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知道,自己的主子一旦下定决心,就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王铮收起嘴边的话,呐呐点头。
既然已经无可改变,那就遵循命令吧。
“属下明白。”
梁融微微点头,满意他的忠心。还要再说什么,观宇疯狂冲进来,不管不顾喊道“醒了,殿下,姑娘醒了!”
一句话就让梁融瞬间冲出大厅,赶回院子。
王铮听到这个消息,本能反应是高兴。总算醒过来,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好消息。不管她与殿下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管关离身份的复杂性,对于曾经共患难的朋友,她能平安醒过来就是好事。
王铮跟随观宇的脚步一起前往,想要见一见这位很久不见的故友。
到了院子门口,发现这么多的侍卫,他觉得十分古怪,不觉拉住观宇,眼神里全是询问“这里怎么这么多侍卫?”
观宇苦笑道“一言难尽,简单点,是殿下怕阿离姑娘自寻短见。”
阿离欲伤心过度,想要自杀的事情,关于并没有告知王铮。王铮所知道的,不过是事情的大概轮廓。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王铮不无震撼“你赶紧跟我说清楚,什么叫自寻短见?”
好端端的,关离为何要做这样的傻事。
梁融冲进内室,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一脸平静的关离。她不哭也不闹,继续十分安静,坐在床榻上,静静凝视纱帐。
听到有人冲进来,关离慢慢转头,看向来人。
梁融此刻才有些踟蹰不安,立在当场,不敢靠近。他不知道关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不会怨恨自己?
两人对视,相互静默稍许,关离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含笑道“梁融。”
这一声叫唤,让梁融不自觉走过去,紧紧抱住她。声音激动,不断呢喃,喊着关离的名字。“阿离,阿离,我的阿离”
醒来就好,只要醒过来,其他都不重要,他在阿离还在,不会离开他,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梁融紧紧抱着关离,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味,这种失而复得的快乐让他胆战心惊,却也满足无比。
上一次中,他以为自己差点就要失去阿离,这比上一次更让他害怕。他虽然面上没显露,可内心的慌乱,比上一次更清楚。
他真的害怕,自己是否有能力承受第三次。
好一会儿,关离才开口道“梁融,我师父呢?”
这句话让梁融身体一僵,好半响才慢慢放开关离,捏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梁融说话有些吞吞吐吐,“阿离,你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你”
“我师父呢?”关离打断他,再一次平静的问。是的,关离很平静,没有哭,没有闹,没有生气。平静得像安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见梁融不答话,关离才继续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样处置师父的尸身。”
“阿离,那不是你的错,你”
“我不会再做傻事,你告诉我,师父的尸体在哪里。”关离静静看着梁融,双眼之内平静无波。
梁融有些不放心,盯着她,深深看进她的眼底,直达她内心深处,确定她真的没有任何异样,才温声道“庞师父被蒲先生带回去安葬,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去看他。”
梁融说的温柔体贴,但关离能感觉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关离垂眸,看着那双紧紧握住自己的大手,很大,很暖。
梁融生的好看,一双手也是修长美观的,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双手,如果她是一个手控,只怕早已垂涎三尺,迷恋不已。
这双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太大,太有力道,不容拒绝。
关离深深吸一口气,再抬头,已经是一脸平淡笑容。“好啊,都听你的。”
躲不过,逃不掉,梁融的霸道,她渐渐能够感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已经变得细腻敏感。
梁融见她这样,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回头对下人吩咐,立刻准备吃的。关离摇头,表示自己想要先洗个澡。
梁融二话不说,让下人立刻去准备。
一旁贴身伺候的绿腰,静静看着这一幕。看王爷紧张在乎的样子,这女子肯定是他的心上人无疑。
从进门开始,王爷的双眼就没有离开过,眼前的女子。显然没有任何人,比眼前的女子更加重要。
绿腰看得出来,王爷是发自内心宠爱这个女子。想到这里,她用余光瞥一眼绿晗,只见绿晗虽低脑袋做事,可不时会抬头,嫉妒看向那女子。
真是毫无眼色,这蠢女人怕是要跌跟头。
府里一改往日的沉闷,自从关离醒过来,承王殿下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下人明显能感觉到承王不再阴沉沉,虽然不是每天笑脸迎人,但周身的气场,实在柔和很多。
关离醒过来之后,的确没有哭闹,她很配合大夫的医嘱,该吃饭吃饭,该喝药喝药,承王送来的补药,她一样不落,能吃的都吃了。
不过才四五日功夫,关离的脸颊明显红润有光泽许多。
原本关离醒来之后,就想出门走走。可这脚还没有踏出院子门,就被护卫拦下。
关离这才知道,梁融下了死命令,将她软禁起来。没有梁融的吩咐,别说离开这院子,任何外人她都别想见到。
关离看着眼前恭敬的护卫,沉默好一会儿,直到院子外那棵大树上的小鸟飞走,才转身回去。
她越发的沉默,蒲先生的事也好,师父的事也罢,那天醒过来之后,她就没有再问一个字。
梁融在前面忙着处理政务,她就坐在院子里,静静看着院子里的花,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日。
绿晗见她没有什么吩咐,想着法子偷懒,不到跟前来伺候。绿腰却依旧毕恭毕敬,紧紧跟随。
关离在大树底下站一整日,绿腰就在身后配一整日。哪怕关离什么话都不说,绿腰也没一分怠慢。
可关离越是沉默,梁融内心就越是害怕。从前的关离,纵然不是个呱噪的性子,却不会如此淡漠。
用观宇的话说,关离的神情就像是那些出家的和尚,看破世事红尘,什么都不在乎。
这番话,让梁融凛然。他让观宇想法子,逗弄关离开心。
观宇挠挠头,把自己能想到每一个办法,都用尽了。奈何关离,却依旧没有变回从前的样子。
观宇想着女孩子都喜欢鲜艳的花朵,梁融就让人把利州城里最名贵,最新奇的花全送到关离眼前。
谁知关离只是礼貌笑笑,并没多看一下。
观宇又想着,女孩儿应该都喜欢小动物,于是与命人找来小兔子,小猫小狗,纷纷送到她眼前。奈何关离觉得麻烦,全部交给下人去养。
观宇见了,又立刻命人送来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昂贵的绸缎衣裳。甚至海外来的新奇面料,都送到她眼前。绿晗在一旁眼馋,嫉妒得两眼直冒绿光。
然而关离却只是笑笑,看都不看一眼,便令人退回去。
绿腰见状,越发觉则看不透关离的心思。如果是别的女子,被一个如此俊美非凡,又位高权重的男子宠爱,只怕要欢天喜地的不能自己。
可这关离,怎么一点也不心动?
“这有什么看不透的,哼!”绿晗不屑冷笑一声“不就是欲擒故纵嘛,男人,越是容易得手的,越不在乎。”
“想不到这女人虽然长的一般,可勾搭男人的手段,却十分厉害。”一想到那些晶晶闪亮,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承王就像不要钱一般,送到那女人面前。
那女人却一脸不在乎,假模假样退了回去。当谁不知道她的心思,呸,矫情。
她就说,依照承王殿下的权势地位,还有人品相貌,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用的着把一个蒲柳之姿的女人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这女人不定会什么妖术,才能把承王殿下迷的团团转。
绿晗越想越觉着,就是如此。一面对着镜子再三观看自己的面容。怎么看,都觉得比主屋的那个女人,美貌许多。
绿腰听到这话,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规规矩矩,本分做自己的事。
绿晗见她哑巴一样,一言不发,只知道做事,没有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双眼狠狠瞪她一眼,拿了东西,扭身离开院子。
绿腰听到她摔门的声音,头都懒得回一下,继续安心做事。
第二日管理,一早起来就看到下人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手中拿着漂亮的花灯,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活动。
她一时好奇,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
梁融恰好走进院子,看到关离,走上前来,温柔道“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大夫可是交代,你这身子骨要多多休养。”
关离没有回答他,反而指着那些下人,问道“他们在做什么?你是要举办宴会吗?”
梁融回头看一眼忙碌的下人,宠溺摸摸关离的头“你忘了,明日是女儿节。”
关离微怔,想不到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女儿节。
所谓女儿节,其实跟七夕差不多。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唐朝那么开放,但也比她那个时代的宋明清,要好上许多。
闺阁中的小姐,只要有下人陪伴,就可以在大街上行走。普通人家的女儿就更没有顾忌,甚至可以抛头露面出来找事情做。
可惜这个时代对女性也相对宽容一些,寡妇再嫁,众人也是乐见其成,并没有强调女子要为谁守贞洁。
节操当然是看中的,男女大防也是必然的。但绝不会像某些朝代那般,立贞洁牌坊,逼着女人为一个一个男人守一辈子。
但即使开放,他也没有开放到男女可以相互私订终生,自由勾搭的地步。婚姻嫁娶,仍是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在这种礼教之下,女儿节又是一个全民开放的日子。
每到这一日,男男女女都可以随意在街头上行走,尤其是夜晚的花灯会。
年轻的未婚男女在街头偶遇,若是看对眼,便可使媒人上门提亲。
若是双方的长辈都同意,自然喜闻乐见,当场为他们定下婚约。
而更多时候,这些男男女女会点着河岸,放些河灯,祈求自己有一段好姻缘。
来到这里好些年,关离最初还小,谈不上婚嫁。每年的花女儿节,苗叔苗婶便带着她跟妞妞,在街头巷尾看各种杂技表演,吃着各种小吃,肆意玩耍一天。
如今她到了可以嫁娶的年纪,苗家夫妻却已不在。不过半年时间,关离却觉得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她有些向往,试探着问梁融“那这么说,明晚大街上一定很热闹?”
这段日子,关离第一次露出如此向往的眼神。很像她从前,满身活力的样子。
梁融情绪微动,霎时间忘了反应。
关离见他怔怔看着自己,继续小心试探问“我可不可以,出去看看明晚的热闹?”
这段时间,梁融忙里忙外,一方面是为了收拾南海残局,安插自己的人手,好将南海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另一方面,不断清理章平侯还有汾王残留的势力,稳固自己在南海的根基,力图为大哥形成最强大的保障。
但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梁融对关离醒来之后的反应有些不安。他难以想象,自己若是第三次失去她会怎样。
所以他派了重兵,将整个府邸层层把控,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不要妄图想飞出去。
可饶是如此,他依然觉得不安,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关离放在眼前才好。
关离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有些向往那些很久不见的热闹。她殷殷期盼,双眼水汪汪的,让梁融怎么都不忍心拒绝。
到底舍不得她难过,梁融宠溺捏捏她的鼻子“好,明日我放下一切,陪你出去走走。”
难得她提出要求,让她开心,没有什么不好。
关离得到满意的回复,忍不住开心一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轻轻一吻。
“你真好!”
这句话实在有些久违,梁融先是一愣,然后紧紧抱住关离。这一刻,梁融觉得从前的那个阿离又回来了。
他觉得很快乐,没有什么比阿离能够恢复原状,更让他开心。
原来只是让她出去玩儿,就能让她如此,早知道,他还费什么心思,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观宇那小子的建议,没有一条可用的。
见梁融情绪很好,关离又问“那个钥匙,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那把钥匙,便是当初那把交给梁融,镶嵌着粉红色钻石的。
关离当初之所以来找梁融,就是为那把钥匙。只是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情,不知不觉两个人并纠缠不清。
梁融曾经哄骗她说,要等上一个多月才能拿到钥匙,如今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梁融没想到,此刻她会忽然问这个,神情闪烁一下。温柔道“好,他们明天应该就到了。”
关离闻言点点头,不在追问。只是安静靠在梁融怀里,不知想些什么。
观宇再次赶来,有事叫走梁融。梁融恋恋不舍放开关离,嘱托她一定要好生休息,明日才可以带她去。
关离乖乖点头,目送他离开,便转身回了屋子。
可到了中午时分,下人来报,说有人想见关离。
能通过层层报备送消息到她这里,可见是经过梁融默许。此时此刻,能让自己见的人,应该是熟人。关离也不多问,径直让下人引那人进来。
等人出现在院子,关离才有些紧张,她站起来,有些忐忑道“纱姑娘?”
当日师父惨死,纱姑娘对她恨到极点,想不到今日还愿意来见她。她十分不安,不知道纱姑娘前来,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纱姑娘紧紧盯着关离,看了很久,才神情复杂说道“我能单独跟你聊聊吗?”
关离微微一愣,立刻回声让绿腰下去。绿晗总是在偷懒不在身边,关离都已经忘记这么个人。
绿腰有些犹豫,但关离十分坚持。她不安,抬眼打量一下眼前面倾国倾城的女子,还是恭敬退了出去。
纱姑娘等人走了,才走过来坐在关离对面。关离紧张的搅动手指,不安看着她,十分心虚愧疚。
“你不必如此,我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道歉的。”纱姑娘自发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也自己倒了一杯。
“道歉?”关离诧异,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来道歉。
纱姑娘点点头,十分诚恳“那天是我情绪激动,迁怒你了。飞哥的死,其实怨不得你。”
关离愣在当场,傻傻的看着纱姑娘,不知如何接话。不怨她又该怨谁呢?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你师父的事真的与你无关,你不必太过自责。”见关离要反驳,纱姑娘抬手制止她,继续道“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安慰你,也不是哄骗你。”
“我也是听蒲先生说,才知道飞哥哥当年虽然从绛途镇逃出来,但是也中了那种毒。蒲先生找到他的时候,因为拖延得太久,毒已经无法根除,只能想尽办法压制他体内的毒素。”
想到这里,纱姑娘苦笑一声“我那畜生父亲做的孽,到头来,还是报应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