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楚玥清晨准点清醒。
她最近挺忙的,商号本逢年末,又被楚姒这档破事耽搁了不少时候,可不能磨蹭。
傅缙起,她也起了。
二人各有各的梳洗穿戴,她挽了一个利索的灵蛇髻,斜插一支拇指大的珠簪微微晃动,动作并没比傅缙慢多少。
傅缙正系上披风,见她回头行来,随口说了句“商号田庄杂事,可多寻管事。”
楚玥刚给他说了,她近来要多出门。
他说的,其实是寻常贵妇打理嫁妆产业的方式。亲自去管,有份又耽误正事,委派一个或多个心腹管事打理,才是正道。
当楚玥的情况却和她们不同,对她来说,商号才是正事,其余喝茶赴宴之类的人际交往,反不值一提。
不过他这话算是好意,楚玥自然不会一口否了,于是含糊“我再看看,这个是外祖父毕生心血,需仔细。”
傅缙“嗯”了一声,接过楚玥递过来的佩剑,系在腰侧。
他今日直接入营,一身戎装,英姿勃发。
整装完毕,正要出发,余光见楚氏正立在身前,拢手不语。傅缙略顿,他忽然觉得仿佛少了点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
楚玥有点莫名,也回看了他一眼,须臾,她忽灵光一现,“天黑路滑,夫君慢行。”
她笑盈盈的,傅缙“嗯”了一声,理了理佩剑,转身大步离去。
……
楚玥也没在意这点小插曲,她照例先去凝晖堂点卯,意料之中很快被打发回来了,她遂命套车,辰时就出了府。
等抵达信义坊,作日常处理外务的赵宅,入了外书房,楚玥在楠木大书案后坐下。
不过在处理事务之前,她先垂眸沉思了许久。
她唤了青木来,问“青木,谷乡庄子如何了?”
这谷乡庄子,就是数月前,她安排培养人手的地方。
“禀主子,仍在甄选苗子当中,已选中百余名筋骨不错的孩童,开始初步学艺。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庄子上井然有序。青木先仔细介绍一遍,最后说“从各地抽调的商卫也陆续到齐了,我亲自去看过,都是忠心的好手。”
已在待命,随时可调遣了。毕竟训这些新来的孩子,并不需这许多的人手。
“好!”
楚玥点了点头,吩咐“青木,明儿你亲自去,选些口风紧密,相貌不显,又忠心能干的好手。”
她顿了顿“先安排到邓州去,盯紧刺史府,留意京城来人,也看是否有陌生可疑的人出入。”
近日,楚玥一直在思索,该如何预防,楚家在未来几年和楚姒牵扯在一起呢?
这真是一个难题,不但棘手,还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入手。
反复琢磨过后,她决定先盯梢,不然一无所觉的,说什么都白搭。
另外,她还打算再设法提醒一下她爹。明说不行,必惊动楚姒,但隐晦示意还是可以的。
让楚温心里留下影子,日后就会更容易联想到。
先家里家外都做些准备,以便未来遇事具体应对。然后再在京里京外多布眼线,尽量多收集消息。
后者也非常重要。毕竟未来几年又是皇帝连崩,又是藩王角逐帝位的,楚家深陷其中,最后楚源可是率楚氏一族投了西河王,和身为宁王大都督的傅缙彻底敌对,导致仇恨进一步明朗化和白热化。
好在赵氏商号遍布大江南北,要搜集消息并不难。赵太爷本身就有一个消息网络存在着,并一直运行中,本多偏向商事,楚玥调整一下就能直接用了。
楚玥招青木近前来,低声让他特地留意西河王和宁王,这二者封地上的小动静无论大小,能收集到的都呈报。
“宁王?”
青木一怔。
宁王他知道,是前端怀太子之子。皇帝十分忌惮这侄子,给的封地不富饶还甚远,又常年注目,幸宁王庸常且安分,倒也风平浪静。
不过也是因此,宁王在诸藩中极不起眼,实力和兵雄势大的西河王根本无法比拟。
这二王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主子现在却特地相提并论,难怪青木诧异。
楚玥却郑重点头,现在谁能猜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宁王,在数年后果真承其亡父之志,一举夺回天下,他其实一点都不庸常。
“多遣妥善仔细的人,需悄无声息。”
青木凝神,一一牢记在心。
他现已隐隐知道,镇北侯府内并不平静,又见主子这般大的动作,他心内担忧,只也未逾越去问,只愈发认真思索安排。
青木重复了一遍,无误,“我稍候立即去安排。”
“好!”
楚玥轻吁了一口气,又问“青木,我娘回信了么?”
楚玥之前给赵氏去了一封信,是风头过后让母亲排查陪房细作的。自己身边是清干净了,只她难免担心楚姒在邓州另有动作,哪怕可能性很小。
她寻了个借口,并让母亲不要声张,设法连父亲身边的人也清查一遍。
赵氏回信说好,一直在悄悄排查中,说是年前应能办妥,到时来信告诉她。
青木摇头“并未。”
楚玥有些失望。
她倒不是忧心排查进展,而是快正旦了,各地勋贵刺史该进京朝贺了。
祖父楚源就是其中一员。
祖父既要进京朝贺,身边自然少不了随行人员。她今年初嫁,如无意外,父母肯定是随行人员之一。
楚玥极思念父母,另外,她上述的打算设法提醒楚温,也是预备父女当面来说的。
就这个月了,有很多话,当面说才好,不但比书信稳妥,也更好掌握效果。
楚玥原想着,朝贺随行人员该定下来了,若母亲来信,正好告诉她好消息。
青木安慰“主子勿忧,今日都腊月初八了,想必夫人的信这几天都能到。”
也是。
楚玥精神一振,不急,她还是先细细斟酌一下,到时和阿爹该怎么说吧。
……
楚玥正有条不紊地暗中谋划,傅缙亦然,当然,二人筹谋的肯定不是同一件事。
事实上,傅缙此刻,关注点早不在楚家。
他手里正拿着一张信报,垂目细读,久久未曾移开视线,凝眉不语。
樊岳心急,问“承渊,怎么样?”
在座还有十余人,众人也一同引颈看着上首。
这一处隐蔽的议事厅,而在座诸人,即是宁王方潜伏在京的重要人物。
今日傍晚,傅缙正常离营回府,只他随后易服改装而出,无声去了城北的一处布庄。
布庄平平无奇,却是他们的一处秘密联络点,每有大事要事,基本都聚于此处商议。
“确切消息,西河王又遣了一批好手,悄悄潜入京城。”
傅缙抬目,沉声说罢,樊岳神色一肃“莫非,他真打算营救质子?”
质子。
大梁朝,素有藩王世子进京为质的传统,美其名曰皇帝教养,沐浴天恩。
到了本朝,皇帝忌惮更深,入质者并不局限于世子,而是朝廷钦点,选取能力最出众且最得其父看重者,以防诸藩阳奉阴违。
西河王如此,宁王亦如此。
宁王幼年吃过苦,子嗣稀薄多夭,好不容易才养大了一个宁王世子。世子仁厚贤能,极肖父祖,宁王欣慰,可惜三年前被召进京为质,一直到如今。
就这么一个长大成人的优秀儿子,还不是个健壮的,放在暗潮汹涌的京城,皇帝还怎么怀好意,这简直就是宁王的一大心病。尤其他心怀大志,这简直就掐住了他的咽喉。
设法让世子离京折返,一直都是宁王一方的头等大事。
明着来肯定不可能的,宁王世子对其父的重要性,皇帝自然也清楚,只能尝试暗中设法。
这真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反复思索商议,最后将目光放在西河王身上。
西河王,这位当世数一数二的藩王,不管是宁王本人,还是傅缙,都早早敏感嗅出其的不安分。
而西河王却有着和宁王一样的苦恼,他儿子倒很多,可惜成材的极少,最得意的一个,却同样被召上京城。
傅缙断言,西河王必会设法营救质子,他们可趁势谋之。
从三年前,他们就盯紧西河王。
现在看来,这个机会是终于等到了。
傅缙食指轻点了点长案“正旦朝贺,天下勋贵官吏云集。这几年,朝贺后陛下俱移驾上清苑,大宴诸臣工,君臣游园同乐。”
他眸中锐光一闪,“西河王欲救质子,必在此处!”
离开森严的皇宫,上清苑行宫占地极辽阔,可行猎游湖,观山望水,天子驾前固然守卫严密,但其他地方就肯定疏松不少的。
这就是西河王的最佳营救时机。
也是他们久候的趁势节点。
傅缙现手上还拿着另一张讯报,乃宁王所传,连连重托,让他总领此事,伺机而动。
“我们需马上布置了。”
樊岳肃然,众人神色凝重。
时间非常紧迫,现在距离正旦,也就二十天出头。
傅缙颔首“传令,盯紧西河王明暗人手,事无大小,一律立即上报。”
本来该谋定而后动,只是现在却不合用,一来时间紧;二来最重要的,他们是要随西河王而动的,既借力行事,也悄无声息遮掩己方。
宁王要继续蛰伏,可不能当出头鸟。
时间紧,任务重且艰,诸人连续商议了近三个时辰,才将第一阶段的计划商议妥当。傅缙连连下令,将大小诸事安排下去。
时已深夜。
待他无声折返镇北侯府,已是子末寅初。
傅缙精力充沛,倒不累,瞥一眼滴漏,他折返后院。
夜色下,禧和居已陷入一片静谧,正房墙角一点烛火摇曳,映出朦朦胧胧的微光。
傅缙随手叫起廊下守夜侍女,推门而去。
室内昏暗,他视力却佳,也不用点灯,径直往浴房而去。
仆役已从另一边小门提好了水,他自己解了腰带,沐浴梳洗。
傅缙洗澡速度不慢,不过盏茶功夫就好,抹了一把脸,随手往搁寝衣的橱格一探。
谁知一摸,却没摸到寝衣,反而“啪”地带掉了一块新胰子。
他皱了皱眉。
……
楚玥睡到半夜,朦朦胧胧就醒了,炭火燃得旺,人容易口渴。
床畔小几上,就放了茶壶,搁在暖笼里,能保温大半晚上。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捧着茶壶直接饮了几口,又半闭着眼放回去。
“咯”一声轻响,放对地方了,她正要缩回被窝。
不过喝了茶水,人总会清醒一些的。
咦,浴房仿佛有水声?
这么晚了,他还回来?
这有些含糊的念头才闪过,楚玥迷瞪瞪的,忽耳畔却真传来了傅缙的声音。
“醒了?”
他道“给我取身寝衣来。”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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