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听完悟空的解释后只摆了摆手,绕过他来到那马儿旁边说道:
“马……龙儿,此行辛苦,此行十万里遥远至极,加之此行还有许多豺狼虎豹作祟。
你若不愿,我便不强求。
无论我这徒儿此前如何威逼恐吓,我也定会看管住他,断不会与你为难。
若是勉强,径去便可。
倘你诚心想皈依我之佛家,愿意与贫僧共成无量功德,同意做个脚力共行,便点头三下。”
言毕,玄奘死死拉扯住悟空衣服,向后退去。
大圣无奈之余也是侥幸,心道:这师傅可真婆妈,一点儿也不爽利。
还好此前与这马儿串通好了,否则倘它又跑,我却没了办法。
小白龙此刻也有些尴尬,心说:本太子都被观音变成马送到你面前了,你却问我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咋办啊?以后就永远当马了?
哪怕依着父王的法力,全力施展出“水域十八变”,怕也破不开菩萨神通!
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前迈了一步,默默点头三次。
玄奘看他点头,便是大喜,一颗心儿也终于被放了下来,想到:好了,好了!
既然是他自己愿意,此后骑到崎岖险峻,走过山崖深海,该没理由歹念害我。
贫僧终于可以放心骑龙了,哈哈!
也在这时,朱小杰忽然“闪”了回来。看到小白龙化作的马儿就是一呆,而后便开着外挂,打量研究。
见这人族大圣回来,小白龙赶忙低头颔首,以示恭敬。
朱小杰却不在乎这些虚礼,掏出了捧黄豆便要第一个喂养龙马。
这举动可把一旁另两马羡慕得不轻,不一刻便甩着尾巴呼啦啦挤过来,弄得乱哄哄,热闹闹。
三藏在他们笑闹之际却忽然离群,默默撮土焚香,望南礼拜,拜罢,才起身融入。
待到收拾前进,行者便散退山神土地,吩咐走揭谛功曹,便请师傅上马。
三藏却以难明神色望那马儿一眼,只摆手道:“这是个无鞍辔的马,骑不稳的。
且等咱找到桥梁,亦或寻得船只渡过涧去,找到市镇再做打算不迟。”
行者道:“师傅那大唐思维,怕还没反应过来哩!
这旷野山中人迹罕至,船从何来?桥有谁建?
这马儿是龙马,且在此长久居住,当也知晓水势,渡水分波可以如履平地。
你就骑着他带路,咱们自然轻松过去。”
小白龙不诽想着:菩萨啊,菩萨!
当马骑被也就算了,被打屁股我也认了。
但你看那猴子便可以说话,为啥我就得一直含个口衔,只可呜鸣?
我不服!这不公平!
且这涧深远,凡马难淌。加之此地偏僻,倘若寻桥找船,怕不得花小两日光景。
我说不了话,他们能耐心随我跋涉两日?万一走着走着那猴子生气,或那圣人不快可要咋办?
一旁朱小杰却傻乎乎问道:“悟空,你变个船儿不行吗?
实在不行,你便把那如意金箍棒做个横桥,咱们踩它过去便是。”
玄奘闻言,也随着眼前一亮,可随即便又摇头道:“我看不行!
倘可以如此取巧,咱们便一起乘龙飞过去好了。
还用乘船或踩独木桥干甚?此刻怕还得想些正常法子去。”
朱小杰想了想,心道:也是,如果做得太明显了,怕如来安排的西行真还就成了这三界的笑话。
且即便这次悟空资质没被铜汁铁丸阻塞,但真早早跑过去,该还一样敌不过那尊如来。
所以不该着急,不用着急,也不能着急才是。
也在众人讨论之际,行者却表现得最为上心,之见他跑到涧边后左右观瞧。
忽然看见那上流头,有一个渔翁,撑着一个枯木筏子,正顺流而下。
可此地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下却怎会如此好运?
于是大圣眼中金光一闪,便有了计较。
随后伸便手招呼道:“那老渔,你来,你来。
我是东土取经去的,俺师傅到此难过,你来渡他一渡。”
渔翁闻言,忙撑船过来拱手道:“大圣有礼,此行我本就为送别朋友,理当摆渡。”
行者闻说一愣,问道:“我等初来此地,你怎识得?”
可不待那老头再做解释,身旁才温顺下来的龙马,却突然奔去,停在船边微微点头。又回首朝众人嘶鸣一声。
船上渔翁见状,也对这马儿还礼拱手,其后转身恭请众人上船。
一行中没有笨人,遂多少猜出些此中故事。
于是玄奘下了马,朱小杰迈开步,孙行者牵了缰,一同踩上筏子,安置行李。
这筏子看着简陋,站在上面却平稳至极,撑起来如风似箭,像是个宝物。
一众不觉中便过鹰愁陡涧,踏上西岸。
三藏教行者解开包袱,取出大唐的几文钱钞,要送与老渔,权做摆渡费用。
可那渔夫却忽把筏子一篙撑开,摆手道:“不要钱,不要钱。
长老大德大善,只恳途中可以慈悲体恤相待。
承蒙陪伴,知己难遇,祝早到灵山,得享正果。”
言毕,撑篙挥手,向涧中渺渺茫茫而去。
三藏甚不过意,依旧合掌称谢。
行者道:“师傅休致意了,你是不认得。
这个便是此涧水神,想来此前与咱的马儿交好。
故此专程显现来送,算得重义。
朋友送别出乎本情,发乎本心,不是行善,也不是生意,自不好收钱。
倘若没白龙这层缘分,他等小仙敢如此同俺猜谜,便还要挨打哩。!”
玄奘看着那远去的身影,长叹一声,只道了句“阿弥陀佛!”便牵着马儿,随朱小杰径投大路,奔西而去。
这正是:本性真如登彼岸,赤心诚性上灵山。
一行前进,不觉便红日沉西,天光渐晚。
但见:淡云撩乱,山月昏蒙。
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风声透体。
孤鸟去时苍渚阔,落霞明处远山低。
疏林千树吼,空岭独猿啼。
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
三藏在马上遥观,忽见路旁有一座庄院。
于是问道:“兄长,前面似有间人家,应当可以借宿。
天色已晚,咱们明早再行吧。”
朱小杰摇头笑道:“玄奘你再仔细瞧瞧。”
行者听到二人对答,遂也抬头望道:“师傅,那该不是人家庄院。”
三藏听他二人皆说不是,可眼前确实立有屋舍,奇道:“明明就在眼前,却如何不是?”
行者摆手道:“这是屋舍不假,却没有飞鱼稳兽之脊,想必是个庙宇庵院。”
师徒们说着话,却已到了门首。
三藏下马细瞧,只见那门上牌匾刻有三个大字,乃“里社祠”。
遂入门,便见那里有一个老者:顶挂着数珠儿,合掌来迎,叫声“师父请坐。”
三藏慌忙答礼,上殿去参拜了此间圣象,那老者待他忙完,才呼童子献茶。
茶罢,三藏问老者道:“打扰老先生实在过意不去,只不知何为‘里社’?”
老者道:“敝处乃西番哈咇国界。这庙后有一庄的人家居住,大家共发虔心,立此庙宇。
所谓里者,乃一乡里地;
所谓社者,乃一社上神。
每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日,庄人便各办三牲花果,来此祭社。
可保四时清吉、五谷丰登、六畜茂盛也。”
三藏闻言,点头夸赞:“正是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
我那里人家,便无此风俗。”
老者见这僧人有礼,于是好奇问:“师父,不知你仙乡何处?”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国,奉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
路过宝坊,恰天色将晚,特投圣祠,告宿一宵,不多打扰,天光即行。”
那老者也是十分欢喜,道了几声失迎,又叫童子办饭,三藏吃毕欲谢。
怎料行者眼乖,见这房檐下儿,有条搭衣的绳子,便偷偷溜过去,一把将之扯断。
随后他想了想,觉得栓马脖儿不太礼貌,遂将马脚系了,另一头绑在树上。
小白龙心道:???
那老者见大圣猥琐偷绳子,遂嘲道:“不知和尚的马儿,是那里偷来的?
此刻却为何手痒,要当面强拿我这绳子。”
行者怒道:“你那老头子,说话忒不知高低!
俺给你三分颜面,你怎好蹬鼻子上脸?
我等自是拜佛去的圣僧,岂会偷马?”
老儿也知失言,可他是后起地仙,多少还不太惧怕猴子威胁。
遂反驳道:“不是偷的?那眼下不问自取我这晾衣绳子,却又算什么?
且此马没有鞍辔缰绳,也未有驯化习气。你等若真是西行赶路,又怎会带这样一个累赘?
即便一路带了来,此刻又怎会连个栓马绳儿也无?”
三藏连忙陪礼道:“施主说的有理。
是我这徒儿顽皮,也是我这做师傅的无方,实在抱歉。
悟空,莫要性燥。我知你要好心拴马。
可善心当配善行,你就该拿出钱钞,好生问老人家买条绳子,为何擅自扯断人家的衣索?
老先生宽恕,贫僧这便赔偿。
实不瞒说,我这马儿真不是偷的。
昨日东来,至鹰愁陡涧,恰逢到我这哥哥的故旧有心,念我等路远途遥,遂送了匹才降服的龙马,给我们做个拜佛脚力。
今此过涧,未经一日,却见市集,未遇村镇,便到了老先的圣祠,还不曾置得鞍辔哩。”
那老者见玄奘言毕,却真到行李中摸寻钱钞,忙摆手道:
“大师休怪,我老汉作笑耍子调侃而已,却没有那般小气,你们切莫认真。
想我小时也曾有几个村钱,好骑骏马。
只因累岁迍邅,遭丧失火,到此没了下梢,故充为庙祝,侍奉香火,幸亏这后庄施主家募化度日。
我那里倒还有一副用不上的鞍辔,是我平日心爱之物,就是到了这等贫穷,也不曾舍得卖。
方才听了大师之言,细查之后,方觉此马神异非常。似真有神威气势,果不负龙马之名。
俗话说‘宝物赠英雄,宝马配好鞍’。
待到明日,我便将收藏的那鞍辔打理干净。送与老师父,扣背前去,乞为笑纳。”
三藏闻言,便要推拒,怎料悟空快他一步跑来道歉:
“老儿,未想你却是来送礼的。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老孙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
方才却是俺不对,不该擅扯你晾衣绳。
你大度,莫放心上。
不瞒你说,此前我在山下呆的太久,也是遇到师傅搭救,这才幡然醒悟皈依佛国,情愿陪他西去。
礼数规矩粗陋些,多有怠慢,一定不要在意啊。”
朱小杰也奇怪看着这老人,思忖着这些家伙,为何尽皆不愿意好好说话。
随后一众称谢不尽,老人摆手回身献出晚斋。
斋罢,掌灯安铺,各各寝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