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带着逼视,眼眸又黑又沉。
这样的眼神总容易让人生出些许反骨的情绪。
夏言沉默了会儿,看他:“沈总失忆过吗?长时间失忆那种。”
沈靳没应,但眼神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没有是吧?”夏言轻声问,“那我们怎么认识,什么关系,沈总会不清楚吗?”
“还是沈总觉得……”抬眸看他,“我们应该有什么关系?”
沈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夏言,你别和我转移话题。”
夏言头转向窗外。
“沈先生,你当初说服我进公司,是因为你告诉我,你想把这些濒临失传的传统手工艺重新盘活,让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它们的价值,去传承和发展它们。我从和这些手工艺打交道,对它们很有感情,也很希望它们被越来越多人喜欢和认可。我从没遇到过无条件认可我,并且愿意为我提供这样一个平台的人,沈先生工作上对我的包容让我觉得我可以跟着沈先生一起尝试,这是一件让我觉得很新鲜很有挑战性又很有意义的事。”
她的头缓缓转向他:“我和沈先生的合作也很愉快。我们才刚刚开始尝试,我并不是很想中止这份尝试。”
“至于那些什么梦不梦的东西,就是做了一个感受特别真实的梦。梦里和沈先生处得不是很愉快,特别不适合彼此。如果真要解读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大概就是有点前世今生的意思吧。”
声音很轻。
“前世我们误打误撞地凑到了一起,搭伙过了个日子,谁也没欠着谁,然后可能就是过奈何桥的时候,大概我忘记喝孟婆汤了,所以对这些事还依稀有些印象,本来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没想到不凑巧,这一辈子又不幸地遇一块儿了。”
“这种遇到前世丈夫的感觉确实不太美妙,但我和沈先生只是不适合而已,没到心生怨恨的地步,沈先生给我画的饼里,诱惑大于这种不美妙感。所以工作上的接触里,我对沈先生还是在可忍受的范围内,避开生活上的接触就好了。”
沈靳视线缓缓落在她脸上:“夏姐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越来越长进了。”
夏言虚心接受:“是有些瞎,但感受是真实的。比如说对沈先生,我觉得沈先生是个好老板,但对于我来说肯定不是一个好男人,这就完美规避了所有办公室恋情的可能。这种前世今生的戏码,感情深的叫感动,没有感情的,大概就是终于可以清醒地知道适不适合,避免了不必要的感情浪费,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地踢开原来那一个,寻找下一春。”
“最重要的是,”夏言抬眸看他,“有了对比后会更容易鉴别,自己到底适合什么样的。”
沈靳:“正常来说,前世今生等于再续前缘。”
夏言:“有感情的叫再续前缘,没感情的叫各自安好。”
“就比如我和沈先生,我要恋爱结婚的话,就肯定不会再考虑沈先生了。”
沈靳点点头,没再说话,但也没走。
夏言身体累,顶不住困意,拉过被子躺下睡了。
中午纪沉炖了汤带过来,一进来看到沈靳还在,正坐在一边椅子上看书,床那头的夏言睡得正香。
这样一幕落在眼里和谐得略古怪。
“沈先生今天不忙吗?”纪沉打招呼。
“还好。”沈靳淡应,收起书,站起身。
夏言被动静吵醒,咕哝着道:“你来了。”
边打哈欠边坐起身,看到一边的沈靳时,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了下来。
“沈先生先回去忙你的吧。”
话音刚落脑袋便挨了记敲:“怎么和你老板说话的。”
夏言揉着被敲着的脑门,不说话了。
沈靳看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乖顺模样,转开了头:“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你的设计图纸我先做幅调整,模型我来出。后期的量产和用材,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再做进一步讨论。”
纪沉看向夏言:“你还要回去上班?”
夏言“嗯”了声,看他还在盯着她不说话,态度软了下来:“我从就没怎么过过集体生活,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下次我一定注意,可以吗?”
沈靳看着两人,没再打扰,转身走了。
纪沉没留意到沈靳离开,对夏言的请求也不想理会。
“养好身体再说。”
夏言身体不是多大问题,只是纪沉慎重,非得让她住了两天院。
两天后整个人精气神全回来了,心脏的不舒适感减轻。
下午纪沉接她出院,回的他那里。
和沈靳做邻居最大的不方便,就是上下班时间点总能遇上。
这两天沈靳还是会偶尔抽空去看看她,只是待的时间不长,那天谈过后,他也没再追问她什么梦不梦的事,就是纯粹的上司对下属的关心。
她和纪沉回到时沈靳也刚好下班,看到她,打了声招呼:“身体好些了吗?”
夏言“嗯”了声:“我明天回去上班。”
沈靳点点头,开门进去了。
夏言一到家就惦记起工作的事,尤其是吃饱喝足又没到睡觉的点,她刷企鹅动态刷到了江熠的动态。
这一年的微信刚起步,还不像016年,微信号几乎成了人手一个的名片,联系主要还用的短信和q/>q。
这几天人在医院,她没怎么和江熠联系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安城。
他不在这边了是个麻烦事。
她千里迢迢跑去上海找他,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高了。
不面谈,光靠电话和设计效果图,说服的力度减了许多。
夏言也不知道整个工作推进得怎么样了,上次沈靳说要做幅调整后便没再提起这个事,估计是想让她先安心养病。
她拿过手机,给沈靳发了条信息:“上次的设计图后来调整了吗?怎么样了啊?”
沈靳没一会儿便回了过来:“调整好了。”
夏言:“能不能也发我看看。”
没一会儿,电脑“叮”了声,有邮件进来。
夏言给沈靳回了两个字:谢谢。
沈靳看着手机上的“谢谢”两个字,沉默了会儿,没再回她。
他正半躺在露台躺椅上看书,他一向的习惯。
这套房子很大,也很空,外面的大露台是他一眼看中的,适合放松和看书。
纪沉家的露台与这一个并排着,只隔了个窗户的位置。
夏言出来伸懒腰时一眼便看到。
夏言也没想到沈靳在,懒腰伸到一半又悻悻然收回,打了声招呼后,转身回屋了。
沈靳看着她身影消失,她确实如她自己说的,尽量避免生活上的接触。
沈靳注意力重新回到书本上,渐渐暖和的夜,轻风徐徐,困意很快袭来。
沈靳书本轻搭在脸上,憩了会儿,夜深渐冷时一下醒了过来,书本从脸上滑落在地。
头微微转向落地的书本,怔了下。
“老二,赶紧来医院,夏言可能不行了。”
“夏言呢?”
“她……今天下葬。”
……
本欲伸向书本的手倏然顿住,记忆如潮水涌入。
沈靳抬眸,四下看了眼,葡萄藤蔓搭起的大露台,日式装修的宽敞房子。
“沈先生还记得我说过的梦吗?”“沈先生出轨吃的就是窝边草。”
“我对夏姐的梦很感兴趣。”
“沈先生说不定哪天也会梦到的。”
……
“梦里和沈先生处得不是很愉快,特别不适合彼此。”
“我觉得沈先生是个好老板,但对于我来说肯定不是一个好男人。”
“有感情的叫再续前缘,没感情的叫各自安好。”
“就比如我和沈先生,我要恋爱结婚的话,就肯定不会再考虑沈先生了。”
……
沈靳手一下掐在了藤椅扶手上,手扶着额头,重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冷静了下来。
他转身拿过手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她的发过来的“谢谢”两个字上。
喉结上下剧烈滚过两圈后,沈靳将手机扔在了茶几上,转身开门。
门刚打开,动作又停了下来,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
脑子里,满屏的她对着纪沉低眉顺目巧笑倩兮的乖巧模样,以及面对他时的客气疏离。
“我和沈先生只是不适合而已,没到心生怨恨的地步。”
搭在门把上的手重重压下,又松了开来。
沈靳偏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凌晨一点。
沈靳还记得她熬了一夜后死白的脸色,开启的门板被重新压了上去。
他在大露台藤椅上坐了一夜,看着东片天幕渐渐泛白,天渐明,楼下马路重新热闹起来时,隔壁也终于有了动静,出来的却不是夏言,而是纪沉。
沈靳看着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后颈仿似还残存着他那一铁锹砸下来的闷疼感。
“纪医生。”招呼声里,声线依旧是平稳的。
纪沉也微笑和他打招呼:“沈先生早。”
沈靳嘴角动了动:“早。”
往他屋里看了眼:“夏言呢?”
纪沉:“还没起来呢,估计最近是真的累到了,平时这个点早该起来了。”
想了想,又对他道:“沈先生,其实我不是很建议言言去上班,她的身体确实不太吃得消。但她喜欢也确实没办法,沈先生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
纪沉停顿了下:“让她自动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