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离陷入沉思,纱姑娘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怎么会对另一方产生恐惧?
万宗安是天下皆知的文学大儒,各方学子,无不对他景仰有加,从未有恶名传出。
蒲先生与万宗安定然认识,但蒲先生闪躲的眼神说明他并不想对自己提起这件事。或者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不方便提。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等一等,跟蒲先生方便的时候,亲自对她说。
“不管他们是不是认识,他既然暂时不想说,你也别追问。”关离嘱托纱姑娘,希望她不要刨根问底。
纱姑娘神情讳莫如深,盯着离好一会儿,半响才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他背后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不定会危害到承王。你与承王已经是这般关系,难道说,要忍心伤害他?”
当然不愿意,可关离相信蒲先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不会做出伤害梁融的事。他她微微一笑,十分自信“我信任蒲先生,他定然不会伤害梁融。”
纱姑娘叹息一声,“但愿你的信任是值得的。”
日头很快西落,到了晚饭时刻,梁融踩踩着点回来。进门第一眼,就望到正在院子里慢慢走动关离。
“怎么样,感觉好些没有?”梁融上前扶住她,温声询问。
“早就没有大碍,是你们太紧张。”关离含笑,略带撒娇地看着他。
两人相视而立,满是柔情蜜意。
“快过来吃饭,不要再看了。”纱姑娘越来越受不得,这两人越发腻歪的劲儿。
从前不以为然,觉得没什么,现在天天对着两人秀恩爱,她只觉得自己多余的不能再多余。
不行,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搬出去再呆下去。她还没有要走,只怕梁融就要开口赶人。
观宇心中也有这种想法,每次主子跟阿离姑娘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将他赶得远远的,好像他是一个多么碍眼的东西。
观宇不觉委屈,哎,这府里以后就要有女主人了。他是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自家主子,可算是要成婚。惆怅的是,这主子,八成婚后,再也不需要他随身伺候。
观宇甚至能够预感,自己坐冷板凳的日子不远。
关离心中可没他们这么多怪怪的想法,她一边吃饭一边对梁融说起老乞丐的身份往事。
“我想当年的事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老乞丐不会提到什么罪人证据之类。”
梁融一边听,一边心中细细分析这件事情的可能性,等关离说完,他才柔声嘱咐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后面的事你就别操心,安安心心把身子养好。”
经此一事,梁融巴不得关离只专心养伤,其它闲杂事都不要叨扰阿离。
“可是”
“没有可是。”梁融不等关离把话说满,霸道打断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你不要多操心。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安安心心把身体养好,我可不想再将婚期延后。”
说着,握住阿离的手,暧昧对她使了个眼神。
关离不觉又想起梦中那羞人的画面,梁融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说,身子养不好,到时无法顺利洞房花烛。
没有洞房花烛夜的新婚,可不算完整。这次不就是,婚期延后?
关离羞愤瞪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不再反驳。
横竖这家伙决定的事情,从不允许反驳更改。性子霸道的很,的确是个皇族王爷。
而此时县衙内,黑青跟蒋腾正在用膳,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事情的进展。自从蒲先生到来,对新药的研究完全是突飞猛进。这是一件令人大喜的事情,但是因为药材缺乏,制药被迫搁置下来。
原本押送药材来的方居胜,因为岛上的贸易事物暂时脱不开身,只能托人将货物送来。
但他送来的药物中,依旧没有蒲先生需要的那几味。黑心已经派人送信,让方先生再去寻找这几类药材,有多少要多少,务必及时送到许容县。
两人正说着,侯三突然冲进来“帮主,有可疑。”
不等两人问话,侯三赶紧将门窗都关好,确定无人偷听才小声道“那个,那个桑青子恐怕有点问题。”
两人这段时间忙于解毒救灾的事情,几乎都快忘了,有桑青子这个人。“他还在许容县?”
“帮主,瞧您这记性,不是你让他去找墓道口吗?”侯三咳嗽一声,自家帮主真是忙糊涂了。
黑心拍拍桌子,恍然道“对对,你瞧我的记性,都忙晕了。说说吧,他有什么可疑的?”
蒋腾也猛然想起桑青子这人,侯三要是不来禀报,他都快忘了,桑青子正奉命查找墓道口。
侯三小心翼翼看一下周围,自从之前的内奸事情之后,他们做事说话都小心许多。“是下面的兄弟来跟我说的,这段时间大家不都忙着解毒的事么,按道理出了这样的事,老百姓都是人人自危,谁不是躲在家里不敢上街,生怕遭遇不测。”
“可是桑青子倒是十分奇怪,偏偏趁着夜里,人注意的时候出去。这还不算,我听下面的人说,他似乎还专门去那几家死人的地方踩过点。”
“踩点,怎么说?”所以踩点,更像是道上小贼的做法。找了一家觉得不错的,人家,连着几天去观察,摸清那家人的作息时间,什么时候有人,什么时候没有人,家里有财产状况。
然后找一个方便的时机,偷偷潜进去偷走财物。
他一个道士,接二连三,好几个晚上都去这几个地方踩点,不奇怪吗?
“兴许他只是掐好时辰,去看一看。你也说那几个地方死了人,对道士而言,那就是大凶之地,他们怎么会不讲究时辰?”黑青以为,这好像也不算什么太可疑的地方。
“我让他去找墓道口,他又将这无极阵说的神乎其神,也许正是这个时间点,比较好找到入口呢?”蒋腾倒是听过一些盗墓的事宜,是说有些墓葬口要掐着点的时辰去找,要有什么天时地利,才能够顺利找到方向。
所以桑清子这个举动,真算不得可疑。
“瞧您二位说的,如果真的没有疑点,我能这么火急火燎前来报信?”侯三声音微微抬高几分,以示不平。
两人看着他,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真正让我们感到疑惑的是,桑青子分明已经发现我们在跟踪,却偏偏还装作若无其事,不断的去踩点。”
“我们开始也以为他心中坦荡,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当我们把人撤走之后,又有人发现他悄悄去了书院。”
“他不去别的地方,直奔何先生的书房。下面人跟我说,他那样子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悉。”
“这一点你们难道不觉得可疑,他可是说了,从没有到过许容县。”
一个嘴上说从没到过许容县的人,却对何先生的书房如此了解你,进书院别的道不走,只奔何先生的书房。
这的确是个大疑点!
二人放下碗筷,微微沉默一下。“先让人盯着他,他想做什么随他去,不要打扰他,我倒要看看,这位高人,是何来历。”
一个青衣布衫的男子匆忙从街头跑过,他的身后是好几个黑衣侍卫。
无论身后的侍卫怎么叫嚣,让他站住,男子就是一路狂奔钻进小巷。眼看就要逃脱侍卫的追捕,男子满脸欣喜,却不想一个拐角,被人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侍卫匆匆跑上前,将男子摁在地上。侯三一脚踹在那人身上“跑啊孙子,腿不是挺长吗,啊!”
真是奶奶的熊,这几天大肆抓捕,散布流言,到处乱窜的不明人士。这帮孙子有几个跑的比兔子还快,好在自己机警,到处布置陷阱。
男子被抓,依然不依不饶,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犯了什么罪?”
侯三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那人后脑勺上“让你说话了吗?犯什么罪?等你到了就知道。”
说罢,命令手下人将这小子一起带回衙门。
一行人加快脚步回到衙门的大牢,在那里已经抓了好些形迹可疑之人。
黑青迈着步子走进大楼,一眼看过去,眉头皱起来,看到这一屋子的脑袋,他就头痛。人是穿了不少,但大多都是小喽啰,能用的没几个。
这么一直关下去也不是办法,费粮钱不说,还得费人力守着。
想想黑青走进大牢,对着一众无嫌疑犯道“抓你们来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一个理由散播谣言,妖言惑众。”
众人一听,变着法的喊冤,哀嚎遍地。一群大老爷们儿哭丧,声音比女人还厉害。
黑青不耐烦,狠狠击打两下牢门,扬起烫红的烙铁大骂“哭哭哭,哭什么哭,都他娘是娘们转世是不是。”
“别他娘装傻,老子知道你们就是帮拿钱办事的喽啰。我也不为难你们,只要你们告诉我消息是从哪儿来,谁让你们传的消息,你们今天就能离开。要是有那嘴硬的,要给人家生抗,那就让他试试这烙铁烫肉的滋味。”
说罢,那老铁就狠狠落在一旁,高高挂起的猪蹄上。收胶的滋味跟冒出的烟,吓的那些人,往后一退。
这些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还有些犹豫,一个清瘦的男子,大声叫嚷“我说我说我都说,大人,您说话属实吗?我知道我说的就能放我出去?”
“废什么话?老子忙得很,赶紧你说。”黑青不耐烦,只想赶紧把人找到,把这一帮吃干饭的家伙都赶出去。
“是卢爷,是卢爷让我们传的消息。他给了我们一人一两银子,让我们把这件事说得天花乱坠,越恐怖越好。”清瘦男子毫不犹豫报出一个名字,开玩笑,才一两银子,他犯得着替人卖命吗。
“卢爷,哪个卢爷,干什么的?”黑青没听过这个名字,他看向侯三,侯三也摇摇头,表示不知。
“就是西边,灌阳街上,有个中人,人称卢爷,长得高高大大,那一带房屋租赁,买卖下人,都给他管。”清瘦男子想了想,又道“您只要去西边灌阳街上一问,人人都知道那卢爷住在何处。”
“大人,您要知道的,我可都说了,我现在能走了吗?”
黑青不说话,又看向屋内其他人“你们呢?还不准备说?”
见有人开口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藏着噎着,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将卢爷爆料出来。
见他们众口同声,都指向这个叫卢云的人,轻轻微微点头,对侯三道“你现在立刻着人去西边,查一查这个卢爷,要是真的有这个人在,现在就放了他们,这要是有人敢骗我”
黑青扯出一个犀利狰狞的笑容“那老子就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众人对他的表情吓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侯三的人很快出现在灌阳街上,果然如那人所说,这一条街上没有人不知道卢爷的。
他顺着众人指的方向找到卢爷家,可推开门进去一看,卢爷已经死在那里。
又做了一场无用功,黑青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是忍着脾气将那些喽啰全部放出。
重要的是,蒲先生一直在进行,奈何材料还没有齐全,所有的药都只是半成品。
人人都等着方居胜的药材送到,一时间,众人无事可做,杨蓉正好找来蒲先生,问了他一些相关事宜。
“上次情况匆忙,一直来不及感激先生,本王以茶代酒,多谢先生对阿离的救命之恩。”许容县城内最大最好的酒楼里,梁融命人布置了一桌酒席,专门感激款待蒲先生。
蒲先生温和笑笑,态度礼貌疏离,别看这一桌子好酒好菜,弄不好,这怕是个鸿门宴。
“王爷,客气了。我说我与阿离交情非浅,便是个陌生人,蒲某作为一介大夫,自当尽力相救。”
梁融含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等蒲先生喝下酒,他才继续问“一直来不及问,先生说那药叫做黄雀,本王虽没有听过,可也觉得奇怪。”
“阿离是闻过那个药,才晕过去,可是满城的人,未曾闻过那个药又是如何中毒的?”
“这个药的确稀奇,殿下不知道也是当然。这下毒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让人拿在手里一闻,那人就会中毒。第二种,却是附着在动物身上,一旦有人亲密接触过动物,就会被中毒。”
“所以说,这毒还真有可能是被下在那些猫身上?”梁融心想,黑青还真是误打误撞,找到了下毒方式。
“不错,幸好你们将那些猫全部都抓起来,下药的人十分小心,我若是没有猜错,这些猫应该是每天按分量下药,所以城里的百姓,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中毒。只等时间慢慢累积,毒药才会爆发出来。”
下毒者的确十分有心思,按照老百姓声体内中毒的状态来看,这要至少下了有半月有余。
“阿离那丫头也是莽撞,她可以说是中毒最重的人。”他那轻轻一闻,吸收的分量,足足比得上人家累积半个月的药量。
阿离已经好转,两人此时也有心情去开玩笑,听到蒲先生如此数落阿离,梁融也忍不住笑出声。
“那丫头的确是鲁莽了一些,听说当年她从海上被捞起,还是先生救了她的性命?”梁融扯开话题,问起关离曾经的事。
“不值一提,真正救她的是那对苗家夫妻。只可惜物是人非,阿离当时,十分伤心。”苗叔苗婶的死,对关离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梁融从她平日的态度里,已经分辨出这对夫妻对她有多重要,要不然,也会一直留在许容,坚持要为这对夫妻讨一个公道。
“先生放心,等他日志里的事情了结,我定然会诏告天下,还这对夫妻一个清白。”这件事就算朴先生不提,梁融也会去做。
算是他代替关离,报答这对夫妻的救命之恩。
“王爷一诺千金,蒲某在这里,代苗氏夫妻,谢过王爷。”蒲先生举起手中的酒杯,感激梁融,先干为净。
梁融饮下手中酒,两人因为关离的话题,距离稍稍拉近,他再开口,却转了话题“不知蒲先生尊姓大名,本王见先生医术如此高明,想来出自医学世家,不知是否有兴趣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力?”
蒲先生,微微一笑,淡淡拒绝“多谢王爷厚意之十,蒲某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繁文礼节的拘束,还望王爷谅解。”
被人拒绝,梁融也并不着急气恼,“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强留。先生与万宗安,万先生可相识?”
梁融后面这句话,让蒲先生拿筷子的手一顿。梁融看在眼中,心态轻松从容,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起来。
蒲先生微微停顿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迎上梁融探寻的目光。“王爷误会了,之前万先生遇刺,蒲某为他整治过,除此之外,我们并无相交。”
“哦?”梁荣放下筷子,紧紧盯住蒲先生,唇角是意味深长的笑“那先生,为何半夜三更,亲自去探访万先生?这深更半夜的,先生倒是熟门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