责任,那他从前难道很没责任吗?不不,绝对不是!
楼杰在楼梯口走来走去,时不时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困惑了,他原来也有想不明白的吗?不,他必须得想明白!他突然看到了安妮侧过的脸,她正看着他,用那种探究的眼神。
楼杰心虚,他嘿嘿笑了笑,他向她眨了眨眼。
安妮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他开始正视自己了。
楼杰明白了,是那四双不同的眼睛用希望和信任注视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