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才怪呢。
整座城市在精灵攻袭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夜，暮月的精灵虽然高傲，但不介意使用计谋，更不介意利用自己的长处。
大清早，睡饱了的康德正在享用着维达尔商会的丰盛早餐。
味道只能说还行。
现代体系下的厨艺是经过了全球各地食材的不断引进融合、炊具与烹饪技术改良升级、食材加工精细化与香料调味品不要钱化所诞生的产物，是必然强于古代很多的，当然也强于异界，不过并非是全面凌驾。
至少异界有魔法，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是灵气世界，食材质量相对较高，而且可能会诞生冰【哔——】魔厨和中华小当【哔——】之类的奇幻厨师，说不定能够做出更有特效的菜来。
但顶尖的食材和顶尖的厨师必然不会出现在歌德东部某座城市的维达尔商会的分部里就是了……所以这早餐的味道只能说还行。
蕾奥娜坐在主人位，洪三坐在康德对面，管家站在一边相陪，女仆们小心翼翼地侍立着，无论需要什么，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容貌秀丽的女仆小姐姐就会立刻为你准备妥当，训练有素，非常贴心。
这种堕落的人上人的生活，倒是地球上所难以享受到的……毕竟又有钱又不要脸的毕竟不是大多数，表面上的尊重和平等还是要有的。
康德心里感叹了一番，然后问洪三道：“昨晚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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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在为尼克的精锐部队强化投射武器，虽然是最粗暴最原始的直接灌注法，但还是要消耗精神力的，感到疲惫与倦意之后，他就立刻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然后开始睡觉休息，毕竟这种活儿不比九九六，便是加班也没甚效率，他还要保证充足的精力来应对即将发生的第二次攻城战。
至于期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但洪三知道，洪三几乎整宿都在戒备警惕和关注战况，而且现在看来一点都没有修仙后的倦意和低迷，反倒是神采奕奕。
据他说，师门传授的内功心法有冥思之用，可以代替睡眠、进行短暂休息放松，隔三差五入定片刻，积少成多，足以缓解疲倦。
所以他虽是忙活了一晚上，但也相当于睡了一晚上。
康德听他讲了之后，大为振奋，又很羡慕，这技能用来肝gbf，简直是骑空士楷模、古战场之光——于是想学。
洪三伸手摸了摸根骨，又把了把脉，随即面露难色，言辞不过是老生常谈，武侠小说里常见的说法——年纪大了，根骨已定，教不了，就算勉强修炼，进境也非常之慢，毕竟习武这件事，也是讲究机缘的。
怎么说呢，虽然很委婉，但“你就是个杂灵根”简直跃然脸上。
……妈的，哪天找个武林高手萃取了，吸星大法吓死你。
洪三不知道康德在想什么，听到询问，便答道：“很热闹，精灵毕竟强势悍勇，掌握战场主动权，瓦伦坦兵力有限，相对战力更差，也不敢出城偷袭，所以只有精灵扰袭本城的份儿……”
康德皱眉道：“这很麻烦啊。”
精灵攻城，人类守城，精灵占据主动权，那么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都是精灵说了算，他们今晚可以呼呼大睡、养精蓄锐，也可以随便挑个时间突袭攻城，想怎么样就这么样——而人类方面，却只能按照“精灵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城”的原则来进行全力戒备，整晚如此。
而精灵如果要利用这种优势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更恶心。
譬如让大部分精锐士兵安睡休息，然后选一支部队进行扰袭佯攻，射一阵箭雨，搞一些大动静，吵完就跑，循环往复，让守城方陷入大惊小怪的循环，最终达到疲敝敌军的效果……。
这个法子很无赖，很恶心，也很有效，更可怕的是，在无数次扰袭和佯攻令敌人放松戒备之后，突然来一次货真价实的攻城突袭，由虚转实，悍然一击，这才是让守城方明知是佯攻扰袭也不敢放松警惕的真正原因。
三国演义中，争夺汉中一战，魏军军营被蜀军骚扰三番，旋即后退三十里重新扎营，就是因为曹老板害怕孔明突然给他来上这么一下。
如今精灵正是用了这个法子啊。
“确实很麻烦。”
洪三点头道：“不过尼克市长也有应对，双方算是有守有攻，都没有占到便宜。虽然精灵占据主动权，但我们也有优势，他们虽然精锐，但数量有限，我们……唉，我们人多，而且经得起消耗。”
他说到这里，摇头苦笑，多有自嘲之意，昨天还为被随意驱使利用而死去的人们质问怒吼，今天就从决策者的层面思考问题了，真是讽刺。
洪三只是感叹了一下，继续说道：“尼克市长制定了很完善的警戒体系，晚上负责守夜的部队多是征召兵，由少数老兵精锐带领和指挥，按照精灵袭击的强度和攻势提升警戒度，只有确认精灵正式攻城的时候，所有的精锐部队和法师团才会被唤醒，这最大程度地确保了精英部队的休息。”
“这是被动防御，市长也谋划了主动出击方面。”
“出击计划围绕着一个原则展开，即对方如果是佯攻的话，不太可能派出大量法师随军，因为精灵法师也要休息，如此一来，局部的法师团力量对比就会发生逆转，人类方面如果集中大量施法者，反而占据优势。”
“具体战术是，在精灵进行第三次佯攻的时候，命令做好准备的整支法师团与战争术士团发动联合攻击，战果卓著，那支佯攻部队遭遇了极大密度的远程法术与投石覆盖，随队的少量法师根本挡不住全部的攻击。”
“这种战术有一个好处，就是成功执行一次后，就可以让法师们回去休息了，而精灵也会面临同样的猜谜问题——人类要猜精灵的哪次佯攻会转变成真正的攻城，而精灵也要猜，哪一次的佯攻会遇到人类法师团的全力攻击。”
康德听得入神。
洪三所说的都是总结和精炼，但在十多个小时的漫长夜色中，究竟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期待、恐惧、谋算与对抗，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他说道：“一定很不容易吧。”
洪三点头叹道：“不得不说，尼克市长除了性情有点决绝冷酷、没有人情味之外，确实是个人杰。我方法师团发动攻击、成功打击到了那支佯攻部队之后，精灵再度发起两次佯攻，有一次距离已经非常之近了，市长依然沉住气，并没有命令战争术士与法师们再度出手，而是下令四方警惕戒备。”
“结果如他所料，那支佯攻部队只是诱饵，而精灵法师团聚起黑暗天幕，与一支精兵绕向东墙，也就是说，一旦我方法师团对那支佯攻部队发起猛烈攻击，那么另一边城墙的精灵法师团就会立刻动手攻城……”
康德问道：“然后呢？”
洪三失笑道：“正因为尼克市长什么都没有做，所以精灵指挥官也不确定他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最终也没敢发动攻击，命令法师团就这么悄然撤退了，很正确的选择，毕竟以精灵的军势强盛，也不需要冒险夜战突袭……”
康德听得连连点头，又说道：“可惜昨晚我没在……”
洪三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摇头道：“没什么好可惜的，听起来虽然跌宕起伏、充满勾心斗角，但这一切放在漫长的夜晚中，很枯燥，也很无聊。”
康德挑眉道：“听起来你全程都在？”
洪三从容点头：“小的不才，也给市长献了小小的计策。”
康德来了兴趣：“什么？”
洪三的笑容有些赧然：“您知道的，我的韬略军策都是学自师父，不过是囫囵吞枣，也没处印证练习，所以也想不出什么了不起的计策……”
“事实上天底下哪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奇策妙计，所谓军略，不过是因天、地、人而制宜，就像市长以法师团和警戒体系而应对精灵扰袭佯攻，是建立在他对本城军力、地形与情况全盘掌握的情况下，才能确保此策行之有效。”
“而我不知天时地利人和，只能从自己的老本行上献策了。”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道：“我就是个没出息的，这些年只做了一件事儿，那就是揣摩人心，只要能揣摩到别人是怎么想的，自己就能活得舒服，我一事无成，自甘堕落，不可救药，但揣摩人这一项，倒是做得很不差。”
“既然人心都能揣摩，那么揣摩精灵，也不是很难。”
“至少，只要方法思路正确，激怒精灵比激怒人类要简单太多了。”
听到这里，康德与蕾奥娜对视一眼，若有所悟。
两人几乎同时猜到了洪三的计策。
毕竟他们也是口吐芬芳的道德楷模。
果然，洪三说道：“精灵要脸，自尊心很强，甚至可以说是傲慢，我认为这是精灵的致命弱点之一，应对佯攻扰袭，正当其时。”
康德试探着问道：“你骂他们了？”
洪三面不改色道：“不是我骂，是让城墙上的士兵们一起骂，由法师操纵狂风送出去，精灵便是跑出二里地也能听到，谁让他们五感敏锐。”
“不止是骂，嘲笑，羞辱，造谣，扭曲事实，编造笑话，全都现场取材。”
他说道：“精灵佯攻便跑，那就编造说他们被打得大败亏输、屁滚尿流，然后狼狈逃窜，说他们哭着喊妈妈，跪着恳求城上的人类不要杀他们。”
“也编造精灵指挥官排除异己，故意送这些佯攻部队来送死，以铲除不与他一心的精灵，也说对方为了功劳，不体恤士兵的性命，不惜伤亡巨大，也要将瓦伦坦拿下，但送死的全都是那些他不喜欢的士兵。”
“这些都是轻的，再放肆一些，就等精灵佯攻部队临近的时候，一一点评过去，谁模样俊俏，与身边的同袍挤得很近，那他们一定有私情。”
“不仅如此，还要大声点拨猜测一番，推断这两个精灵做事儿的时候，哪个在前面，哪个在后面，哪个捅着，哪个痛着，以至于勾引长官，集体活动……具体的，我就不细说了，都是些腌臜言辞，不听也罢。”
“事实证明，效果极为惊人。”
“精灵无不大怒，甚至有冒进之举，市长见状，命令精锐投射手埋伏准备，多有杀伤，而后精灵方面强行约束，勒令部队不得轻近，但精灵本性如此，哪里是一纸军令能够改变的……他们极为高傲，看不起人类，所以在被下贱卑鄙的人类如此羞辱时，才会更加暴跳如雷。”
“至于不怒不躁、只将羞辱怒骂当做拂面清风云云，说得好听，但事实证明，绝对是无法忍耐的，精灵刀剑在手，自恃勇力，怎么会对人类低头？”
洪三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这样一来，精灵伤亡渐多，没奈何，佯攻部队也不敢过于靠近了，与警戒体系配合，如此基本就无事了。”
“除此之外，这法子也有利于提振士气，毕竟您懂的，当兵的还有平民，其实都好这一口，瞄准下三路，他们听得起劲，说的更是起劲，就是场面太过污秽肮脏，不是体面人能待得住的地方。”
蕾奥娜听得两眼放光，康德也眉飞色舞，这两个体面人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妥，反而遗憾不已，只恨自己昨晚没有身临其境，参与这盛事。
蕾奥娜想，如果我在的话，肯定会有更精彩更有气势的骂辞。
康德则想，如果我在的话，肯定能把精灵们编排得当场暴毙。
维达尔家族的大小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今晚还有机会吗？”
此言一出，她就觉得不妥，洪三和康德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
因为天亮了，在夜色中所进行的勾心斗角和疲敌之策已经宣告终结，光天化日之下，精灵已经整备军势，人类也做好觉悟，两军对垒，非是突袭，非是扰袭，真真正正的残酷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就算是今天击退了精灵、守住了城市，也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就算晚上精灵再来佯攻扰袭，但在白天惨烈的伤亡后，在恐惧和痛苦之中，守城的士兵们还能像昨晚那样怀着快乐和猖獗的心情驱散心中的恐惧，对着精灵们破口大骂、笑得无比开怀吗？
“……有的。”
康德说道：“惨胜更要激励士气，而貌美如花的大小姐站在城头口吐芬芳之语，更能激励人心、唤起士气，今晚我陪你一起去骂。”
屋中的人都松了口气，蕾奥娜望着康德那温和的笑意，心中一震。
但下一刻，巨大的轰鸣声掠过天空，大地微微震动。
天空迅速变得阴沉。
几人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乌云逆卷，天际暗然，雷霆闪电腾跃其中，一道道法术流光突破城墙，划过死亡的弧度，向城中轰然掠来。
康德与洪三豁然起身，老管家上前一步，将蕾奥娜护住。
女仆小姐姐们面色煞白。
战争的号角骤然吹响，暮月的霸主已经到来。
“开始了……”
康德与洪三对视一眼，然后迅速检查全身上下的装备，背起沉重的背包，那不慌不乱的气场令人们渐渐平静下来，并且感到心安。
最后，康德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最终停到蕾奥娜身上。
“你们就留在此地，不要走动……”
他说道：“我去杀几个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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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这章的内容完全可以扩写到两三章的……写到一半我才发现这一点，不过既然写了，那就算了，下次再骂也不迟，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