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宁横舟收拾起方才那有些奇怪的思绪,双目覆上红莲业火。
放眼望去,乌云还是乌云,漩涡还是漩涡,可是那自漩涡伸下来的黑线,却不是普通的黑线。
却是一条长长的触手。
那根触手之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触须,触须之上是令人胆寒的喇叭状的口器。上面还有胶水状黏稠的液体不时地自触须之上滴落。
他看向归海一刀,自然看到了他身后的巨人。那巨人由黑色雷电组成,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刀。样子也不好看。
宁横舟不由喃喃自语:“丑逼版须佐能乎?”
妙夷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还是纠正道:“那是道胎法相,或者说,法天象地。只不过,他的这个道胎有些奇怪……”
宁横舟:“道胎法相?”
这又是一个新的知识点啊。
妙夷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知识点之时,她急切地说道:“我方才看得真切,那漩涡后面,通向的应该是地狱无疑。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消除此难。”
宁横舟:“什么方法?”
不会又是我们两个一起,只身救世吧。这种事做一次就行了啊。我知道你慈悲为怀,虽然我也三观极正,但这种事,还是少做吧。
妙夷:“请宁哥哥使用秘技‘佛渡’将我送至归海一刀旁边。我用净水一试,或许可以将其救回。”
宁横舟抓到了重点:“或许?”
妙夷讷讷不语。
宁横舟:“你有几成把握。”
妙夷:“一成也无……”
说完,她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不过,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又倔强地看着宁横舟:“请宁哥哥帮我!只有这样才有希望救下尘世!”
宁横舟大笑三声:“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么,之前我所在镇子遭受了血族之灾,一个镇子,上千口人,最后只活下来几十个人。那些死去之人,很多都是我认识的街坊邻居。
因为我不能救下他们,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伤口。那个伤口如同附骨之疽,时时溃烂。
于是,凡是有难,我力所能及的时候,我能救则救。比如上一次,我们将魔窟的通道成功毁掉。我就很有成就感。
我以为我挺伟大,我甚至有时候觉得,没有我,这个世界就完蛋啦,就不行了。那些人,他们感激我是应当的,因为我救了他们。
可是我后来才明白,那只是我的自我感动。
妙夷啊妙夷,我以为只有我才会沉浸在这种救世的自我感动中无法自拔,原来你也会。”
妙夷:“……”
宁横舟接着笑道:“你救世还救上瘾了。你有没有问过世人,他们愿意让你救么?你是不是还觉得,你若是救世的时候万一牺牲了,你就能青史留名!
就如同那些故意激怒皇帝以廷杖为荣的文官一样!”
妙夷双目隐隐有了泪花,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宁横舟此时心中却道了一声“苦也”,我这前世直男一枚,没有点这个技能啊。这话术一般啊。不行不行,我得另辟蹊径,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宁横舟苦思冥想“话术”:“是,你图个心安,你悲天悯人,救了人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牺牲了,你的师姐、师长、朋友她们得多么难过。你有没有想过,啊?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有了什么损伤,我……对了,还有我,我得多么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啊!”
妙夷目定口呆,呆若木鸡,极为震惊,惊惶失措,措手不及。
她定定地思索了片刻,突然觉得,好像这个世界确实不一定非要自己去救啊。万一自己真的死了,宁哥哥悲不自胜,一头白发,悲苦地坐在寒风之中,是多么凄凉。
为什么会一头白发,据说太过于痛苦,会一夜白发的啊……
正当二人低声讨论之时,归海一刀缓缓睁开那双漆黑的眼睛,眼睛中全无感情。
他机械性地说着:“不死邪刀……屠戮众生……”
他环视左右,正当再次走向水月庵众人之时,一彪人马呼啸而至。
只见他们穿着五颜六色各式服饰,举着的旗帜也是五花八门。
正中间大大的“屠刀大会”四字大旗,迎风招展。
其余还有“少室”、“峨眉”、“乌帮”、“漕帮”等帮派的旗帜也是分列左右。
他们时而整齐时而凌乱地喊着:
“剿灭归海一刀!”
“归海一刀其罪当诛!”
“杀归海一刀!还少室公道!”
……
“那就是归海一刀!他在那!”
“大家快上,杀了他!不要让护龙山庄将他抢了去!”
“杀了他!”
“杀归海一刀!”
众人蜂拥而上,顿时,将护龙山庄众人与归海一刀隔绝了开来。
而在圆罩之中受妙夷保护的众人,无一人轻举妄动。
成是非面对“屠刀大联盟”的包围,关注点却有些奇怪:“少室宫不是被灭门了么,怎么还有旗帜?”
宁横舟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些阻止他们去“救”归海一刀,打扮成江湖人士的东厂番子。
不过他向来不忍心让人冷场,于是他摇了摇头,回答了一下成是非:“我亦不知。”
此时上官海棠,隔着东厂番子看着即将被团团围住的归海一刀,尤其是他漆黑的双目,又想起水月庵中那十几人的死伤。她的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那些庵中的女德,有些一刀毙命,有些却如同受到千刀万剐之刑,想必就是死于阿鼻道三刀了。
此时的海棠又何尝不明白,以前的归海一刀已经死了,现在入了魔滥杀无辜的一刀,已然与他们越行越远。
现在不是她想不想救他了,而是不能救他。尤其是,身边的伙伴会产生伤亡的情况下。
于是,她悄然地站在宁横舟、妙夷、成是非的身旁。
这些人,才是她的正义的伙伴啊。
宁横舟看了一眼此时神色恢复如常,一身白衣的上官海棠,真是潇洒美少年,玉树临风前。
他知道,如今的上官海棠已经真真正正地走出了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