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 还是不接?
林青穗呆愣了片刻,而后缓缓探出几指,从温行易手中接过了那只木雕玩偶。木雕模样精巧,似是只娇憨的狐狸,歪脖盘尾,颈边却又绕着一圈鬃『毛』。
“这是什么, 狐狸吗?”有一瞬的小惊喜,她不由得失笑, 眼眸弯成两弦月牙,不曾想自己竟被温行易将当做小孩子哄。
“不是,”温行易偏过头去,以手握拳抵唇,清了清嗓音道:“是腓腓。”
“腓腓是什么?”林青穗不解,拿着手中的小玩意颠来倒去的瞧,她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自然难免新奇欣喜:“很可爱。”
“传说中的古兽,有福瑞的兆意, ”温行易状似随意的解释一声。
山海经有言,霍山有兽,名曰腓腓, 养之可解忧。
“随手刻的小玩意儿, ”用以祝你平安喜乐, 余生无忧, 他又不动声『色』的说:“不值钱, 你若不喜欢,便也罢了。”
“噗嗤,”林青穗翘着唇角一声窃笑,这小孩儿可真别扭啊,歪着脑袋去看他,果然见他耳根处已染了薄绯,她笑着用正经的语气同他道谢:“温小公子,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林小姑娘,”温行易半转身来看她,眉宇间显『露』些无奈,将早憋在心里的话索『性』说出了口:“你较我年弱三岁有余,从前几次见面,也是唤的我温公子,为何之后,却总离不了一个“小”字?”
“呃...”林青穗一时语塞,乍听他唤林小姑娘这个称呼,确确然有些奇怪,也难怪温行易介怀至今。再说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思最沉,定不乐意被人看轻看小了去。
林青穗了然的笑笑,再朝他一昂下巴:“那行,依你所言,今后唤你行易大公子如何?”二人四目相对,双双忍俊不禁。
温行易再走两步,瞥见她额前的仍还红肿着的磕伤,扶了扶额示意道:“你这里,不曾抹『药』么?”
林青穗下意识跟着『摸』了『摸』额前,痛得嘶的一声,摆摆手道:“还好,较前日退肿了许多,再过两日自然就好了。”
“喏,给你用,”话未落音,温行易又变戏法似的,再从左边袖头『摸』出一小盒软膏来,低声解释道:“从前摔伤时母亲给我配的『药』,效用挺好的,还剩了许多,你要不要?”他自己也觉得颇拿不出手,又说:“或者待会儿去医馆,再买些其他『药』膏也行。”
林青穗简直受宠若惊了,她双手接过他的膏『药』,啧啧叹:“哎哟,您,您这也太好了吧。”
打开小盒子一看,白『乳』状的『药』膏,果真是用剩下的小半,她心里反倒坦然了,高兴的笑道:“挺好挺好,用这个就好了,还买其他作甚,没得白费那个钱,我用好了再还你呀。”
她说着便顺势用中指挖了一小块,凭知觉胡『乱』地轻抹在额前,温行易看着她没章法的动作,手指不经意的动了动,克制再三,又背过手去不看她。
***
两人仍是进宋仁堂来抓『药』,伙计已识得温行易,客客气气将二人请至『药』房,利索的依照方子捡了『药』。
这回抓『药』不好再白拿,林青穗问了问拢共需多少银钱,便要掏荷包自己付钱。伙计昨日已得过舒云大夫的特别吩咐,这位小公子抓的『药』都记在他的账上,便摆摆手笑呵呵道:“不用不用,舒云大夫嘱咐过了,小小姐抓的『药』都不必付钱”。
“哎哟,是谁呀,竟让抠门鬼舒云这般慷慨相待?”
伙计话一说完,只听见后堂悠悠传来道清朗少年声,林青穗心中一动,便见有修长白净的几指挑开门帘,从里头探出一张如雕如琢般俊朗面容来。
他朝林青穗方位望来一眼,看清人之后,面上顿时浮现几分讶异几分惊喜,脱口喊道:“哎?竟然是你!小姑娘,又看见你啦。”
林青穗倏地身体僵直,她紧握双拳,屏住呼吸,神情紧绷的待那人自己走过来。
苏行蕴没看出这头人脸『色』的不对来,仍是笑嘻嘻的大步迈出门帘。他随二叔常年行走江湖,难得遇见如此有缘的同龄伙伴,何况他记得这小姑娘尤其善厨,因而这么快又再见面,难免心存一两分亲切感。
“当真有缘,”苏行蕴阔步走近,他身量颀长,林青穗不及他肩周,半俯着身看向小姑娘,人畜无害的咧牙一笑:“你还记得我么?”
林青穗呼吸渐渐粗重,面『色』发白,苏行蕴见她一副快要炸『毛』的模样,疑『惑』地竖起一根食指,大摇大摆在她眼前晃了晃,亲切的寒暄道:“怎么瞧见我也不高兴?小丫头,你母亲的病可曾好全啦?”
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出口,林青穗怒气一冲脑袋,眼睛一红,当即撒开手脚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顿王八『乱』拳就冲人身上狠命抡,“神棍!骗子!害人精!”
事变就在一瞬一息之间,满堂伙计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统统惊得呆若木鸡。明明片刻之前还在言笑晏晏叙旧的两人,如何说翻脸就翻脸,这是,打起来啦?
“贼杀的,你干嘛啊?”苏行蕴一时反应不及,脸面中招,捂着被一拳砸麻的悬挺鼻梁,边躲边退:“有话好好说,你给我住手。”
“骗子,我就知道,故弄玄虚的神棍,小混蛋!”
有道是冤家相见,分外眼红,又有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林青穗积攒已久的一腔怒气怨气,终于找到了可宣泄的对头,咬着牙帮子追着一顿胡踢『乱』打:“学艺不精就不要出来行医,你可知道你们险将害死了人!”
“疯了啊这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苏行蕴躲躲闪闪,硬钳着她的手臂,也不好真的出手还招,只能连呼救命:“都愣着看啥戏?帮我架住这野丫头啊!”
“啊?”伙计迟疑的哈了一声,“咋咋,咋就打起来啦?”“快找人拦住她啊,别打了别打了。”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当即全涌了上来帮忙,哎哟哟的一人一句劝架,拦的拦挡的挡,“哎呀,小小姐,”“苏小公子。”
“一人退一步,一人退一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哪能一言不合就打架啊。”
一阵鸡飞狗跳,满堂伙计一人劝一边,将那厮打中的俩人远远隔开。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却被众人牢牢架住的苏行蕴左边手捂着鼻梁,右手指向林青穗,颤颤巍巍的控诉道:“你,太过分了,我做错了什么,哪里招你惹你了?见面就是一顿好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还没个数在不成?”林青穗满脸愠怒,眼睛微红,粗粗的喘息着回骂道。
“做,做了什么啊?”伙计齐齐转头看向苏行蕴,能让人家小姑娘这样不顾颜面的动手打人,这指不定得,得做了什么大错事吧?
“你,你,”苏行蕴放下左手,哈的一声吸气,少年意气用事道:“你说,你说我对你做了什么,难道还非礼了你不成?”
“呸!不要脸,”林青穗见他这样轻佻,愈发怒气难平,“小混蛋!害人精。”众人哗然,哎呀,果然是另有隐情在的,这是一对小冤家啊。
“怎么了,怎么回事?都干嘛呢!”浑厚的男人声音从内堂传出,舒云大夫匆忙踏进『药』房,只见众人不成体统的凑成两堆:“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舒云大夫。”
伙计们这才缓缓散开,戒备着虚虚拦着苏行蕴,七嘴八舌跟舒云大夫解释:“苏小公子和这位小小姐,不知何故起了争执,”“据说是早前结下的梁子,”“几番争吵之后,互相打起来了。”
苏行蕴气得跳出来骂人:“胡说,什么叫互相打起来了,我根本没动手。”
但林青穗一番大动作之后,发髻也『乱』了,衣衫也皱了,满脸虚汗,眼角泛红,形貌看着也不体面的很,任凭谁看来,这不是互相厮打是什么?
“咳,”舒云看一脸叉腰喘气的苏行蕴,再瞟一眼余怒未平的小丫头,以及她身侧伸臂虚揽着人的温行易。
状况颇有些让人应付不及。
舒云猜不透这二位是否认识,想及双方爹娘的恩恩怨怨,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斟酌着建议道:“要不,都坐下来,喝些热茶缓缓神,将误会摊开了说说?”
温行易冷着脸不置可否,林青穗咬着下唇死盯着对面,倒只有苏行蕴,沉不住气的昂着脑袋喊冤:“好呀,说啊,有本事对簿公堂啊!”
待众人端茶上水,摆上香炉,布置妥当后,几人围坐在暖炉茶几旁,舒云缓声安抚林青穗道:“林小姑娘,吃茶。”
林青穗冷静下来,自知失态,遂微微垂着头像舒云行礼致歉:“舒云大夫,失礼了。”
“呵呵,罢罢,”舒云端着茶碗拨拉着茶盖,瞥一眼温行易,再看着林青穗笑笑道:“小姑娘一时意气用事,无伤大雅,只是不知你这样动怒,所为何事?”
“舒云大夫,”林青穗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掐在掌肉之中,“并非我任意胡作非为,行凶撒泼,委实是有缘故在的。”
“这个庸医小神棍,和他的师傅,”林青穗伸指用力指向苏行蕴,悲愤的狠声道:“险些害死了我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