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卓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就下令召见周家家主。这次却是没有人违逆她的话了,周康很快被带到她面前。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周康行了礼起身,见她正襟危坐,就劝道:“殿下才诞育小公子,贵体虚弱,当保重自个儿才是啊。”
萧清卓抬眼看他,哑声道:“大舅舅,母妃走了,你跟其他几位舅舅是不是也要弃我而去了?”
这一眼,看得周康陡然想起了逝去的小妹,勾起了无限回忆,好半晌才回话:“不……不会的,娘娘虽逝,却依然是我周家的姑娘。周家与公主殿下相扶相依,荣辱与共。殿下放心,周家永远是殿下的后盾。”
周康是周家家主,他说这话就算是代表周家表明了立场。而此时的萧清卓已不是当初灵都皇城倍受宠爱的三公主,现在表明立场跟她站一边其实是不明智的。
萧清卓眼眶微红:“好,多谢大舅舅。”
“殿下客气了,说句僭越的话,殿下跟周家是一家人,一家人,自当相互帮扶。”
萧清卓道:“我知舅舅心意,但有一话问舅舅,还望舅舅知无不言。”
“殿下请讲。”
萧清卓嗓音低哑又似有些发抖不敢问,
“乌家少主的棺椁是否还停在对面的大营中?”
她想要去送一送阿沛,当着她的面给她道歉,又怕她不肯见她。
阿沛是不是到死也以为是我害死她的?
她想去解释又觉得自己其实难辞其咎,没脸去见她。
两厢拉扯得她头痛欲裂,才生完孩子身体疲累至极,却不敢睡。
她怕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听到这话,周康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萧清卓,思量了一下,还是道:“殿下,臣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是不是真的。”
萧清卓抬头,没明白:“什么?”
“臣听说,乌家少主没死,只是受伤过重不能起身,故而到处延请名医救治。”
萧清卓一下就站起来:“当真!”
“臣听传闻确是如此,现在替乌少主诊治的名医先前在虞城一带义诊,被朝廷的人请走时许多人都看见了。”
萧清卓一下子就笑了。
“她没死,太好了。”
萧清卓按耐激动的情绪,道:“有件事要麻烦舅舅一定要帮我办到!除了舅舅,我无旁人可托付了。”
横贯城要重建就要登记每家每户的人口数和房屋原有的规格建面,为重建后方便发还百姓该得的房屋,以免百姓利益受损。
结果底下人清点房屋时发现了躲在一处废宅角落苟且偷生的郑财主。因其面生,逼问之下才发现这就是打开要塞放蛮夷入关的奸细!
底下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群众的棍棒底下把他捞出来,送到城主府查问。
乌越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记起这人他在梁城外的望云镇见过。因其献了一座宅子给他们暂住,望云镇的镇长邵言还带他和他儿子一块来给阿姐行礼,结果反倒惹了阿姐不快,因此印象挺深的。
就问道:“你家不是远在梁城外吗?怎么竟会出现在此地?”
一听梁城,乌蕈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阿越,你识得此人?”
乌越点头,把在梁城的事情,连带着前因后果一并详细说了。陈国的事已经了结了,现在说出来也无妨了。
听完乌越所说,乌蕈眉头紧锁,道:“此事有些蹊跷。我跟你父亲来横贯城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人密报说有奸细要里应外合放蛮夷入关这才找了借口过来。没想到竟成真了。”
乌越:“何人密报?竟能预知不成?”
乌蕈摇头:“不是预知,而是他本来就是这奸细中的一个,只不过不愿同流合污罢了。”
瘫在底下一直没动弹的郑财主忽然就抬起头,死盯着乌国主,道:“那人是不是杨庭之?!”
乌蕈丝毫不把他的盯视放在眼里,居高临下地道:“怎么?你有何话说?若是从实招来,或可留个全尸。”
郑财主经此一事早已没有当初时的富态,整个人虽然没有瘦脱了形但也好不到哪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要不是乌越对他印象深刻还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郑财主听了此话忽然笑得癫狂:“哈哈哈……留个全尸哈哈……死都死了还要什么全尸……哈哈哈……”
这笑声一开始还颇为嘲讽,到后来却显出悲鸣,如那孤魂野鬼找不到亲人和归处。
有些刺耳了。
乌越皱了皱眉,道:“够了!再不好好说,可就死路一条了,难道不想见你儿子了吗?”
没想到郑财主听到这话竟是悲嚎不止。
乌越愣了愣,跟母亲对视一眼,大概有了猜测。
“莫非你儿子死了?还死在蛮夷手里?”
那就太惨了。
死在蛮夷手里可就等于是被蛮夷吃了,蛮夷可不会放过任何到手的食物,哪怕是踩烂了的肉块也会嚼吧嚼吧地吞了。
这大概也跟蛮夷所居之地太过荒凉有关,缺少食物就生冷不忌了。
郑财主这就是典型的引狼入室,自己把蛮夷放进来,结果把儿子喂了蛮夷。
也不知是不是现世报来的快。
“就是报应啊……”
郑财主哭得没力,大约是这段日子实在不好过,哭都没劲哭多久。也许是觉得在乎的人都没了,说不说都没什么干系了,也或许是内疚愧悔,总之他终于恢复正常,慢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大概意思就是:他原是个草寇,犯了律法被吴邕所救,顿时就大彻大悟追随了恩人重获新生,暗地帮着恩人收集情报,这次又为报恩冒着大不韪放了蛮夷入关,却遭了现世报,亲儿子被冲进关的蛮夷啃了个干干净净,儿子临死前的惨叫把他逼得疯魔了。
听起来是个贼寇弃恶从善知恩图报感天动地的故事。
然而,贼寇投奔的善却不是真善,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万劫不复罢了,最终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知道这一切的主谋是吴邕后,让人生出一种吴邕阴魂不散,死了都要搅混水的感觉。可是吴邕已经身死,再恨得牙痒痒也没用,连刨坟鞭尸都做不到。
乌蕈摇头叹息,“吴邕此人,算计了一辈子,最后却是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