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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妙手(下)(1 / 1)

王落与方定楚背着阳光,一前一后地策马奔驰。天已大亮,却仍只零零星星地见到几拨牛马。因着两位王子交兵的缘故,这一片随时成为战场,较大的部族或被征调参军,或是迁移避难,只剩大片碧绿鲜嫩的初夏草场,茂盛得有些寂寞。

两人各怀心事,许久无话。跑了个把时辰,马匹渐渐慢下来,摇头晃脑地喷着鼻息。两人也有些累了,便寻了个水滩边停下来歇息。

方定楚四下看看,指指前方隐约可见的山丘轮廓道:“我们和米狐哲就在那里分手的,他们带着个病人走不快,咱们抓紧些,或许明日便能追上。”

王落下马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解下水囊喝了几口,平了平气息,问道:“那个老燎王病得怎样,你瞧还有得救么?”方定楚摇摇头,答道:“这我可瞧不准,只是整个人灰败枯瘦,看来元气已耗得差不多了,要痊愈恐怕难。但好在不是急症,多拖些时日的余地应当还有。”

“这样最好,慢症最需长久调理。”王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方定楚回头望着她半晌,忽微微笑道:“我没想到你如此轻易便答应往事。”

王落低下头,轻声道:“她给的价够公道了,我岂能不接受。依燎邦此时情势,认真论起来,已经是她主动让了我一步。她不希望我插手博古博一战,因此以老燎王交换。将来破了燎都,她得平燎之名,蓄够了自立门户的本钱,也多米狐哲这一个铁杆盟友;而我则把老燎王抓在手里,平白得一个挟制米狐哲,进而也多少牵制她的筹码,回到一望跟前也足以交差。这桩买卖应当称得上公允。可其实我虽是容王妃,手头却并无实权,更使唤不动铁川卫,对她又能有多少约束?加之米狐尝与我们之间又因阿宿一事起了误会,尚未解开,我纵然有心妨碍她,又哪有这份能力?这个老燎王根本是她白送给我的。她做到这一步,实在已是仁至义尽了,我若还不肯退让,也未免太不知好歹。”

方定楚淡淡笑道:“这你倒不必过谦。你深入燎邦,身边或许的确只带了二百人,可后头难道会没人跟着?大哥千里迢迢派你来融洲,总不是指望你靠一张嘴说服他们两个回头,定然是让你带着兵符来的。”

“我的确带了人来。”王落点头承认,“只是人数并不多,照顾了燎邦便照顾不了望山城。”

方定楚一讶,问道:“那是大哥另有后手安排?这等大事,岂会人手都不备足?”

王落微微苦笑,答道:“我起先也以为融北会是决战之地,待发现烬之没在燎邦,才知道最重要的地方并不是这里。望山城的重兵,恐怕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可惜一望并未上钩,融北得失也好,燎邦胜负也好,他并不当真放在心上,让我带着阿宿有瑕来这里,无非是对往事的攻心之策罢了。我原先以为夺下望山城便能迫他们罢手,终究还是把一望和烬之都瞧得简单了。”

方定楚越听越是疑惑,问道:“决战之地不在这儿,那还在哪儿?宋将军和费将军那里都盯得很紧,恐怕也难有作为。”

王落默然片刻,却不回答,反问道:“我还没问,你怎会同往事走在一处了?”

方定楚低叹一声,忍不住苦笑,摇头道:“阿落,不是我不愿说,实在是你不知道倒更好些。知道了,你只有更为难。”

王落难得听她说这种苦闷之语,虽颇觉诧异,可近来意外之事接二连三,心下倒已无力再起波澜,抬手掠了掠额前乱发,轻笑道:“能为难得过烬之本是永宁太子么?”

“什么?!”方定楚浑身一震,霍然回头,错愕地盯着她,失声叫道,“永宁太子?十多年前死于江栾卫昭夺宫之变的那个永宁太子江桓?!烬之、烬之不是他的侍读么?!”

“当年死的那个,恐怕才是李谨之。”王落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轻叹道,“他来我家那时又是毒、又是伤,堪堪只剩一口气,身边有个李家老仆陪着,还有李老将军的亲笔信,说是宫难之时侥幸逃脱,嘱托我们照顾。那时李家还没被抄,我爹还曾试图搭救,与他们有过联络,谁能想到他们已用自己的儿子顶下了太子。”

方定楚怔怔地呆了半晌,忽仰头轻笑一声,喃喃道:“烬之是太子,往事是……呵,也许世上真有所谓天命所归。”她一甩袖站起身,拂拂衣襟,拢手行了一礼道,“罢了,阿落,我还没同你说,米狐哲同意事成之后让我在燎邦境内建一所枢院,因此我恐怕要在这里长留,一两年内也许不回去了,你替我同阿颉和大哥交待一声。”

王落听她这么说,却也没什么反应,只垂着眼淡淡一笑道:“这个回头再说吧,我也未必能替你带话了。”

卫昭大军在风郊一停数日,不见有甚安排,前来拜谒的官员也大多吃了闭门羹。官府民间皆议论纷纷,很快便有各种流言不知自何处冒出,似乎一夜之间就纷纷扬扬地传遍了街头巷尾。

流言之中自不乏针对卫昭的闲言碎语,因此随军侍从近日皆战战兢兢,唯恐有一句半句传进主子耳中惹出祸事来。偏偏卫昭不知是否闲极无聊,竟还吩咐属下出去收集各类传言,明令不得遗漏。负责此事的下属如何敢当真如实上报,每日皆将收到的消息仔仔细细地删改整理数遍,才诚惶诚恐地交到卫昭手中。

夜深人静,营中也灯火晦暗,除卫昭主营外防卫严密外,其余地方的守卫便颇松散。东北角处一顶不起眼的小帐外,一个黑影向门口的守卫打个眼色,无声无息地闪入帐中,小声唤道:“大人。”

楚颉自床上一骨碌坐起,手脚上的镣铐一阵“叮当”作响,眼光四下一扫,低声道:“阿海,来了。”

那阿海束着袖管,系着头巾,一身侍从打扮,显然并非军中人,而是卫昭亲随。他自怀中掏出一叠文书递给楚颉,晃亮火折小心地遮着光凑过去替他照着。

楚颉匆匆览闭,点点头示意他熄灭火折,问道:“这些流言是卫昭特地命人去收来的?他什么时候开始查这个的?”

“有几日了。”阿海答道,“自从那天他神神秘秘单独见了李烬之,回来便吩咐人密切盯着风都动静。”

楚颉轻哼一声,冷冷道:“五弟倒真有几分能耐,这样也能同卫昭搭上线。看来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了某种默契,卫昭开始防备了。”他微微一顿,又问,“这些天你应当也出去打探了,外头情形怎样?”

“都依着大人意思呢。”阿海答道,“我一边虚应着替卫昭打听,一边接着可劲儿散消息。永宁太子未死,卫昭以密旨暗召李烬之,容王有意拥戴太子,这些已传得满城风雨了,人人都议论着呢。”

“卫昭可有接着打探流言的出处?”楚颉问道。

阿海摇头道:“这倒没有,就让人天天去市集酒馆听众人都说些什么。”

“那便是他心里有数了。”楚颉坐直身子,黑暗中只见一双眼睛闪着明暗不定的光采,“我一时心急把太子之事告诉了他,本想促他动手,哪知倒反露了破绽。容府的意图他多半已猜到几分,李烬之他恐怕是不会杀了。”

阿海一怔,忙问:“那大人的安全……”

“这个无妨。”楚颉摆摆手,又问,“李烬之这里如何,可有什么动静?”

阿海想了想,摇头道:“自从卫昭见了他之后便没什么特别的,安分得很。”

“也不曾试图打探外头情形,或是同人搭腔套话?”楚颉追问。

“不曾。”阿海摇头,“他很少开口,只顾自己读书写字,万事不关心似的,我也摸不透他搞什么。”

“他还能搞什么,他是真的没什么可搞了。”楚颉冷笑,“他知道那几个同息法侍卫都是我的人,摆这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就是要引我猜疑。”他思忖片刻,忽轻笑道,“也好,他想玩虚的,我便瞧他有多沉得住气。你明日设法让他知道,王妃、六将军和方入照都已到了燎邦。”

阿海怔了怔,问道:“就这样?卫昭面前可要我去吹吹风?”

“卫昭不必理会。”楚颉不屑地撇撇嘴,“你把话传到,李烬之自然坐不住,等他忍不住自亮身份,便不能不与卫昭起冲突,那便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冷笑道,“五弟,你若安安分分等着卫昭动手总还能多活两日。既然不肯配合,就别怪我提早送你上路了。”

绵延百里的图伦丘草木茂盛,鸟兽聚居,原本最是适宜牧猎,然而却终年鲜有人迹。只因一个接一个高低起伏的小山丘间,水泽密布,纵横交错,雨季连缀成湖,一到旱季湖水干涸,便成了大片大片的淤泥沼地,一步踏错便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便是熟悉地形的当地牧民无事也不敢轻易进出,多半只在外围活动。

此时图伦丘大小沼泽包围的中央,一座坡势平缓的小山包上,却齐齐整整地扎着数十顶薄毡半月帐。马匹遍布山坡,皆规规矩矩地啃着脚边已见稀疏的草,绝不敢大胆越过坡下湿软的泥浆地去往其它绿草鲜美的山丘。

贺狐汀派出的五百精锐人马隐匿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水沼地中,原是为了设法营救米狐哲兄妹。如今人已救出,本该后撤与大军汇合,可因老燎王病势沉重,不宜颠簸,加之米狐哲二人在地牢中关了十来日,虽不曾受刑,也毕竟虚弱,于是便决定索性留下,权将此处作为一处先头据点,四处打探敌情,联络策应。

米狐哲歇息了两日才觉精力渐复,立刻便着手处理各项事务。一面遣人出去寻医觅药,一面安排探子往博古博严密监视动静,一面派人与贺狐汀联络,一面又筹划着笼络附近的大小部族。一通忙乱过后,抬头已是过午时分,正打算去探望老燎王,忽见一个得力下属喜滋滋地进来,禀报道:“殿下,救你的恩人回来了。”

“哦?”米狐哲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起身向外走去,一面问道,“人在哪儿?”

“她们在丘里转悠,外头放哨的兄弟不知情,便当奸细拿下了,送到我这里。”下属答道,“我一看是恩人,立刻给殿下带来了,在下面帐子里招呼着呢。”

米狐哲心下琢磨着两人来意,随着下属匆匆来到临时腾出的客帐,掀帘朗笑道:“两位……”

话未说完,一眼扫见帐内两人一个是方定楚,另一个却并不是秋往事。他微微一怔,泛起一阵失望。待细看那人,只见姿容绝丽,气度高华,虽然鞋边裤脚沾满泥泞,衣发也略见凌乱,可站在那里仍是一派从容,毫无狼狈之象。他心下忽地一动,跨出的脚收回半步,双手拢于胸前,挺直背脊欠身道:“这位想必是容王妃。”

王落两手交叉置于胸前,双膝略曲,依燎礼回礼道:“正是王落,二殿下有礼。”

米狐哲面上笑意不减,眼中却显然多了几分审视,目光有意无意地上下扫着,一面请两人席地坐下,一面道:“两位要来,怎不遣人吩咐一声,我自当前来迎接,这里的路可不好走啊,辛苦两位了。”

图伦丘地形错综复杂,难觅路径,幸好王落随身带来的《九洲方舆志外卷》中绘有此处的详图,她又修过些入微法,多少能觅得米狐哲一行出入的痕迹。饶是如此,也屡屡踏入绝地,兜兜转转地绕了半日,才总算撞上了在外围放哨的兵士。她听出米狐哲话中似有质疑之意,便微微笑道:“我们不知厉害,在外头同一个过路牧民打听了路径便一头扎进来,幸好误打误撞碰上了二殿下的下属,否则只怕还要转上几日呢。”

米狐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略一沉默后问道:“王妃见过秋姑娘了?”

王落点点头,答道:“听说老燎王病重,我略通医术,七妹托我过来瞧瞧能否尽些绵力。”

米狐哲眼神闪动,面上满是感激之色,起身深深一躬道:“早闻王妃妙手,若承蒙相助,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尽。”

王落只想早些摸清状况再行定夺,便不多客套,立刻请米狐哲领着往老燎王帐中去。

米狐兰一直守在老燎王榻前,听了王落来意,顿时大喜,唯恐打扰了她,立刻拉着哥哥退出帐外,只留下两名通风语的随军医侍供她使唤。

王落细细地诊视一番,查问了他近日吃的药,再向两名医侍问了些燎邦医俗,又趁着天色未暗下山在附近转了几圈,依着《方舆志》风物篇中的记载寻些可用药材,心下便大致有了底。

回到山上时已是晚膳时间,她也有些乏了,不欲应付酒宴,便命人将饭菜送到她帐中,又去老燎王那里施了一回薰针,见他面色果然大有改善,便留下两名医侍守夜,独自回帐休息。

一掀帐帘,却见中央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方定楚却不在,只有米狐哲一人坐在席前相候。他背脊笔挺,神色寡淡,眼神湛然,暗藏锋锐,昏黄的烛光映得瘦削的脸庞明暗分明,更显出刚硬的轮廓,表情虽颇放松,却已全不同于白日里的温文和气。

王落心下一凛,虽知迟早要有这一出,倒未料到他如此心急。见他起身相请,便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二殿下到访,想必是为老燎王的病情?”

米狐哲替她斟上一杯酒,淡淡道:“今日辛苦王妃了。不知父王情形如何?”

王落知他意不在此,便不详说病情,只简单回了一句:“沉疴难起,一时之间恐难见起色。好在不是峻烈之症,一两年内当可保无虞,剩下的便是慢慢调养了。”

米狐哲点点头,沉声问道:“王妃请直言,依你看,父王可还有机会痊愈?”

王落略一沉吟,如实答道:“尘体之疾易去,枢理之病难消。老燎王想必是早年思虑过甚,以致火灵早萎,不可复补;水脉虽旺,可不得火灵相激,则风气不行;风气迟滞,则水脉生气难以透过尘体反哺火灵。循环既始,便非人力可逆,若能悉心调养,延上三五年性命倒还不难,可总是要长年神志昏沌、缠绵病榻的了。”

米狐哲低头默然,神情沉凝,半晌不语。王落正欲开口安慰,忽见他抬起头来,肃然直视着她,问道:“燎邦毕竟气候恶劣,药材匮乏,又无精通医理之人,父王若能去风境休养,不知对身体可有益处?”

王落本还在盘算着秋往事的提议,此刻听他竟主动提出,不免暗吃一惊,一时摸不透他的用意,便淡淡笑道:“风境千里之远,又正逢战乱,二殿下放心得下么?”

米狐哲微微一笑,说道:“风境迟早是容府的,父王交给王妃,我又有什么不放心。”

王落心下一跳,听他话中意思,竟似要舍了李烬之转向容府一头。她暗暗心思疾转,面上仍是不露声色,轻笑道:“二殿下抬爱了,天下一日不定,谁敢断言输赢。”

米狐哲低笑一声,摇头道:“王妃何必自谦,如今天下势力虽多,看似错综复杂,可朝廷腐朽糜烂,裴初一介莽夫,皆不足论,真正能与容王一争的,数来数去,也只有你们那个五弟了。”

王落又是一惊,听他已将话头挑明,便也不再绕弯子,笑意微敛,问道:“二殿下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说。”

“好,王妃爽快。”米狐哲拍掌赞道,“凭燎邦今日实力,说一句能影响风境大局应当不算自傲。容王当日选了米狐尝,并非看重他的能耐,不过是因为我同秋往事有过前缘,难以得他信任。如今米狐尝败落在即,已证明你们当日选错了,想必王妃与容王都不会介意重选一次。”

王落面容渐肃,微微敛眉道:“二殿下有今日的局面,难道不是因为当日选对了五弟七妹,如今大功犹自未成,何以就想要重选了?”

“时移势易,人自然也当随势而变。”米狐哲移开视线,不理会她的讥刺,“我今日不选他们,是因为李烬之注定不会是赢家。”

王落心下一凛,讶然笑道:“哦?只怕一望也未必敢说这句话,二殿下倒有如此把握?”

“我有把握。”米狐哲上身微微前倾,双目映着烛光灼灼发亮,似燃着一团火,“因为我要秋往事留在燎邦,而没了她,李烬之也就输了大半。”

王落一怔,看他眼中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热切,心下忽地一动,似有所悟。低头沉吟片刻,她站起身,略一欠身道:“承蒙二殿下看得起,我先替一望多谢了。”

米狐哲心下一喜,起身一躬正欲道谢,却听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老燎王神体皆虚,最忌损耗,不宜骤然改换环境。燎邦风土未必最佳,于燎人来说,却再是适宜不过。老燎王要调养身体,还是留下为宜,二殿下若不嫌弃,我愿暂留燎邦,略尽心力。”

米狐哲面色一变,愕然失语。

草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便乌云密布、劲风席卷,“轰隆”一声雷响,瓢泼的雨水便不由分说地浇了下来。

秋往事刚领着一众骑士耀武扬威地吓跑了几拨前来侦测军情的探马,便被没头没脑地淋了个透湿。铁川卫众人兴致极高,大笑大叫着浑不介意,恨不能一口气冲到博古博。秋往事虽已不再听见雷声便头痛欲裂,可毕竟心里发怵,又顾念着季有瑕,便寻了个山丘背面避风处扎营歇息。

风大雨大,吹得人都站不住脚。众骑士却劲头十足地非要将铁川卫大旗立起来。秋往事也来了兴致,安顿了季有瑕便出来帮忙。七手八脚地忙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支起了三脚架,将八尺长竿高高地插上,以绳索牢牢拉紧。一片欢呼声中,四尺大旗被狂风吹得肆意舒展,猎猎飘扬。谁知欢声未已,忽听山头上远远传来一声弦响,只见一支漆黑的箭矢猝不及防地飞掠而过,穿过大旗“夺”地一声钉在旗杆上,“嗡嗡”振颤不已。

众人目瞪口呆,不知谁率先爆出一声怒骂,登时炸开了锅,“铿铿锵锵”地拔出弯刀便往山坡上冲去。忽听一声大喝:“站住!”众人忿忿回头,只见秋往事背对着山丘,仰头望着深深没入旗杆的箭矢,沉声道,“都给我进帐去,听到什么也别出来。”

众人气愤难平,如何服气,正自吵闹,忽被她回过头来冷冷一扫,顿觉一盆冷水浇下,立刻熄了火气,老老实实地退下山来。

秋往事转过身,迎着水幕般的雨丝仰头望去。山头上一人笔挺地高坐马上,黑马、白甲,左手执弓,右手一杆□□挺在背后,低头俯视着她。虽隔着老远,似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深藏的愤怒。她怔怔地上前一步,以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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