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三妹,你怎么了?”林青穗猛然起身,林青荞就被惊扰了醒来。她本身睡得就不沉,侧旁青穗的动作有点大,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林青穗瘫坐在床头,佝偻着半边身子,手上不住地抚着胸口,呼吸急促且粗重,竟像是魇着了。

“穗穗儿,”林青荞又轻轻柔柔地喊了声,她『摸』着床架坐起身,伸手轻缓地抚着林青穗的背脊,“可是做了不好的梦,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过了许久林青穗才稍有平息,“梦生三千,多数都是假的,不怕,”林青荞的嗓音带着江南水乡的柔意与绵软,如清幽山谷的绣眼鸟儿轻啼,让人听着熨帖又舒缓,林青穗茫茫然地侧头朝她看去,晨曦里隐隐可见姐姐秀婉的面容,她正担忧的望着自己。

“姐,”林青穗的嗓子有些嘶哑,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咿?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林青荞微微有些错愕后,道:“腊月十七呀。”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见她恁般虚弱疲累,只好想了想道:“今儿,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腊月十七,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手脚却仍在发软,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姐,我们得去找娘亲,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或者去济世堂,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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