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塘抄送来,杨行才想起来答应过霍青,要替他引荐桐柏山众人和奇珍阁李虎的。他立刻出发往黄鹤坊市而去,田灵没跟着一起,她留在塔楼继续修炼。
去黄鹤坊市的路上,杨行绕道先去了趟东津村。他之前安排了陆生和王喜来迁移凡族,想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出发了没有。结果发现东津村已经人去房空,搬迁得很彻底。
凡族迁移很麻烦,毕竟是几千人的移动,陆生和王喜要做大量的准备,专门的鲲鹏、载人的飞舟、规划的路线、路上的粮食、沿途的接应等等,都要提前想好。这也是为了凡人不在路上遭罪,毕竟有些意外和危险,对修士来说是寻常,对凡人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而迁移一旦启动,就可以很快完成。从东津村经黄鹤坊市到霍山草市,最后穿越荒原到达江陵峰,十几万里的路程,跨越群山和河流,近距离靠飞舟,远距离靠鲲鹏,十天半个月即至。看这样子,他们应该走了有几天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到江陵峰了。
杨行在空空荡荡的村子里待了会儿,就往黄鹤坊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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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黄鹤坊市的路上,杨行发现了两个追逐的人影。
他心生警惕,收起灵气敛住气息,仅放开六识看去,就见极目尽头,泛青色的旷野上,有两个身影正在你追我赶。两个人一前一后相距里许,兔起鹘落十分敏捷,时而有炫光释出,又有破空声传来,分明是在做生死之搏!
前一个人影仿佛气力不济,速度时快时慢,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后一个气息暴烈,像是用了全力,叫精通斥候之道的杨行心里不屑:明明占据优势,还不隐藏气息,想必更加不会清扫痕迹了,这人的追踪之法不甚高明。
这里离黄鹤山相当近了,没想到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无论是仇杀还是盗匪,杨行都无意插手,只是心里庆幸:还好提早把凡族迁移了。
他正要离去,收回目光前,忽然怔住了:前面被追之人,似乎是独臂!独臂的修士可不多见,不是每个修士都能在灵脉被斩断后仍然幸存的,也不是每个幸存下来的都能恢复修为,他所见过的似乎只有刘奇。这人该不会是刘奇吧?
想想应该不可能。据他所知,刘奇在洛阳会馆地位不低,先后负责黄鹤坊市和江夏的据点,即使现在洛阳会馆大不如前,也不该曝身荒野和人做生死之搏。
但他还是不放心,冒着泄露踪迹的危险,放出灵识探去。灵识瞬间延伸至十多里外的人影身上。那人发髻散乱,灰色道袍的一只袖管空荡荡的,两腿上各有几道伤口,此时正惊惶的朝后张望,样貌显露出来,果然就是刘奇!
杨行不再犹豫,立马朝刘奇接近过去。两人是背离他的方向,但他的速度胜出许多,很快就在追赶者追上刘奇之前,插足两人中间,故意显露行迹,意图拦截。
追赶者显然很是吃惊,没料到有黄雀在后,此刻停下脚步,凝神接战。
杨行没有犹豫,直接突前,使出分身术,就在敌人面前“变”出了三个自己。三个人三把剑,从三个方向斩了过去。
敌人猝不及防,一边举起法剑挡架,一边祭出盾牌,结果还是被身后出现的杨行真身一剑斩成两截。
分身术是《若敖剑谱》的一招,通过延迟灵气的溢散而造成身形停留在原地的假象,杨行一瞬连分两次,造成两道虚影加一道真身,让敌人反应不过来,直接取其性命。这一招甚是狠辣,可以当做傍身的必杀技了。
这时刘奇手执法剑靠了过来,犹自不可思议的盯着满地的血腥。“果然是杨行兄弟!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厉害了!这人修为在我之上,却被你一剑斩杀。”
杨行知道刘奇因损了一臂,战力大打折扣,即使面对同阶的筑基初期也无胜算。但他也因此转向幕后,不该出现在野外啊!
刘奇仿佛看出了杨行的疑虑,主动解释道:“我本来一直在黄鹤坊市内,但洛阳会馆出事后,原先安排在江夏的人员要撤回来,如今连接两地的鲲鹏已经断绝,只能冒险走陆路回来。我出来接应,没想到遭到了伏击。”
“刘兄可知这人是谁?”杨行看了死者的面容装扮,不像是越寇,身上也没有显眼的法器和储物袋来识别身份。
刘奇摇了摇头,还在忧心忡忡:“不知道江夏回来的队伍怎么样了...”
“上次袭击会馆商队的贼人,被屠灭才多久?”杨行疑惑道,“这些人不怕霍山的雷霆打击吗?”
刘奇脸色发灰,动了动嘴唇,良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杨行又问起江夏的形势,刘奇还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他不以为忤,陪刘奇四处转了转,没什么发现,两人一同掉头回黄鹤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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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经过的村庄都没什么人烟,有的已是一片焦土,像是被洗劫过,或是村民离村前自己焚烧的。杨行看得触目惊心:上次来还不是这样,情况已经恶化至此了么?还好东津村迁移得及时。
刘奇倒是无动于衷,像是熟视无睹了。
血红的晚霞铺满苍穹,太阳半藏在浮云背后,在大地上投射出一道道阴影。天将擦黑时,铁门山已在眼前。
杨行仔细打量。铁门山早就不是之前那破落样了,也不是他离开黄鹤门前那方兴未艾的局促样,也不是他上次去刺探幕埠山经过时的单纯繁华样。现在的铁门山,因为有黄鹤坊市在其上,早已筑起各种塔楼,套上各式法阵,形似一座堡垒。
“现在外面越危险,黄鹤坊市就越繁华,因为霍同在黄鹤坊市布置有一支霍家军。”刘奇阴沉着脸,“黄鹤门还得感谢他,守住了南边的门户。”
这意思是,霍同在以邻为壑,驱虎吞狼?
杨行还记得,初入霍山时,在鲲鹏的舱室里,师尊罗寅也曾这么评价过霍山:“霍山的越患是杜绝了,别家的越患却愈发严重。”这几年他亲身经历也是如此,霍山借越寇之手占据一个个宗门,接受一家家投附。
看来霍同在黄鹤坊市也是照样施为。难道这人间惨事,在他们父子眼中,就不值一提?
如今的铁门山脚下加建了一圈围栏,辅以守望塔,就和幕埠山的越人的防御工事一样。塔楼下的围栏前,两人遭到了盘问,也和上次在幕埠山的经历一样。
刘奇主动上前交涉,杨行就在后看着。他能感觉到,卫兵认得刘奇;也能感觉到,卫兵在刁难刘奇。霍同不是给洛阳会馆的商队报仇了么?怎么现在还在打压?他考虑要不要把洛阳会馆也纳入到给霍青的牵线中来。
他这趟过来黄鹤坊市,就是应霍青之请,将桐柏山众人和奇珍阁李虎介绍给霍青,助力霍青接收卫氏货栈和卫氏商队,打破霍同一直以来的铁桶经营。要是洛阳会馆有需要,他身为罗氏的一员,还是要尽一份心力。
这时从塔楼上下来一人,明显便是这列卫兵的头目。刘奇正跟卫兵问起洛阳会馆的队伍,遭到他大声呵斥。“你的人已经被我们扣押了,他们从江夏过来,焉知其中没有周氏的奸细?”
杨行见了这人,眼睛一亮,高声道:“郑大哥!”居然是久未谋面的郑阳!
郑阳不愧是斥候之道的前辈,在隔得这么近的塔楼里,杨行竟未有丝毫察觉!
“不要随便试探、不要暴露自己。”“压制灵气,只用六识,专目而视,倾耳而听。”这些都是郑阳教过的内容。
杨行也将灵气收敛得极好,他没发现郑阳,郑阳也没发现他。
郑阳本来一脸严肃,见了杨行也是绽放出笑意:“原来是你小子!”他对卫兵下令:“让他们过来,把之前那批人也给放了!”
刘奇和卫兵前去放人,杨行走到郑阳旁边:“郑大哥怎么在这里驻防?”
“无战可打就是这样,只能干一些迎来送往的活。”郑阳自嘲,“在很多人眼里,驻守黄鹤坊市可比打战划算多了。”
“郑大哥在这里是大材小用了。”杨行诚心说道。黄鹤坊市交易量大,驻守这里光暗地里抽油水,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他知道郑阳不是贪图小利的人。
“别光说我了,”郑阳问道,“你小子自从上次熊牛谷回来之后,怎么就不见人影了?打荒原也没见到你,打幕埠山也没见到你。”
“说来话长,我现在隶属丹阳峰罗家军了,谢争也在罗家军。对了,霍都头和刘宝呢?”
“霍头闭关了,结丹有望;刘宝驻防南阳去了,也带着一支百人的队伍。得益于霍家军扩张,我和刘宝现在都是校尉了,但没金丹修为怎敢称校尉?实际上只是一个大一点的都头罢了。其实,你若留下来,不会比我们差...”
这时,围栏外又有一大支队伍过来,郑阳看了说道:“今日我还有事,改天约了再聊。”
杨行见围栏内,刘奇也正带了一队人过来,便告别郑阳上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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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行跟刘奇说了引荐霍青的事,刘奇很感兴趣。“洛阳会馆遭逢剧变,现在少主许我独立专行,很多事情我可一言而决。这种机会,我怎能放过?”
“这样吧,”杨行沉吟道,“你那边处理妥当后,来奇珍阁找我。”
刘奇想了想说:“我先跟你过去吧,其他的事情,回头再来料理也不迟。”
上了黄鹤坊市,在奇珍阁门口,听到里面一声惊呼:“我要成亲!”
杨行不禁莞尔: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直抒胸臆?
刘奇介绍道:“应该是李虎的儿子李羊,本来和叶语冰定了亲,结果叶语冰离家出走,他便没了着落;近期他姐姐李烟要成亲,他可能是受了刺激,才这么大喊大叫。”
语冰离家出走?应该就是追踪孙池碰见那次,听说她如今在霍山养伤。李烟成亲?杨行有些唏嘘,不知是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俊秀青年。这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了。
“成何体统!”里面传来熟悉的李虎的呵斥声。
“李叔不要着恼,其实我们都是这样想的,不过没像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居然是钟化的声音。
杨行走了进去,就见李虎、钟化正在阁里,旁边是个清秀瘦弱的青年,想必就是李虎的儿子李羊了。
大家兴奋的寒暄着,杨行感叹:从江陵峰出来一趟,竟接连遇到这么多故知。刘奇、郑阳、李虎、钟化,这么多人凑齐在一起,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