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布局没变,但满室飞扬的尘土与被塑料布遮盖住的桌面和椅凳昭示着这家店铺已经荒废许久了,蜘蛛网遍布在角落各处。
说是荒废,可又有哪里不对劲——店铺的门根本就没关,大大敞开,仿佛是有意让某些人进入。
闫岸走进去,蹙眉扇了扇面前飘忽的灰尘,用手指在旁边的架子上一抹,厚厚的一层,简直看起来像是几年没人来了。
在店内转悠了一圈,闫岸的视线被某根鸡毛吸引了,她顿了一秒,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在那层货架的深处发现了一张字条。
闫岸抖了抖白色宣纸上的灰尘,这才看清楚上面用墨水写上的毛笔字迹:
想得到它,就跟着感觉走。
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的。——王老板留:d
“跟着感觉走”?闫岸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人一直是跟着感觉走的,只需要保持这样?这不很容易嘛。
她将字条放回原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扒开门帘站到了门口,没再在荒落的店内转悠。
身后的场景与环境中的一切细节仿佛都在告诉她,昨天与陌生老板的交谈都是自己纯粹的幻想、自己精神恍惚时的一场梦,如果没有王老板给的黄符,游戏里展现的场景事实倒还真像是如此。
“生活管家提醒您:西北方二十六米处,出现可对话npc-陌生女孩(移动中)。”
瞧,新npc来了。
闫岸眯眼望去,看见了远处一个拖着大行李箱的高瘦女孩,她微微一愣,这人有些地方莫名跟她有些相似,会陡然间生出一种奇妙的错乱感。
无论是短发还是一身的黑装,又或是拖着行李箱搬家似的动作。但从根本上,她们又完全不相同——样貌身高神态,单纯的只是行为模式相似。
那个女孩瘦高模样,肤色不像闫岸,自然而红润,齐耳短发利落干净,身高可能接近175,比聚宝斋的李老板还要高一些。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一圈银环——下方吊坠着许多小银铃铛,一步一轻响,而且两只耳朵上也挂着银饰,两手腕带着细且薄的银手镯,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幽暗的神秘感。
这让闫岸想起了某个民族服饰,她曾经去那地的山间旅游过,也收集了不少民俗风物,一个个被摆在了公寓的架子上。
那女孩一手拖着大行李,另一手抱着纸盒子,在古玩街上兜兜转转,似乎在寻找某家店铺。
由于现在时间尚早,古玩街还未开放,街上一个游客都没有,只有空落落的街道和细撒在街道上的阳光,行李的滚轮拖动发出“咕噜”回响,她脖子上的银饰晃动发出着清脆叮当。
“诶诶,请问一下!——”
闫岸脚步一顿,她其实还没想跟这个npc接触,本来准备先等npc安顿好了再上门,没想到刚瞥了一眼、转过身准备离开,就被npc叫住了。
“请问你是住这边的老板吗?”女孩把行李一甩,盒子直接放在了地上,立马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站定在闫岸面前,笑着摸了摸鼻头,“我还以为这么早会没有人呢……”
闫岸抬起头,稀碎的短发滑落隐约露出了下颌线,神情自若地盯了她一两秒,面前这个脸颊两边有些小雀斑的高瘦女孩——好开朗……是她学不来的。
几秒后,闫岸敛眸,点点头,平淡回应道:“嗯,我是住这里的老板,姓闫,你是准备搬过来?”
女孩哼哼地笑了一声,对着闫岸眨了眨眼睛:“嗯,闫老板啊……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
闫岸的表情管理差点就破裂了。
一句话使场面登时寂静了,女孩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陡然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脑门。
女孩尴尬得脸颊发红,拼命摆手试图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单纯地夸你!我这人说话不经过大脑,只是不怎么习惯这里的表达!总闹出笑话来……”
她巴拉巴拉地解释了一大堆,见闫岸依旧面无表情,最后差点急哭出来了。
“我知道了……你是少数民族的,叫吴祖乐,经家里人支持后来古玩街开店创业,刚才正在找租的铺子在哪。”闫岸简略概述了一遍,无奈地摆摆手,让她情绪冷静下来。
吴祖乐点点头,笑了一下:“那闫老板,你知道28号店铺在哪吗?”
闫岸神色莫名,微扬下巴,示意道:“喏,牌子上写着聚宝斋的那家店是27号,旁边一家,就是28号。”
吴祖乐惊喜起来:“聚宝斋?!”
闫岸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猜想,于是问了句:“……你知道李老板?”
吴祖乐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一声:“李岩亿老板嘛,也不算真正认识吧,在网上聊过。不过没想到我们能在古玩街上碰见,店子还是靠在一起的。”
闫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尖摩挲着下巴,黑眸里平淡如水,而嘴角却上扬了起来,浮起戏谑般的笑。
————
因为时间还早,吴祖乐没打算上聚宝斋去打扰李老板,她把行李箱和纸盒子搬到了28号店铺门口,纸盒子敞开,放在行李箱上,侧手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串钥匙,将店铺的卷帘门打开。
店铺内的一切东西被塑料薄膜套住了,灰尘不多,与长时间不见太阳的阴暗潮湿的室内不同,里面干燥且暖人。
闫岸帮她把行李箱拖进去,一眼瞥见了她怀里纸盒中的东西,随后便慢悠悠转开。
这位npc可不简单,养蛊啊……
纸箱子里摆着五六个透明的亚克力盒子,里面填满了木屑土壤之类的东西,和养爬宠的状态很像。
另外缝隙里还夹着多个小土陶罐,开口被用木塞子塞住了,木塞子上留有针眼大小的呼吸孔。
闫岸帮她掀开一张塑料薄膜:“吴小姐,这行李箱放哪?”
吴祖乐将纸盒子放在货架上,捏着鼻子,咳了一声:“就靠在门边吧,谢谢啦。”
闫岸冷不丁地跳出来一个话题:“你养过蛇吗?”
吴祖乐一愣,黑眼睛亮了亮,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在压抑心中的激动:“你、你不害怕它们吗?”
暗处,闫岸嘴角轻扬,顺着她的话自然回答:“为什么要害怕,它们很漂亮……”
吴祖乐捂住嘴,脸颊粉红:“唔唔!!!我终于在城里找到同道中人了!好不容易!以前城里除了我们一族的人之外,对蛇基本都不感冒!!”
闫岸沉思:“……感冒?”
她有点没明白。
吴祖乐一把拉过闫岸的手,让闫岸看看纸盒子里的东西,兴冲冲的:“就是喜欢的意思!诶这些不重要,你看,这些小家伙超级可爱的!”
说罢,吴祖乐从纸盒里拿出一个饲养盒,在透明板面上敲了敲,窸窸窣窣的木屑间冒出来一个黄褐色的小脑袋,吐出蛇信子,脑袋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黑纹。
这条小蛇只有五厘米长的样子,又细又小,倒三角形头部。
“有毒的?”闫岸微挑眉头。
吴祖乐唔了一声,才点点头,似乎有些迟疑:“是的,剧毒,不过你放心,它在我手上很乖的,只听我的话。”
“生活管家提醒您:由于您是首次进入游戏,现提供仅一次的免费提示机会——该可对话npc拥有重要的剧情线索,对接下来的主线任务发展和收藏品收集工作有关键作用,请尽情探索。”
「!!这不是说废话呢吗?白白的一次免费提示机会给用在这儿了,还是自动报出来的,生活管家故意的吧?你看新人不爽?」
「鄙人也这么觉得,但没办法,生活管家确实缺乏了正常人应有的大脑机能。」
「以后的提示机会基本就搞不到了,这新人完蛋了,活不了几场游戏的」
「wnm我最怕蛇了!!!」
闫岸借过吴祖乐递过来的亚克力盒子,将它抬起与视线相平,眼睛直勾勾对上了那只小蛇,小蛇靠在透明板上,一下又一下地吐着蛇信子,一副悠然模样。
“吴小姐,你能现在把它放出来吗?”闫岸直接对吴祖乐说道,声音平静到好像聊家常一样,眼睛里甚至隐约地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好家伙,这是个狠角色,还真有人不怕毒蛇的?npc说你什么就信什么?小心一口就一命呜呼了」
话音刚落,吴祖乐捂着嘴乐得更开心了,疯狂点头,全然一副找到知心朋友了的模样。
“完全可以,闫老板,你不用害怕,有我在,它绝对绝对不会咬人!”吴祖乐拍着胸脯,动作极其豪放地打开了卡住亚克力板的板口,咔哒一声响,丝毫没在意这种行为是否会使蛇受惊。
小蛇仿佛一只傀儡,听从了主人的号召,柔顺地从亚克力盒子中爬出,缠到吴祖乐的手腕上,与亮闪的银手环紧紧靠在一起,但由于它的体型太小了,根本无法完全缠成一圈。
“小黄啊,这是姐姐的新朋友。”吴祖乐小声对蛇说道,指了指旁边的闫岸,看着闫岸时眼睛还眨巴眨巴,充满希望,“闫老板,你想试试吗?”
小蛇微扬起脑袋,身子转向了一旁的闫岸,依旧吐着蛇信,直接往那边爬。
“哇,闫老板你是我见过最猛的一个人!没有之一!”吴祖乐瞧见小蛇和闫岸相处地极其愉快,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其他人怕它躲都躲不及呢!”
从手心到手腕,冰凉阴冷的光滑触感逐渐蔓延,鳞片蹭着皮肤隐隐发痒,小蛇尾巴尖勾起,绕着手腕一侧。
它扬起脑袋来,直勾勾看着闫岸,眼睛里一条极细的瞳孔满是阴森黑腐之气,仿佛能通人气。
单凭这感觉,就不像是普通的蛇。闫岸以前也接触过这些动物,但感觉远没有这次来得阴冷邪恶,这蛇身上浓厚到腐臭的彻骨寒气近乎是扑面而来。
再结合恐怖游戏里的重要剧情点来说,npc和这些爬宠也不会是一般的东西。
“吴小姐,我对它们还挺感兴趣的,你忙完了之后能再跟我仔细说说吗?我以后说不定也会养呢,吸取点经验嘛。”
闫岸眼角流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指尖亲昵地轻轻蹭了蹭小蛇的下颌,好像真是个爱爬宠的人士。
吴祖乐打了个响指,嘻嘻一笑:“好啊!我也有好多事想跟你说说呢,绝对是能让你震惊的!这一路上我都没人可以聊天,这下终于可以解放我这个话唠了。”
小蛇在两人说完话后便自觉回到了吴祖乐的手上,再顺着她手指进入亚克力盒子,乖巧地盘曲在盒内。
吴祖乐一边忙着清理灰尘,一边话题不止地跟闫岸聊天,闫岸也耐心地一句接一句,时不时提个问,没让场面尴尬,陡然寂静。
“现在城市发展得越来越好了,我们这些山缝缝里的人都被遗忘得一干二净了。以前还有村里人会找我们帮忙呢,哼哼,现在全跑不见了。”
“城市发展确实是好事,不过我们族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没办法啊,族长只好放一部分人出山进城,要不然技艺真的就完全失传了……”
“我跟你说,你们城里人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事的,啧,说什么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
吴祖乐是完全是一个纯粹的话唠npc,专门提供信息的那种。她一个人说了几十分钟,话题还不重样,基本都快把自己家底抖出来了。
闫岸耐心地等待她把最后一句吐槽说完,才琢磨着,吴祖乐现在透露了不少消息,好感度刷得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闫岸开口说道:“我因为某些原因挺相信这些东西的,关于这方面,我还有个疑惑一直没法得到答案……”
吴祖乐拿抹布擦桌子的手一顿,立马转过头来,傻乎乎地自告奋勇:“我肯定你能帮你解决!”
“你说,这世上存在鬼市吗?”
闫岸的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