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日,梁融跟关离坦白后,整个人莫名轻松很多。黑青那小子至少有一点没说错,有些事,该说的还是要说。否则等关离日后发现自己被骗,指不定就更远离他。
穿好衣服,还没开门,梁融就闻到一阵饭香。他锦衣玉食过惯,却是第一次觉得,有人为自己准备早餐十分美好。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爱的女人。
梁融微笑着开门,已经做好关离迎接他的准备,可以开门,却看到关离端着早点围着小乞丐转。他闭眼沉默一下,该死,怎么将这小孩忘了。
梁融走过去坐下,抬眼看着小乞丐满足的喝粥,又看向关离,却见她一动不动,没有要为自己装饭的意思。他不悦,假装咳嗽两声。
关离给小乞丐夹菜完,以为他不舒服,便道“你怎么了?”
梁融面无表情看着她,又看看小乞丐。眼神很明显,我饿了,要吃饭。关离却毫无所觉,一边吃菜一边道“你洗脸了吗?赶紧先去洗漱一下,然后来吃早点。”
当然洗漱了,他是那么不爱干净的人吗?梁融微微眯眼,他分明是让关离给自己装饭,怎么她一点不为所动?
关离见他一动不动,古怪看着自己,狐疑问“还不去?你不饿吗?粥在锅里,自己去盛,不然凉了就不好吃。”
梁融终于开口“你去帮我盛。”
关离嘴鼓鼓瞪他一眼“凭什么啊,你自己没手吗?”真不愧是王爷,被下人伺候惯了。
“你去不去?”梁融眯眼,危险道。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看见关离给这小乞丐盛粥,心里嫉妒。不管,他也要。
关离刚想反驳,却被他一身的威压吓住。到底是上位的统治者,身上的气势非同凡响。关离一看他那副我十分不好惹的样子,就怂了。罢了,他是大爷,勉强伺候他一回。
小乞丐被梁融冰冷的眼神看的直哆嗦,低下头安静喝粥,连菜都不敢夹。
眼看关离放下筷子,乖乖去厨房盛粥,梁融竟对小乞丐露出一个挑衅加得意的眼神。可惜小乞丐被吓的不敢抬头,看不到。梁融顿觉无趣,这就像女人对瞎子抛媚眼,没什么卵用。
关离将粥重重放在他眼前,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喝粥。
梁融却开心的很,这是阿离亲手盛的粥,想想就很满足。他姿态优雅高贵,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哪怕是喝粥,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关离察觉到他的优雅,忽然觉得自己粗糙的像个爷们。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不自觉就小了很多。
一顿早点很快吃完,小乞丐主动帮着收拾碗筷。清理的差不多,梁融叫住关离“我今日要去衙门找黑青,你要不要一起?”
关离愣了一下,黑青的话,的确是很久没见。只是现在去见他,关离有些担忧。“虽然黑青的人接管了许容县,可街上或者县衙,谁知会不会有章平候或者汾王的眼线。你既然要藏起来,现在出去见他,合适吗?”
梁融却淡然道“无事,黑青跟蒋腾早已将许容清理过。而且,我就是要出去走走,让人看见,最好是汾王的人。他见了必然会更加怀疑章平候,认为他可能投靠朝廷,跟我合作。按照汾王的性子,定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章平候。”
“你就那么笃定,汾王会猜忌章平候,而不去怀疑,这是你的计划?”关离狐疑,汾王会那么傻?就算汾王傻,章平候此时也该怀疑了。
“他当然会怀疑,但他没有证据。”梁融笑的极好看,关离又被晃了晃眼。“我若是一直不露面,也许他就坐实我演戏作假的成分。可我大摇大摆出现在许容街上,他就会摸不准。到底是我一个人计划了刺杀,还是章平候与我联手演戏,另有所图。”
“汾王不仅狡诈,而且多疑,遇事喜欢多想三分。我越坦然,他越是会怀疑章平候。到时候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会先对章平候出手。”梁融笑的笃定,这种自信轻松的态度,让关离小心脏扑通个不停。
她不想再流鼻血,迅速低头,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袖,淡淡问“你就不怕章平候真的跟汾王联手,到时候反而是你吃亏?”
梁融依旧淡定,含笑看她小动作不断,就是不敢看他。“不会,这两个人,都是狼子野心,谁也不会服谁。就算短暂结盟,也定然相互防备。这种不稳定的合作关系,最容易玩花样。”
“我巴不得他们跳出来,我也好对症下药,一次清理干净,免得反复纠缠。”梁融见她挠耳朵,眼神就深了几分。想起昨日自己那轻轻的舔吻,心里就一阵酥麻。
关离犹自不觉,微微点头。“哦,那你自己去县衙就行了,干嘛要拉上我。”
“因为黑青想见见你。”梁融毫不犹豫撒谎,他就是想拉着她一起,到哪里都有她在身边。
关离一顿,心里五味陈杂。想了想,她干干笑笑“见我干嘛,又不是没见过。”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故人,来找梁融是迫不得已,而黑青
关离心里很复杂,见不见,都纠结。
梁融决定的事,才由不得她拒绝。他笑笑,走上前凑近她“你怕什么?他想见你,一来,是因为当年的事,觉得对你亏欠,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二来,你杀了褚县令跟他的走狗,若是能证明褚县令一伙罪无可恕,就能解除你通缉犯的罪名。”
“你可能不知道,章平候为了掩盖褚县令的脏事,不让我动南海,已经将所有的脏水泼到你身上。他告诉世人,你因为褚县令秉公办案,才公报私仇。你若是不能洗刷自己的冤屈,那别说你,苗家夫妇的污名,也背定了。”
“他敢!!”关离瞪眼“章平候这王八蛋,我弄死他!”泼她脏水可以,凭什么这么说苗叔苗婶。他们是难得的好人,是这世间不计后果,给她家庭温暖的家人。
她不能救他们的性命已经是遗憾,怎么能容忍他们死后还担着污名。
梁融眸子闪烁一下,蛇打七寸这一点,他用的极好。关离再不情愿,为了苗家夫妻,也定然会跟自己一起,清理这个案子。她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哪里都不去。他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承认自己的心。
“那咱们走吧,黑青看到你必然很开心。”梁融笑的温和,伸手去拉关离。关离不觉,一心沉浸在为苗家洗刷冤屈的心思中。
两人交代了小乞丐几句,便出门去。关离依旧带着纱笠,不让人看见面容。梁融的话是,若是让章平候见到关离跟他在一起,那将来翻案的时候必然要攻歼关离,说她是因为有权贵保护,才能逃脱律法。
关离无奈,只能听从。两人继续扮演小夫妻,牵着手在街头走。
两人很快走到县衙门口,侯三已经等在那里,见到梁融到来,立刻狗腿的上前笑道“爷,您可来了。他们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这位是”
关离还没张口,梁融已经笑道“我夫人。”
关离正要反驳,却被梁融捏紧了手,小声警告她“小心章平候的眼线。”关离一顿,慌乱四下查看,不安的低下头,不让人看见。
侯三闻言,心里虽然震惊,可也是人精一般。纵然知道有猫腻,可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眼下不是熟人聚会聊天,该谨慎的,必须谨慎。
“爷跟夫人快请进,小的给您二位引路。”侯三昨日才到许容,今日便得了这个差事。
他率先走在前面,领着二人往里走。关离不敢到处乱看,怕被人认出,低着脑袋,小媳妇一般,被梁融牵着手,一路跟在他身后。
黑青正跟蒋腾商量怎么处理证人的事,这几日,蒋腾根据孔修仪的描述,去了案发地。只是经历这一场动乱,有些掌柜闭门不做生意,回老家躲难去。而零星几个目击者,也是黑青威逼利诱弄来的。
剩下的就是看,怎么问询。
梁融一他进来,立刻站起来。当然不是梁融,而是他身后的女子。蒋腾见到承王,立刻恭敬上前行礼,梁融淡然受了。“这几日辛苦二位了。”
蒋腾忙说不敢,微臣该做的。可黑青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蒋腾察觉他的异样,用手肘戳了戳他。黑青恍惚反应过来“哦,见过殿下。”
梁融笑的温和,回身拉出关离,并对侯三使了一个眼色。侯三明白,关门离开。
见人走了,梁融才让关离取下纱笠,看向两人。黑青愣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过更关离重逢的画面。想着到时候一定要带着她逛青楼,喝好酒,好好享受一番。可纱姑娘一个重磅消息下来,砸的他头晕眼花。
关离竟然是个女人?
他顿时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利用人就算了,还利用了女人。娘的,这债怎么还?
直到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出现。黑青愣在当场,她长高了,也变漂亮了,不似从前那般黑瘦难看。她果然是个女子,容貌娟秀,十分精神。
蒋腾没见过关离,乍然见承王带来一个女人,也是狐疑的很“这位是”
“关离见过两位大人。”她笑的礼貌疏离,蒋腾听这名字,微微一顿。黑青却有些嘴里发苦。自己果然是睁眼瞎,当初怎么就没发现,她其实是个女子?
“姑娘便是杀害褚家父子,诛灭伍建宾满门的关离?”蒋腾率先想起这个名字,却想不到,竟是眼前这么个看着清秀娇弱的佳人。
不过蒋腾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眉宇之间,有一股精神气,不似闺阁中,弱不经风的少女。
关离浅笑,礼貌道“听闻蒋大人是为孔修仪的案子而来,关离不才,正是当日的目击者。我愿意为孔修仪作证,指正褚县令。”
蒋腾闻言,却并没有多开心,反而狐疑看向承王。想了想,拱手道“恕下官无礼,如今这位姑娘仍是被通缉,世人都知道,她因为私愤杀了褚家父子。此时她来作证,只怕有些不合适?”
梁融看一眼关离,不说话。他知道关离的性子,如今早已比当初刚强许多。这一点点小质疑,难不倒她。
黑青微微蹙眉,觉得蒋腾未免死板,怎么就不可以作证了?哪里有问题?
关离笑笑,对这蒋腾拱手。“大人秉公执法,阿离敬佩。但是阿离也相信,大人不是个只听一面之词的人。您此来许容,定是要彻查褚家父子的底细。关离纵然是杀人凶手,却也是受害人。”
“为了救家妹,才迫不得已双手染血。我既然做了,就敢认。若真是我的错,我愿意以死谢罪。可谁要是想借着这件事做文章,污蔑我的家人,侮辱我关离是个泄私愤的宵小,我也绝不答应。”
关离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蒋腾被她的气势震住,一时忘了说话。黑青跟梁融也是惊讶的,几年不见,她变化太多。
这一番义正言辞,句句在理,坦荡大气。便是许多男儿,都要羞愧。
梁融欣赏看着关离,笑问蒋腾“蒋大人以为如何?”
蒋腾也不是死板迂腐之人,心里生出些许敬佩。点头道“好,既然姑娘有此胆魄,那蒋某也大着胆子信你一回。但蒋某丑化也说在前头,你若真的无罪,蒋某定然上禀朝廷,还你亲呗。可若是他日证实,你说的全是谎话,也就莫怪蒋某不管不顾,将你收监。”
蒋腾说这话,看了梁融一眼,这是担心梁融用权势包庇关离。可梁目光淡定坦荡,没有丝毫偏颇说话的意思。
关离再次行礼“多谢大人公道,阿离感激不尽。”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洗涮苗叔苗婶的冤屈。
见两人说定,梁融才道“既然如此,阿离稍后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蒋大人。至于人证物证,我们一一详查。”
几人都同意,梁融又做主道“阿离,你先跟蒋大人下去,将你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蒋大人。我跟黑青还有事要商量,过会儿再去找你。”
关离颔首,戴上纱笠推门离开。蒋大人走在前面,带她去大堂。
人一走,黑青就张口了“你怎么忽然把她带来,也不提前打招呼,差点吓死我。”他刚才差点叫出来,简直连手脚放哪里都不知道。
梁融笑笑“你怕什么?她能吃了你不成?你俩早晚得见面,早见不好一些?”
“好什么,你好歹提前说,让我有个心里准备。你没看到我刚才连话都不敢说,生怕她冲我发火。你说,她会不会还恨我。刚才一句话都不跟我说,简直当我陌生人。”黑青挠头,心里忐忑的很。
“不会,她连我都原谅了,怎么还会恨你。”梁融有些鄙夷看他“你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含着醋意,梁融坚定认为,自己比黑青有分量,关离心里有他。他都能被原谅,黑青这种小角色,她忘记了才正常。
坚决不承认,他们关系好。
黑青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脑子里全是她漠然的样子。他焦急的抓抓头,“不行,待会儿我还是去见见她,单独跟她说个话。不管她原不原谅我,咱得有个认错的态度才是。”
单独?梁融一听,手里的扇子就停下。淡淡道“不必了,她眼下心中在意的,是她家里的案子。你不要为这些小事去烦她,免得她更讨厌你。”
黑青一听,也是,要是他家里出了事,他的心思也全在家人身上。外人这时候要是赶来叨扰他,他能一脚把人踹到海里去。“那你说怎么办,到底兄弟一场,我欠她的,总得还不是?”他可不想背着债过活。
梁融又开始扇动扇子,微笑道“不如你帮着她将案子查清楚,彻底定了褚县令的罪。这样一来,不仅阿离不用被通缉,她家人的清白也有了。她定然会感激你,不再提当初的旧事。”
“对,你说的很对。”黑青点头赞同“那咱们赶紧的。”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梁融打断他,不让他着急离开。
“还有什么事?”黑青此时恨不得立刻找到证据,证实褚县令的罪名。
“阿离查到,褚县令死的那天晚上,有一伙人从褚家运走了十车大箱子。而且运镖的那个人,在第二日又出现在许容,领着百姓去打砸县衙。我怀疑他可能是汾王的人,他们拉走的,是褚家父子多年来,搜刮的金银珠宝。”
“这么说,的确是有人鼓动暴乱?”黑青想了想“那他们又为什么平息了暴动?”怎么想,都说不通。你见过打劫的抢了东西,第二日又回来清理了战场,为倒霉的主人收拾屋子的吗?
根本不存在的好吗!!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但是目前咱们只能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你去查查城里或者附近的镖局,看看最近谁走过县衙的镖。”梁融其实有些怀疑,若是汾王,为何要用镖师?
用自己人岂不是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