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仪家的房子还蛮大的。
三人在一楼客厅落座,保姆端来茶水和水果,偌大的房子,除了她和保姆之外,就再无旁人了。
安幼仪看起来很自闭。
她前天晚上去夜店玩,遇到谢广俊,就搭伙儿一起玩,没想到玩出这么个结果,目睹谢广俊发疯,目睹谢广俊被撞,惨烈的车祸,冲天的大火,瞬间死去的四个人,还有烧得不成人样的谢广俊,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熟人,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而且自己还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换做是谁,都会受到惊吓。
虽然打扮得很成熟很前卫,但她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罢了。
况且这妹子先前一直跟谢广俊坐在一起,是最重要的目击者之一,当场就被叫到警局连夜询问,折腾了好久才放她回家,这还是她身为富豪的父亲连夜找人托关系乃至亲自前往警局,才把她提前接走的。
之后还被她爹连训带骂怼了一顿——一个大姑娘家,去那种乱七八糟的恶心地方干什么,你看,玩出事儿来了吧?以后不许去了!
目睹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被警察盘问半夜,亲人还不安慰她,反而怒气冲冲地训斥她,安幼仪还能怎么样呢?自然是当场自闭了。
遇到这种事情,她父亲也只不过是昨天陪了她半日,见没什么事了,就继续上班去了,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只让保姆相陪。
自闭加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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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敢让同样很忙的她妈知道,怕妈妈担心,所以只能自己自闭了。
小满安慰了她几句,安幼仪便忍不住,趴在小满的怀里开始嘤嘤嘤。
康德见状,也不禁叹息。
你看这金碧辉煌的别墅,你看这从小锦衣玉食的生活,哪怕是家境优渥的富二代,也有自己的悲喜,也未必总是幸福啊。
——唉,真希望跟这种富二代交换一下人生、让她体会普通家庭的快乐啊,至于有钱人的苦恼,就让我来承受吧。
望着哭唧唧的安幼仪,康德确实的明白了一件事。
人类的悲欢是不相通的。
迅哥牛逼。
哭了一阵,宣泄了一下情绪,安幼仪慢慢平静下来。
她用纸巾擦了脸,拭了一下眼睛周围,动作优雅而小心,然后才意识到康德一直在旁观,下意识瞧了对方一眼,又立刻移开目光。
但这举动并非是羞涩和赧然,更不是什么好感和情意。
而是某种下意识的……恐惧。
康德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毕竟他不懂女人的心。
小满就坐在安幼仪的身边,更不会发现,兀自安慰对方:“没事了,没事了,这几天你要是闷了,或者害怕,就来找我……找我们玩。你看看他。”
说着,小满就指了指康德:“这家伙差点就被几个大汉入室玩各种p-l-a-y了,就算躲过去了,也够让人后怕到不行,可你看看他,从头到尾都跟没事儿的人似的,没心没肺的,你常来找我们玩,也能蹭蹭他大大咧咧的傻气。”
安幼仪低着头:“杀气……”
小满点头道:“是啊,傻不拉几的……”
“原来那是杀气……”
“什么?”
安幼仪骤然惊醒,摆手道:“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
现在的她,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梨花带雨的,完全没有印象中意气风发、洒脱大气的模样,要知道她在圈子里的绰号是“安女王”来着。
康德心中起疑,缓缓问道:“你之前说,谢立乾来找过你?”
面对康德的询问,安幼仪显然有些紧张,她甚至不敢看康德的眼睛,身子也下意识向小满的怀里缩,向小媳妇一般点着头:“嗯……”
不等康德细细追问,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讲出来了。
“他是来登门致歉的,带了很多礼物,说他生了个不肖子,让我受到了惊吓,实在是万般抱歉……我只好说没事,毕竟我爸爸都要看他的脸色的。”
她想起昨天的事情,眼圈又红了,这本来是隐私的家事,不该对别人说的,但不知为何,安幼仪还是说出来了。
“谢立乾说,有关于他儿子的私事想单独跟我聊聊,请我爸爸回避一下,我、我当时很害怕,可爸爸,可我替我爸爸答应了……”
康德与小满对视了一眼,心底又叹息。
换成小满爹遇到这种事,肯定不会放任刚刚受到惊吓的女儿独自面对谢立乾的,除了性格因素之外,小满爹的事业也并不有求于谢立乾,平时奉承奉承说句客气话倒也没什么,但绝不会为此委屈女儿。
打铁还要自身硬啊。
小满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谢立乾没欺负你吧?”
“没有……但他问了我许多话,反复地问,很吓人……很吓人……”
安幼仪的身体轻轻发抖着。
她描述了昨晚的情况,谢立乾没有打她,没有骂她,甚至语气不疾不徐,甚至充满歉意……但态度极为坚定。
询问,询问,询问,反复地询问,从她与谢广俊的交际情况,到昨晚发生的每一件小事,谢广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都是和颜悦色,但谢立乾对她造成的压迫感,比警察的询问要重得多。
毕竟是谢立乾,本省的商业传奇,以纵横商界四十年所养成的气度和威势,用肢体语言和语气语调拿捏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姑娘,简直易如反掌。
尤其是在自己家里,尤其是父亲也放任此事的发生。
自己独自面对的,是一个几乎即将失去小儿子的大人物。
这种恐惧和不安,恐怕是小满和康德所无法想象的。
她捏了捏小满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看向康德。
目光中有迷惑,有不安,也有隐藏得极好的一丝震惊和恐惧,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他虽然问了很多问题,把他真正想问的问题都隐藏在数量众多的问题中……可我还是能发现,他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
“他问我是否认识你,与你的交情怎么样。”
“他也从在场的其他人那里问出了我与谢广俊的交谈内容。”
“也是关于你的,谢广俊说要让你跪在那里,我与他产生语言冲突,他用激将法,说我可以通知王小满……谢立乾问我,当时有没有这么做。”
“我想说没有……可那时候我很怕,我不敢说谎。”
“他也问我,当时是不是听到了……手机铃声。”
小满面色陡变。
当晚她看到了安幼仪发来的信息,出于担忧,立刻就给康德打了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当时,康德恐怕就在夜店里。
就在安幼仪的不远处……
她立刻看向了康德,康德脸上却不见半点惊慌之色。
精灵强军兵锋横扫,全城生灵危在旦夕,明枪暗箭,阴谋诡谲——那些阵仗都经历过了,这点小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机一路按到静音,然后平静道:“你……”
刚说了一个字,安幼仪便惊叫着捂住了耳朵喊道:“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昨晚跟谢立乾说了那些事,一时不安,就告诉你们,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满急忙安抚她,可作用不大,安幼仪眼神动摇,样子恐惧极了,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康德……这已经很能说明一些事情了。
趁着安幼仪没看过来,康德将手伸进衣服的内兜里,轻轻一点。
下一刻,想要使眼色给康德让他想想办法的小满,表情突然变了。
因为她发现康德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却又说不上来。
“我只是想谢谢你,谢谢你能为了只见了两面的我仗义执言,你是个勇敢而善良的人,所以不要害怕,命运不会伤害这样的好姑娘。”
他这样说着。
这种话在小满听起来,也就那样,可不知为何,安幼仪居然神奇地安静下来了,甚至也敢怯生生地直视康德了。
甚至脸上浮现出了委屈之色。
仿佛做了好事却被误解、终于得到认同一样。
哇,真是有用啊。
魔导技术,恐怖如斯。
康德刚刚用了一张卷轴。
是司法骑士们所钟爱的拷问法术组的法术之一,真真正正的法律武器。
先前让谢广俊感到无边恐惧、乃至于将自己的罪恶竹筒倒豆子般自爆出来,乃是加了猛料,一口气用了三种不同的法术。
但不要误会,这个所谓的拷问法术组里,倒也不全都是这种主打恐惧的负能量法术——显然,异界人也挺懂的,知道审讯犯人时,有时固然要如冬天般残酷,但残酷之余稍稍给予春天般的温暖,就能收获奇效。
康德刚刚用的这个法术的名字叫“雷格纳的慈爱——让你显得宽厚又威严,人们总会希望有一个既伟大又能包容自己错误的爸爸”。
名字非常长,也非常怪,但却是如今奥法界的主流命名规则。
原因很简单,妈的,魔法技艺发展了不知道有多少年,专利体系不断完善,新的发明和改良法术层出不穷,远古时代那刚健朴实的“火球术”、“闪电术”、“冰锥术”之类的命名方式早他妈不能用了,因为重名、重名以及重名。
所以慢慢地就兴起了这种放飞自我的命名规则。
康德甚至听洪三讲起一个趣闻,听说有一位年轻有为的法师某年所提交申请专利的法术名是这样的,“超牛逼的冰霜印记爆发打击——我他妈想取一个更酷炫的名字,可好名字都被狗取了”,结果因为语言过激被驳回了。
至于康德这个法术,倒是深受司法者们的喜爱,名字即说明效果,让施法者看起来温和、睿智和可靠,是最可以信任的人。
果然十分有效,安幼仪立刻便眼巴巴地望着康德,眼中写满了委屈。
“所以放心吧,没事了,你本来就是无辜的,所有发生的一切与你毫无关系,就把它当成一个荒诞的恶梦吧……谁都不会相信的梦。”
“而你已经醒来了,所以根本不必害怕。”
这样说着,康德从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按照说明书上的使用量,给自己倒了一点,给安幼仪倒了一点,也得小满倒了一点。
“喝一些吧,对精神有好处。”他举起杯子,“相信我。”
小满当然无所谓,拿起来就喝了。
安幼仪犹豫了片刻,也慢慢拿起杯子,虽说康德的动作和那个小瓶子都非常可疑……可不知为何,她却愿意相信。
茶水入口,咽下,慢慢的,躁动和慌张的心灵就平复下来了,她又喝了一点,恐慌的情绪也渐渐消散,就像康德所说的,没事了。
她本来就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
这个名字很长很微妙的法术很受欢迎,但也并非无所不能。
据创作者本人的论文说明,法术的效果与许多因素有关,其中包括受术者的精神状态,受术者对施术者的印象看法,以及施术者本人的精神气质与外貌仪态,都有着很大的关系,而且起效时间不是很长。
但也足够安幼仪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喝空了茶水,眼巴巴地看着康德,就像是小狗一样。
康德以为她想再来一杯,刚准备拿瓶子,那妹子便直接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哇的一声便哭出来了。
只是这哭声与先前不同,是畅快淋漓的委屈宣泄。
——话说,这魔法也太劲了吧,受审的犯人也会这么抱着法官哭吗?
康德有些尴尬,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对小满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小满向他竖了中指。
过了好久,安幼仪才平静下来,也觉得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太好。
她红着眼圈也红着脸,说了一声抱歉。
“你可以去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觉了,将所有的烦恼统统忘掉,前天晚上的事情将与你再无关系,只不过是一个比较离奇的回忆。”
康德笑道:“所以,也不必介怀。”
安幼仪低声道:“谢谢……谢谢……”
她慢慢回到原座位,看了一眼小满,有些不好意思。
小满露出了“被楼上过来作客的熊孩子拿起了自己的玩具虽然对方妈妈阻止但是年龄稍大的自己为了展现自己成熟大人的胸襟与友爱故作大方地表示拿去玩吧却也没受到应有的表彰与赞赏所以觉得有点亏因此感到郁闷但还是要强撑着表示无所谓爷不在乎”的表情。
时间已到中午,做完午饭的保姆请几人来吃,比较清淡,但味道好,主要是食材很不错,甚至做饭用的水也都是外文牌子的矿泉水。
安幼仪胃口不错,喝了一整碗粥,也与小满说说笑笑,据说两人之前闹掰过,现在大概是要成闺蜜了。
饭后休息一阵,康德与小满对视一眼,起身告辞。
安幼仪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没有过分挽留。
只是留了康德的手机号,也加了微信。
上车之后一路驶离,从后视镜上还能看到对方站在原处眺望。
“别看了。”
小满阴阳怪气道:“喜欢就约啊,你现在趁虚而入,我觉得很有把握。”
“我对这种类型的没什么感觉。”
康德摇头道:“我只是有点回过味来了……女人真复杂啊。”
小满在大门处慢慢停下,确认完毕后,保安升起车杆,她向对方点头示意,然后离开这别墅区,嘴上问道:“复杂?”
“她估计是猜到了些什么……今天她一见到我,眼神就变了,好像是认出我来似的,而前天晚上我根本就没露面。可能是她直觉比较强吧,感受到了我的王霸之气什么的,前天晚上就觉得谢广俊身边那女的有点坐不住。”
康德淡淡道:“今天跟我们说这些,固然有提醒我们的意思,但也许,她昨天被谢立乾吓得够呛,出于女人的报复心,所以将这事儿透露给了我,提醒我谢立乾似乎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吧?”
小满一脸嫌弃:“哇,你心里怎么这么阴暗啊。”
康德耸肩笑道:“只是一种可能性,但无所谓的,她本来就是无辜的,认真来说,还是受了我的连累,便是有这份心思,我也不会计较,反正我这几天也要找谢立乾探探风的……现在看来,得快点了。”
小满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不怕她把你的事儿说出去?”
“有谁会信?信了又如何?说出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康德摇头道,“按照她今天的表现来看,是明白轻重的。”
小满哼了一声:“说起来,你给她喝的是什么东西?还挺好喝的,还有,她为什么一下子就非常相信你了?”
康德闻言,邪魅一笑:“当然是一种魔药,喝了之后会死心塌地地爱上我——你也喝了,所以你完蛋了!”
小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一种精神药水,不要问,问就是魔法。”康德说道,“至于先前那个,是个法术,让受术者变得非常信任和依赖施术者,就这么个作用。”
他看了一眼小满:“但好像对你没啥用处,果然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她直觉强一点,所以能认出我,你的法术抗性似乎强一点。”
小满听了之后,白了他一眼。
“笨蛋。”她转动方向盘,轻声道,“当然没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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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今天还是五千字——但十二点就更新了!虽说还能再写一章,但考虑到明天又是八点多钟开始冲击钻施工,我他妈还是早点睡吧,今天早晨又被搅得一言难尽……不过今天是个好现象!保持的话,明天就能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