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召开会议，其实也就是通知一下罢了。
船长是企鹅人号的最高长官，蒂娜是泰达瑞尔家族的代表，这两个人如果一致决定了某件事情，那么就是整艘船所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何况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立场。
那么，事情就定下来了。
在航向帝都之前，要先在辉沙子爵领进行补给与休整。
散会之后，军官们就此告辞，会议室中只剩下了康德与蒂娜。
蒂娜看着他：“康德，你有什么想法吗？”
康德耸耸肩：“我能有什么想法？”
他对大陆的情况可谓一无所知，这次的航行是搭一个顺风船罢了，如何航行，航线细节，乃至于目的地，这些都是由歌德人来决定。
他就算想发表意见也做不到啊，毕竟他基本上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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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望着蒂娜，认真道：“那个所谓的古德家族，可以信任吗？”
据说蒂娜的家族与对方家族的私交不错，这个子爵领也与歌德有着贸易往来，但那只是歌德方面的交情，康德对这个家族的了解也等于零。
他不知道对方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就像他在岛上第一次发现歌德人的踪迹的时候，会犹豫、防备和紧张。
现在冒出来一个古德家族……他又本能地产生了防备之心。
蒂娜闻言，浮现出了惊奇与不解之色：“……啊？什么意思？”
康德皱着眉头：“我是说，他们会不会……”
公主歪了歪脑袋：“会怎么样？”
“……”
对啊，会怎么样呢？
康德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样。
他哼哧了片刻，说道：“就是阻止你之类的……你这次要去帝都游说争取援助，会不会有谁想要阻止你们……”
蒂娜摇头失笑道：“康德你不了解，泰达瑞尔家族与古德家族拥有悠久的友好往来和交情了……这个暂且不谈，但我敢打赌，古德家族是最希望帝国着手援助歌德战事的，几乎没有之一……”
“因为啊，精灵舰队封锁了歌德海域，几乎令所有的海运航线宣告停运，古德家族与歌德的贸易也为之中断，这会影响到整个辉沙子爵领的种植业生意，经济损失很大的，所以，康德明白了吗？”
女孩儿伸出手来，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个圆，在眼前可爱地比划了一下：“金币，看在金灿灿的金币的份上，他们也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啊。”
康德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以及，康德担心我们会遭到帝都方面的阻挠，也很正常，毕竟政治是利益行为，而歌德战败甚至覆灭，符合一些帝都派系的利益，所以他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阻挠这次的游说行动。”
蒂娜笑道：“为此，我也有所准备，这次决定在辉沙子爵领休整补给，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里面，至于我想做什么……康德不妨猜一猜？”
康德说道：“圣印列岛与帷幕的事情？”
蒂娜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康德只是笑笑。
基本操作，坐下。
舆论的把戏是地球人玩剩下的。
说起自己的计划，蒂娜有些得意，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康德分享，毕竟出于保密考虑，她没在刚刚的会议中进行说明。
“我先前已经想好了，我们从圣印列岛获得的绯红卷轴十分重要，不仅关系到帷幕裂隙这种生死存亡的大事，还涉及到众神最近一次的现世荣光，当这个消息传遍大陆时，所有的种族都应该郑重应对，在这种威胁面前，任何的战争行为都会被主流舆论所批评……”
她正色道：“而这就是歌德的机会。因为放下分歧、共同对抗危机是整个世界的道义所在，在帷幕裂隙重现的消息放出之后依然坚持战争，这种行为是不道义的，有了这个绝对正确的道义作为借口，暮月王朝的反战派会获得强有力的和平理由，而帝国方面，我们的盟友也会加速推进援助提案……”
“甚至大陆上其他忌惮暮月王朝的势力都会联合起来以此为借口，向精灵施压，以遏制精灵的扩张意图……”
“这就是我的打算。”
康德听懂了蒂娜的想法。
并且非常顺利地理解了。
这就是身处信息时代的好处了……至少理解能力是不差的。
他点头道：“所以，你选择在辉沙子爵领休整停靠，就是想在抵达帝都之前，先将帷幕入侵的消息透过那位古德子爵之口传出去？”
“是的，这叫造势。”
蒂娜答道：“先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并且使其发酵、产生讨论，那么，当我们抵达帝都的时候，整个歌德使团的身份就会发生变化。”
“我们将从‘为国家寻求援助的游说者’变成‘发现了帷幕入侵迹象的歌德人’，我们将成为把关乎世界存亡的消息带回大陆的……英雄。”
她说道：“有这一层光环笼罩，那么反对和敌视我们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将获得更多的关注……那意味着保护和安全。”
能够自圆其说。
至少康德挑不出什么错来。
他毕竟对整个大陆的政治情况、意识形态之类的问题全然不了解，只听蒂娜的说辞，找不出什么逻辑上的错误。
而且，他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康德的表情有些微妙，“我们得去那个子爵领住几天？”
蒂娜点头道：“是啊，毕竟放出消息、引导舆论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计划，我要跟塞缪尔叔叔好好讨论一下其中的流程与要点。”
康德面露难色。
他还以为所谓的补给和休整，就是停在码头边采买物资，水手们可以去酒馆里灌些马尿，然后找些廉价的鸡爽一爽，军官们去高级餐厅谈笑风生一番，然后找些比较贵的鸡爽一爽，然后就算休整完了。
先前听到这休整计划，他也做好了决定，到时候就待在自己的舱房里不出来，顶多开窗看看风景，或者与骑士一起稍微逛一下，其他时间就练练附魔、画画cad和打打游戏什么的。
至于体验异界的风土人情，等到了帝都再说吧，毕竟是一国都城，毕竟是大陆上最繁华富裕的城市，体验异界生活，还是从那里开始比较好。
但是……要去那什么子爵领地吗？
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去。
我要待在船上。
这儿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在船上的。
于是他说道：“那你们去吧，我在船上就好。”
蒂娜面露讶然之色，然后问道：“为什么？”
康德摇头道：“没什么。”
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外人罢了。
就在这时，蒂娜突然伸出手来，覆在了他的手上。
康德一惊，抬起头来，望着女孩儿那湛蓝色的美丽双瞳。
蒂娜认真道：“康德，先前你疑问古德家族值不值得信任，现在又不想见他们……我能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康德避开她的眼神。
——可能是因为我有被害妄想症吧。
身处荒岛，没有心理医生，但康德自己也发觉，自己的精神可能出现了某种程度的问题……他心里知道。
但却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包括他如今的想法，对于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不安和抗拒。
他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哦。”
女孩儿这样说着。
“我大概能够明白康德的感受。”
她轻声道：“我小时候，性格很内向，爱看书，不爱跟别人打交道，因为我小时候亲眼见到了一些事情，亲耳听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觉得世界很危险，包括出现在我面前的很多人，我觉得他们表里不一，有着区别于表面的阴暗心思，我担心他们别有用心……所以，我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
“父母和哥哥姐姐想要带我出去玩，我不愿意，想让我参加一些宴会，我也不敢，我怕外面都是坏人，我怕我见到的人会突然变成一只怪兽咬我，我怕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一个连环杀人犯……很可笑的心思，是吗？”
提起自己的童年，她的眼中闪过了柔和的神色，温暖地笑着：“但我毕竟走出来了，有些事情，胡思乱想只会增添烦恼，当真的走出了那一步之后，你才会发现，世界与你想的不同……其实，没有那么坏。”
她捧着康德的手，望着他的眼睛。
“康德，不必担心，虽然对你而言，大陆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但你不必以防备的眼光看待一切，纵然贵族并不一定是高尚的代名词，也有阴险的败类，也有邪恶的堕落者，但也有很多贵族以荣誉和正直立身，致力于做一个诚实公义的人……而谁好谁坏，你大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来慢慢分辨。”
她眨了眨眼睛：“就比如说，你觉得我很坏吗？”
康德摇头道：“……当然不，你是个善良美丽的好姑娘。”
“所以说，世上总不会只有我一个好人吧？还刚巧被你碰上。”
蒂娜摇晃着他的手，笑道：“来嘛，跟我一起去吧，我敢保证，古德家族还有另一位善良美丽的好姑娘，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的。”
“……”
康德看起来还有些不愿意。
蒂娜嘟起了嘴：“难道还要说我，古德家族也有一位不逊于克利夫兰的优秀的骑士，你才会动心吗？”
“嗯？”康德纳闷道，“什么意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后，蒂娜更是有些微妙的不爽。
“总之，一起来吧。”
她收拾了一下较为凌乱的心情，然后轻声道：“康德，你终究要在大陆上开始崭新的人生，总不能这样一直抗拒下去，为什么不试着走出第一步呢？”
“就像我说的，胡思乱想无助于解决问题，只有真正地走出去，才会发现这个世界的美丽，不是吗？”
康德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慢地点头。
崭新的人生……吗？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的黯然，然后无声地轻叹。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蒂娜轻声道：“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我保证。”
两天之后，甲板上传来了水手的欢呼，瞭望台上已经见到了陆地。
康德站在船头眺望。
海鸥飞过，天空苍蓝，海风吹拂，前方是一座小港口，他能看到林立的建筑，能看到停泊在港口的船只，帆起帆落，人来人往，繁华而忙碌。
这是，文明的气息。
木制的码头，木制的房屋，木制的船，异域的风情，异域的服饰，异域的人们——在地球上想看到这样的景致，要让时光回溯至少两三百年。
唯有此刻，康德才切实感受到了一件事。
他即将泊入异界。
甲板上响起了水手长的呼喝，水手们爬上桅杆，开始降下风帆，他们灵活地摆弄着这艘船只，控制着方向和速度，令船只缓缓驶入码头。
康德站在船头，望着慢慢接近的码头。
很多的异界人……偏向西方人的长相，又有些许不同。
他看到码头上有一个穿着较为体面的人正在大声地呼喊，同时做着手势，应该是引导员一类的角色，同时码头的杂物箱上三三俩俩地坐着一些水手打扮的人，正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艘船，走道上也聚集了七八个人，手中拿着木牌，正在抻着脖子往船上看，大概是来揽客的。
康德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康德。
双方目光交汇，对方看到了康德那东方人的长相，脸上浮现出了吃惊之色，然后，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康德的头发和脸上，然后开始看向了康德的衣服，短短的刹那，他们便从这些细节上观察到了必要的信息。
头发柔顺，胡须清理完美，脸和脖子很干净，衣服崭新，样式罕见，料子更是罕见——在一艘经历过远航的战船上。
他们立刻露出了恭敬的神色，深深地低下头，不敢与康德对视。
康德可不知道这些码头客们的生存技巧。
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有一些小爽。
在地球上，想看到别人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是很难很难的。
船只停靠。
引导员仰着头等待接洽，大副走过甲板，先向康德行礼，然后对那引导员说了几句，对方神色微变，深深一礼，然后转头向着港口办公室跑去。
“这个港口属于古德家族，我让他找港口负责人前来接洽，得先通知古德家族才行……这些人可没有资格获得公主殿下的接见，由我来就行了。”
趁着这空档，大副对着康德笑着说道。
康德点点头。
很快，码头上一阵鸡飞狗跳，几名卫兵开始清理这边的水手，一名穿着整洁笔挺的中年人匆匆而来，水手铺上跳板，大副过去与对方接洽，那中年人神色严肃，连连点头，至于在说什么，康德离得远，并没有听到。
但他知道大副提起了他。
那中年人又点头，抬头看了康德一眼，然后弯腰抬手，行了一个赏心悦目无可挑剔的礼节，向他露出了友好而恭敬的笑容。
康德颔首回礼。
但他发现，对方看向他的眼神中，有惊讶，但并不惊奇。
与刚刚码头上的那几个人的眼神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康德心中一凛。
他脑海中蓦然跳出一个想法。
——这辉沙子爵领里，有震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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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四千五百字，两章合一，主要是今天突然变得好热好热，空调还不太好使，码字效率大大降低，明天换个空调……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