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蒲先生十分焦急,他心里那个问题迫切的想要问清楚,万宗安。
下人面色有点异样,不好意思道,“先生恕罪,我家主人已经决定卖掉这座宅子,以后再也不会来许容。我只是暂时在这里看管房子,等待买家交接好之后,我也要离开。”
“那万先生呢?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蒲先生不甘心,非要问个究竟,下人依旧摇摇头表示不知。
蒲先生怅然若失,颓丧离开何家。这是刻意躲避他,还是偶然?蒲先生一团乱麻,脑子里全是纷飞的雪花,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假的,但如果说这猜测成真,那他简直难以想象。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边的店铺陆续有人开门,街道上开始有人行走。蒲先生站在,依旧有些空旷的大街上,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长街。
只觉得自己内心的茫然,就如同这条大街一样。不知尽头在何处?
关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睡在梁融怀里。她擦擦唇角的口水,内心十分惊悚。难道她已经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睡着了都能爬到梁融的床上?
她昨晚睡得很好,可以说一觉到天亮,梦里什么都没有。可是怎么就上了别人的床毫不自知,而且看她的这个动作,手脚并用,缠住梁融,这分明是占足了人家的便宜。
梁融呼吸匀畅,平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看就知道,一直没有醒来。
一想到梁融还是一个病人,关离内心就羞愤万分。她到底是有多饥渴,才会干出这种缺德事?好在自己没有扒了他的衣裳,不然就真的是禽兽不如。
为免被人发现,关离小心谨慎收拾好床塌,恢复成梁融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动未动的样子。
又伸手摸摸梁融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病情没有加重,这才小心翼翼推门离去。
门关上的刹那,梁融唇角微微上扬。
关离出来,一转身,就差点撞上端着一盆水的观宇。她觉得自己被人发现,心中内疚羞愧,又有些生气,顿时又羞又气,先声夺人“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观宇瞪眼,他哪里没有出声,分明还打了招呼,谁知这女人不理他就算了,居然还恶人先告状。但是不等它反驳,阿离已经甩袖离开。
观宇看着她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看就知道刚睡起来。本想提醒她,但见她慌慌张张,躲躲藏藏,观宇还是闭上嘴,端水进房。
确定周围没有人偷窥,观宇才小心翼翼,一边为梁融擦脸擦手,一边低声道“蒲先生那边来说,确确实实提取出毒药,但是毒性还在测试。”
床上的梁融一动不动,安静听着。观宇也不管他回不回话,继续自自言自语“如您所料,黑将军确确实实抓到了人,正在审问,一有消息就会告知我们。”
“王都那边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到达西北,殿下让您放心,事情他已经安排好。”
“影卫来报,庞义空这几日一直呆在蒲先生的住处,哪里都没有去,他似乎重了伤,正在休养。蒲先生天刚亮去找了万宗安,可惜万宗安已经跟何家人扶灵回乡,归期不明。”
“阿离姑娘刚刚行色匆匆回房间,她应该还不知道您是假装中毒。殿下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免得将来让姑娘知道真相,会怨怼殿下。”
梁融假装中毒的事,只有观宇跟蒲先生知道。为了以防万一,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是观宇认为女人最是小气,关离姑娘若是知道主子是一直在骗她,只怕之后会算账。
观宇想起几日前,关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要继续坚持照顾主子的样子,心里是有一些犹豫。
一直沉默的梁融听到这句话,终于开口,但声音很低,“她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
在决定隐瞒关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关离生气的准备。他脑子里至少有十种以上的应对办法,绝对不会让阿离打消怒气。
观宇知道自家主子心中有盘算,也就不再多话,又为他擦拭一番,端着水离开屋子。
衙门大牢里,黑青对着这个新抓到的人,神色讳莫如深。
这段日子因为梁蓉中毒事件,在内心怒火中烧,大肆抓捕每一个可疑的人,他最想抓的就是陈琰,可陈琰太难找,始终找不到。
焦急愤怒时刻,大蛇为他带来一条消息,一直被人盯梢的桑青子,竟然偷偷摸摸跟一个人接触。
大蛇动作极快,对于记住陌生人面孔,有独到的本领。他曾经凭借一个人的耳朵,硬生生挖出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桑青子为了显示自己没有问题,大庭广众之下,在酒楼里吃饭。可就算是他一个人坐了很久,也没能躲开大蛇的眼睛。
躲在暗处的大蛇发现,虽然他只是一个人在吃饭,可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偏偏那么巧合,几天前桑青子在路边摊吃东西的时候,也撞到过这个人。大蛇可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大蛇将这个人的外貌描述出来。蒋腾顺着他说的话,画出人物丹青,锁定目标之后,黑青就开始设局,准备抓这个人。
悄没声息的,跟了几日。终于在桑青子跟此人再次接,同时将他擒住。
盛染在见过此人之后,大惊失色,这人旁人不认得他却是认的,这人曾经跟他略有过节,他是陈琰手下一个卫兵,当年陈琰逼宫失败逃离之后不久,他也失踪不见。
再次相见,又是这个模样,不用说,他这些年一直跟陈琰在一起。
“饶亮,我劝你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不然刑部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盛染在被捆绑的饶亮面前冷笑一声。
当年这个兵痞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被他训斥,谁知他仗着是陈琰的人,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还打他一顿。
那时候他刚刚到王都,哪里知道王都情势的复杂,被打一顿,自然是要告到衙门,谁知衙门的人非但不受理他的案件,还将他关起来,致使他在狱中错过会考。
错过会考,又被撸了功名。原本盼着金榜题名,回家光宗耀祖的盛染,再也不敢回家,生怕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
父母辛辛苦苦供他读书,盼着他一朝金榜题名,从此能够鲤鱼跃龙门,谁知他不仅连会考都无法参加,还被撸掉了功名。
越想越觉得心有不甘,求告无门绝望之际,想要跳水自杀。落水之后却被路过的蒋腾救起,后来也多亏了蒋腾相助,他才有今日。
如今的他,不仅仅是拿回了功名,通过殿试金榜题名,更是成为刑部侍郎的左右手。
旁人笑他,一个堂堂进士,竟然心甘情愿进入刑部给人打下手,他却毫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饶亮看看眼前,一脸得意的盛染。露出茫然的表情“大人,这是何意,草民不知哪里犯了错,要被大人刑讯?”
盛染闻言,微微眯眼。装疯卖傻,这倒是大多数犯人惯用的伎俩,可惜这一招对常年在刑部浸淫的盛染来说,毫无作用。
“你这是打算拼死抵抗,以死效忠你的主子陈琰吗?”盛染冷哼一声,对他的嘲讽溢于言表。
黑青正在外边,跟蒋腾看着这一幕“蒋大人,还是直接让他用刑,不要废话。”
他现在正是肝火旺盛,见谁都不顺眼的时候,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犯人,黑青巴不得将他扒皮拆骨,挫骨扬灰。
他如今一听到汾王二字,就激动的想要杀人。汾王这个畜生,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连着给人下毒,这么多老百姓,在他眼里跟草芥有什么区别。这种人为了权势皇位,简直已经走火入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让他当了皇帝,天下老百姓怕是没有活路了。
他又想起前几前些日子,在那处镇上见到的采茶人。一个个麻木被操控,犹如玩偶。
汾王跟章平侯其实是同一种人,黑龙岛曾经经历过这样被人操控的日子,所以他最恨这些,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他人死活的家伙。
蒋腾倒是淡定许多,一面看着盛染审讯,一面安抚黑青“不着急,盛染心中自有打算。”
合作这么久,盛染的本事,他自是清楚。他相信盛染一定能撬开饶亮的嘴,最迟一天就会有结果。
黑青不想再看下去,因为他总想冲过去杀人。他狠狠踢他两下牢门,离开大牢。
出了衙门,他望望周围,决定去看看梁融。这小子平日精明的很,谁知道这次也能着汾王的道。
蒲先生还在研制解药,黑青心里又急又气,却无可奈何,只能等待。敌人躲在暗处,一再下黑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再糟糕不过。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引蛇出洞,但抓住的都是小虾米,汾王也好,陈琰也罢,一直都没有出现。
主谋没抓到,抓了一帮小虾米,又是一问三不知,有什么用?
只盼着这次盛染能够撬开那个人的嘴,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他倒是想要自己审问,要是侯三在这里,侯三的那些鬼怪手段,定然能让这死小子害怕。
可是方居胜那边传来消息,药材的事情有点棘手,需要侯山去帮忙,这才不得已让侯三前去。
大牢里,饶亮依旧死赖着脸,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盛染跟他扯皮一小会儿,阴冷笑笑。
拿起蘸了盐水的鞭子,就抽打在他身上,饶亮鬼哭狼嚎,却不断喊冤,说自己是无辜的草民,说官府草菅人命。
蒋腾静静注视这一幕,并不上前阻止。若是平时,他可能还有耐心,细细盘问套话。可现在承王殿下中毒,昏迷不醒,他已经没有那个耐心,去考虑犯人的想法。
他知道盛染有其他的手段,让这人开口。抽打饶亮,不过是为了公报私仇。
蒋腾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在他看来,这种人,死千百次不为过。就算是他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想法,蒋腾内心没有一点罪恶感。
盛染下手十分之很,饶亮被抽打到昏过去。狱卒看到这里,亲自上前探鼻息,人还活着,不等盛染发话,主动提起一旁的水桶,一下子浇醒饶亮。
饶亮可以说是被痛醒的,那水里放了盐,伤口血淋淋的,怎么会不痛。
不顾饶亮的惨叫,盛染上前两步,阴蛰蛰道“饶侍卫,还是不肯说?”
饶亮本来就是当兵的人,血气方刚,性子粗莽,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装孙子已经十分憋屈。眼下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是一个曾经被自己瞧不起的白斩鸡,他再也忍不住。
“操你娘的,姓盛的,有本事你弄死老子,想撬开你爷爷的嘴,门儿都没有。”他一口唾沫吐在圣盛染脸上,恶狠狠盯着他。
盛染淡定拿出一条绢帕,擦掉脸上的污渍。然后就在地上,十分鄙弃道“我还以为你能够坚持多久,原来陈琰手下的人,也不过如此。”
“孙子,别他娘说大话,有本事你就来,叫一声苦,我就不是你爷爷。”那一副英勇就义,准备牺牲自己的样子,真是可歌可泣。
可惜时间地点情形都不对,不然盛染还真要多看他几分。为一个乱臣贼子尽忠,就是笑话。
“你真以为我是你这样没脑子的废物,光靠着打人,屈打成招?”盛染讥讽笑笑,这是在嘲笑他当年利用手中的权势,将自己困在大牢内,错过会考一事。
盛染再次走近饶亮,对上他凶狠残暴的目光,漫不经心道。“知道吗,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
“我十分好奇,你跟陈琰到底什么关系,连他逃亡天涯都要跟随而去。这一查才知道,原来你身上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
“操你娘的,别废话,老子没心情跟你唠嗑,要杀要剐,现在来。”饶亮愤恨大骂,激动的浑身动摇,被捆绑的双手,若不是因为铁锁够坚固,他早已挣脱跳下来,掐住盛染的脖子。
他越是着急,盛染就越是淡定。退开几步,盛染回到桌边,给自己倒杯水慢慢喝下,才继续道“我呢,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禽兽不如的畜生,一定是无父无母,妻离子散才对,谁知道你竟然,还有一个老母亲。”
饶亮霎时安静下来,死死瞪着盛染,一言不发。但那凶狠愤怒的目光,分明是要将盛染生吞活剥,咬一个血肉横飞。
盛染却一点也不害怕,继续慢悠悠道“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好奇的不行,所以呢,就亲自上门拜访了你的老母亲。”
“我上门去的时候,发现这院子虽然稍稍旧一些,可是,却既不漏雨,也不透风。我当时就觉得挺奇怪,村里的老百姓可是告诉我,这位老太太的儿子,好些年前因为做错事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去,老太太的年纪跟身体,只能靠这帮人纺纱过活。”
“可是结实的青墙院子,哪里是她有钱能修得起的?我假装你的同僚,为她送了点东西问候,老太太倒也是热情,拉着我东扯西问,一直惦记着你。”
“你说我应不应该告诉她,你做了些什么?我要是再吓吓她,你说,她会不会一气之下,气死?”
“你敢!”饶亮再也坚持不住,破口大骂“姓盛的,我告诉你,你有什么冲我来,要是敢为难我娘,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饶亮气得想杀人,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只能瞪大眼凶狠怒视。
虽然却一点都不害怕,冷笑一声“要是你死后,能化成鬼来找我报复,那当初被你害死的人,早就弄死你很多回了。”
“饶亮,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在连城街上,被你逼的羞愤自杀的女子?”盛染冷冷注视饶亮“天道轮回,你做过什么,真以为自己能逃脱?”
饶亮噎住,那件事他几乎忘的差不多,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怎么会放在心上,死了也就死了。如今被盛染再次提起,不觉微微怂一下“我娘是无辜的,你有什么冲我来,放过她。”
“当初那个女子也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放过她?你娘无辜,其他被你害死的人就不无辜吗?”盛染反问,这样的人,凭什么让别人原谅?
“我算我求你放过我娘,你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娘已经快七十,没几年活头,你就让她安安生生过完晚年。”
饶亮放低姿态苦,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说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但是他心中唯一的一点善,却是对他母亲的孝心。
盛染淡淡看着他一言不发,任凭饶亮苦苦哀求。眼看盛染就是不肯松口,同意放过他的母亲,饶亮焦急道“我知道汾王接下来的行动,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放过我娘。”
本以为盛染会追问,谁知盛染深深看他一眼,讥讽笑笑,转身离去。
“你回来,我告诉你,真的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