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前。

这半个白日,议的都是西河王之事,宁王傅缙观点一致,俱认为西河王已准备妥当了。

最后傅缙道:“只是当今壮年,天下尚算承平,不是他举旗的好时机,我们还得静观其变。”

宁王缓缓颔首:“确实如此。”

提起这事,难免想起多年来始终盯着自己的皇帝,他蹙了蹙眉。

不过,这问题一时半会是无法解决的,宁王暂不想,正事说罢,他话锋一转。

“承渊,这次阿元如此顺遂避过搜捕,楚氏当居首功啊。你且把她也领了来,孤见上一见。”

宁王已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傅缙一怔,宁王秘密返京,从不见外人。

只转念一想,楚玥有功不假,但到底非己方阵营,又陌生,她知道太多东西了,宁王必然会一见。

傅缙应了,又说:“楚氏年少,亦未曾居功。”

宁王闻言一诧。

他要见楚氏,原因有二。第一,对方在这事上确实功劳不小;第二,确实有非自己人的缘故,他总得看一看人心里有数。

但听了傅缙这话,他却真惊讶了。

傅缙语气平和,话中对楚氏颇了解,甚至隐隐竟还有些回护之意。

宁王很了解傅缙的性子,也很清楚傅缙和继母及楚氏之间的旧仇,更清楚他当初是被迫娶的楚女。

这才半年。

宁王现在是真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无妨,有功自当嘉奖。”

……

楚玥正在外书房处理公务。

申元目前不在小跨院了,在吉祥巷那处二进宅子,就是地道出口另一边的那个,城内搜捕结束后,把人安置过去了。

宁王也在,为了将就申元,也更隐蔽,傅缙告诉过她,她“哦”一声就是了,从来也不问。

距离不远,一直河水井水,楚玥之前没料过会和自己有交涉。

她惊讶:“宁王见我做什么?”

她联想力有些丰富,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晓得宁王的绝密。

她迟疑,自己到底是傅缙的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吧?这点她早早考虑过了。

傅缙安抚:“无事,殿下知晓了先前始末,欲见一见人罢了。”

他补充:“你做得很好,有大功,勿忧。”

那好吧。

楚玥也知宁王既要见,那自不能推拒的,于是应了,不过她看了看刚才一时惊讶沾了墨的粉色披帛,“我先换身衣裳。”

“去吧。”

赵宅楚玥换洗衣物很多,她去了次间,打开衣橱,垂目看了眼身上,她现正穿一身娇嫩的杏粉襦裙。

手在衣橱划过,她选了一身深青色的深衣曲裾。

深青色沉稳大气,深衣曲裾庄重正式。

换了衣裳,撩起帘子,傅缙立在稍间门前等着她,见她好了,“走吧。”

他们直接走密道过去。

曲裾裙摆窄,楚玥走得慢,傅缙缓步前行,也不教她追得急。

开启了机括,下了密道,他手里提着一盏琉璃风灯,稳稳的,楚玥跟在他左后方,他便用左手提着。

微微晃动的烛火,投下一圈昏黄的光,照清楚了她眼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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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眼身前高大的背影,楚玥忽有些恍惚。

若说从前他是对自己没什么不好的,那现在就真不错了,二人日常相处平和,还能打趣玩笑。他知道自己亲自打理商号,也没任何异议。要知道在时下贵妇世家眼里,这都是不务正业有失身份的。

他似乎已把她和楚家分开了。

但想起楚家,楚玥又忆起刚才收到爹娘一封来信,母亲胎满三月了,终于坐稳,写信给她报喜。

赵氏的胎之前并不算太稳,过年都是卧榻养着的,但没告诉她,怕女儿担忧。

信笺上,其情殷殷,阿爹阿娘都极期盼这个小生命,喜悦与共,楚玥也是极期待的,期待着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弟妹,十月后呱呱坠地,健康成长。

楚玥不免又想起数年后的灭门大祸。

她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心头涌起一阵烦忧,随着时间推移比以前又有增添,不过,眼下非并想这些的好时候,楚玥遂收敛心神,先见了那宁王再说。

提起宁王,这位眼下平平无奇。

皇帝表面恩抚实际防备,封了北边的大宁给他。大宁距京城千里之遥,偏远不富饶,十分鸡肋,又常年盯着,好在据闻他并未承继到其父的英明才干,甚是庸常,多年才一直偏安无事。

人不出众,封地更不出众,甚至有些积弱,反正在一众藩王之中,只能勉强跻身中等,一点不显眼。

然楚玥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处处不显眼的宁王,最后在诸藩之争中大放异彩,夺得大宝。

这样一个能蛰伏善隐忍,有行动力有手段的王者,楚玥不过一外人,却知晓他的绝密。

哪怕傅缙说过不止一次没什么,她也不禁慢慢绷紧心弦,神色渐肃。

地道不长,半盏茶走到尽头,重见日光,傅缙领她转出廊下,往东厢花厅而去。

隔扇窗大敞,隐隐听见说话声,似乎是樊岳的。晃眼又见花厅内似乎坐了七八个人,樊岳和另外几人分坐下手,而上首太师椅上,则端坐了一个藏蓝衣袍的中年男子。

楚玥未能仔细看清,因为花厅到了,傅缙回头安抚一眼,低声道:“到了。”

她便微微垂眸,规矩跟在他身后,入了花厅。

“见过殿下。”

傅缙率先见礼,楚玥一同敛衽下福,“楚氏见过殿下。”

“无需多礼,快快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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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首传来一道浑厚的男中音,不疾不徐,极威严,宁王立即叫起,“坐下就是。”

极亲厚,但这份亲厚显然是对傅缙的,楚玥不过沾了光。

宁王右下手空了两位置,首位肯定傅缙的,她微提裙摆,跟着他一起落座。

转身之际,她余光扫了上首一眼。

宁王年近四旬,阔面大耳,算不上英俊但也周正,人还没养回来看着有些消瘦了,一身平平藏蓝深衣,却目光如电,极具威仪。

楚玥其实一直好奇,宁王究竟有何风采,才能教傅缙般文韬武略的风流人物也为之折服,并决意相投。

今日仅仅一个照面,她忽明悟傅缙所言的那句“潜龙在渊”。

蛰伏不阴霾,隐忍不气垒,不见焦虑,不见急躁,如瀚海般稳而深,不愠不怒间,其气势已逼面而来。

上首的宁王仿无意一瞥,楚玥便一凛,眼眸又垂了垂,眼观鼻,鼻观心。

花厅内很安静,就连平日最活跃的樊岳也正襟危坐,对楚玥笑了笑之后,就认真倾听宁王和傅缙对话。

宁王和傅缙也没说什么,随意两句,视线一转,“这是楚氏?”

楚玥微微福身,“妾楚氏。”

她规规矩矩地答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宁王略略端详,眼前楚氏容色过人,只他很确定,他的心腹爱将并不是一个美色所能迷惑之人。

“阿元连避两次搜捕,你当居首功。”

两次是没错的,第二次正是地道那次,第一次则是青木及时得到官兵动向,紧急传信,让傅缙等人提前避走。

楚玥道:“避匿之事,乃夫君等人之功。我不过侥幸,刚好有处地道。至于第一次,也是外祖遗泽,才教我提前得了讯息。”

“哦?那你是如何提前得了讯息的。”

谦逊归谦逊,宁王一听便知关窍,楚氏在京城有许多店铺不错,但信息搜集和及时传递,可不仅仅有铺子就能完成的。

他这边京城据点被毁了许多,想来,前段时间楚氏的情报网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及时填补了其中疏漏。

好敏锐的一个人。

楚玥心念微转,明显继续避重就轻不合适,她便照直说:“酒馆食肆,三教九流之地,不但有诸多真伪消息,也可作讯报流转之用。”

此类地方,人流量极大,不但可用以搜集情报,还能作为消息传递的节点。在当时风声鹤唳的京城中,再合用不过。

临时在各处铺面增派人手,随时关注附近动静,一旦有变,匆匆往酒馆市肆走一趟,转一手,就能无声无息将讯报传回,不生任何疑点。

楚玥在每个坊市的关键位置重点放人,布下了偌大一张情报网,突袭之前,官兵的动向她总能第一时间知晓。

“这是你独自布置下的?”

这个一问其他人就知,楚玥便答:“拙劣应对,不过恰逢其会。”

拙不拙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环扣一环,布置恰到好处,搜捕来势汹汹,她镇定且敏捷。

一时,宁王对楚玥本人生了几分兴趣。

在此前他所有的好奇心,不过源于傅缙态度。

他饶有兴致:“世子被救出,孤心甚慰,可惜如今京城暗哨重重,世子离京,不知你有何良策?”

这询问,也是考究,实属意料之外,楚玥微不可察蹙了蹙眉。

她略略斟酌:“四门暗哨绝不能长久,想来,陛下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被转移了。”

西河王才是大毒瘤,那边盯梢才是重中之重。然西河王不是宁王,他救回世子虽暂不能宣之于众,但到底也没避讳到宁王这个程度。

那么西河王世子久离,他父亲是有大志向的,兄弟众多,他回归后会没一点动作吗?

一旦被当今察觉动静,注意力能不被转移吗?搜捕的人都回到家了,暗哨不撤有意义吗?

“届时世子乔装改容,自可安然离京。”

和宁王傅缙之前商议的相差无几,但看傅缙表情,明显他没和楚氏透露过。

宁王挑眉:“那你以为,暗哨何时会撤去?”

换而言之,就是西河何时会有动静了?

说来赵氏商号遍布大江南北,想想先前楚玥紧急布置情报网的手段,她或许还能不仅仅局限于猜测。

楚玥眉心一跳。

她听明白了。

她笑笑:“长则半载,短则一两个月罢,这我就不敢妄言了,殿下见谅。”

大商号,有消息网络再寻常不过,但这应该是一个偏重商事的情报网,过分关注朝局藩王,就显得异常了。

楚玥过渡得很自然,按照临时布置情报网的水平,她应能正确判断申元出京的最佳时机及缘由。但她一个商号幕后掌舵者,对于西河王不应过度关注,凭主观推测出一个大致合理的时间,恰到好处。

没错,她的表现恰到好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话罢,樊岳等人俱赞同颔首。

但谁知,头顶宁王缓缓道:“楚氏,你果然是个聪敏之人。”

楚玥心猛一跳。

倏地抬眼,却见宁王居高临下,一瞬不瞬。

对方洞悉了她的刻意藏拙。

她心脏怦怦狂跳。

聪明人,并不是一个安全的评价。人聪明,知晓了太多东西,却不是心腹自己人,等同大风险。

瞬间,楚玥手心见了汗。

她垂眸,遮住目中一切神色,侧座的傅缙却眉心一蹙,看向宁王。

他正要说话,宁王却看过来。

宁王以眼神安抚。

傅缙之妻,他自然只打算褒奖,没意欲如何的。

只此时此刻,他却真真正正对这楚氏生出了浓厚兴趣。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女子,独当一面,心性了得,要知道,她才堪堪十六。

宁王倒不是认为女子就该笨拙,只是先天条件所限,女子长于深闺,所受教育和见识眼界,都远远不能和男子相比拟的。

偏偏眼前的楚氏,她绝不逊色于世家精心教养的同龄男子,甚于要优异于后者。

楚氏知晓不少秘事,他难免欲一探其底。

傅缙看得分明,既无妨,侧头看一眼楚玥发顶,他只得按捺静看。

花厅内寂静几息,宁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有几分真情实感,他轻叹:“前人栽树,后人可乘凉。”

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商业网络,真真是一件不可求的大好事。

财资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个触角遍布南北的讯息网络,商道传递消息,物资人员流动,快速隐蔽。其助益,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宁王这话,并不是和楚玥说的,但正是如此,反愈发给她增添了重重压力。

她捏了捏拳,肩背绷紧。

身侧樊岳看了看她,本欲言,但瞥了眼傅缙后想想,又先按捺下,到嘴边的话一转。

他附和笑:“也不知高密那厮,何时才能到这份上?”

高密,宁王遣出行商的心腹。

商网的作用,他不知吗?当然是很清楚的,早早就遣了心腹暗中发展。

只哪有这么容易?天赋极高如赵老太爷者,也是奋斗了大半生,才有今日之规模成就。

高密殚精竭虑,然还是相去甚远。

楚玥眼睫微微一动,她倒不认识高密,但樊岳这句话她听懂了。

又或者说,宁王的困难,她知道不少。

不管宁王日后多辉煌,他眼下处境却相当不易的。端怀太子留给他的,除了皇帝叔叔的高度警惕以外,基本就没什么了。

封地偏远,也不富饶,底蕴本不丰,偏偏皇帝多年盯梢,发展极不易。宁王直到起兵之初,实力也是不强的,在诸藩中毫不起眼。甚至一度对上西河王,被逼困淮河之畔,濒临覆灭之危。

幸此次危机,即是转机,大都督傅缙声东击西,火烧百里连营,一举大败西河王大军,从而彻底扭转颓势,开始连连告捷。

大危机,终成就大转机。

危机即是转机?

电光火石,楚玥心一动,忽闪过楚氏灭族大祸。

心跳突然有点快。

其实她方才思量过,她是傅缙之妻,他不冷漠,而她又有功,此刻虽大压力,但宁王最终应不会如何她的?

最多就命人盯紧罢了。

她让自己保持镇定。

但转机?

思绪乍亮,楚玥忽忆起楚氏灭族大祸,竟得了一个新思路。

宁王没有的,她有。

宁王财资不丰,她却极富余;宁王目前情报网不足,赵氏商号正好能弥补上。

那,她是不是可以……

楚玥闭了闭目,倏抬起头:“殿下谬赞,妾愧受,不过凭借外祖些许余荫罢了,即便侥幸有些人手,也有昔日外祖之功。”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若殿下不弃,我愿效犬马之劳!”

她不能掌控祖父,却能掌控自己。

她是不是可以试着进入宁王的麾下?

傅缙文武兼备,深得宁王倚重,她自不敢相比。

但此举若成,她必能掌控局势的第一手动向,甚至侥幸立上一二功劳,就算日后真到了最坏的情况,她也不至于一丝回旋余地也无。

拨开重重迷雾,终于觅得一条能走的前路。

楚玥深吸一口气,话罢利索站起,即如武将男子般单膝下跪:“我愿为殿下分忧!”

一个“我”字,异常清晰。

不是楚氏,也不是傅缙之妻,而是楚玥。

锵锵话语,掷地有声。

厅内所有人抬头,俱看向她,震惊,诧异,落针可闻。

包括傅缙,也包括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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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玥能感觉到宁王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

这一刻,浑身血液涌动。

仿佛沸腾,血脉颤动;又仿佛遇冷,体表的毛孔悉数紧缩,汗毛立起。

似乎有什么自心底释放出来,她浑身战栗。

所有东西都离她远去,一切仿佛不再真实,但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沉稳。

“若殿下不弃,楚玥愿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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