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1 / 1)

她愤愤不平, 忽略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色,也忽略了他的妥协。

然后他就低下头来吻了她。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亲吻,真的, 记忆中,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忘我地亲吻过, 唇舌厮磨,彼此吞噬,却又无关欲望。

怎么回事?她睁大眼睛, 却什么都看不真切, 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还有他放肆探入她口中的舌头。

“陈一……”她在他口中含混地叫他名字,像来自遥远地界的呼喊, 震碎了眼前的假象。

沉溺五欲, 即为堕落。妙贤睁眼就发现自己跟她缠吻在一起,正是沉溺爱欲不能自拔的时候。

这回他还是伴有头疼,没有之前那么剧烈, 但仍然对刚刚发生的事没有丝毫记忆。

他停下了在她唇上的辗转吮吻, 像个婴儿一样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 来自身体的愉悦和内心深处的痛楚仍有余韵。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又满足,又恐惧。

三梦的真正生日那天,按排班表出勤值班。

那天跟妙贤在浴室大战之后, 她还是搬到了队里的宿舍来住。那一天的事, 就没人再提起, 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

只有梁晶晶这个八卦娘打电话来问她:“听说你家僧侣先生那天亲自来接你回去的啊?不错呀,他是不是吃醋了,然后狠狠地惩罚了你?”

“别提了。”她不想说,怕一说起来就忍不住全盘托出。

光照寺的下一任院家,人格分裂,谁信呢?

没想到妙贤又跑到队里来找她。

她刚卸下沉重的装备,浑身骨头像散架后又硬拼回去的。有人跑来说队长找她,结果她跑到办公室一看,老秦半个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正跟妙贤谈笑风生。

“啊,你们聊你们聊。”老秦很热络地过来推了她一把,然后悄悄说,“你怎么不提醒我今天是你生日呢,早知道不给你排今天值班了,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三梦瞥了妙贤一眼。

跟他很熟吗?

“我来看看你,聊几句就走。”他温文尔雅,“能不能找个地方,就我们俩。”

三梦带他上了屋顶。真的很奇怪,他变回原来那个妙贤,她又什么都听他的了。

说开了,她一眼就能分辨两个人格谁是谁,再也不会搞错了。

“什么事?”她问。

“今天是你生日,”他说,“我来陪陪你。”

“不用了,那天不是已经过了吗?”

她是个把日子过得很没仪式感的女人,这么多年都没好好过过生日,这次倒被他一直惦记着,庆祝一回又一回,真是受宠若惊。

“那天的不算。”说完怕她误解,又解释道,“我是说,毕竟今天才是正日子。”

三梦没说话,坐在围栏上,脚跟在墙边踢来踢去。

妙贤也坐上去,跟她肩并着肩,酝酿了好久,才说:“那天……真的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如意,让你担心了。”

“你又知道?”

他苦笑:“如意告诉我的,还有妙音。”

他知道为人父母有多在乎子女的健康平安,让她以为孩子生病而匆忙赶回去,她一定是气坏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因为他的缺位,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才会让她这么不安。

“不关你的事。”她一听他不是为那天浴室的战况来的,稍稍软化了些,“如意这几天乖吗?”

“嗯,很乖。我正教他写字,笛子和跆拳道他也练得很好。”

想起他原本沉稳清劲的字迹,再想想孩子以后的字能写得像他,真是太好了。

聊完了孩子,两个人好像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梦说:“你回去吧,你爸也出院回来了,你多陪陪他。”

咱爸变你爸,她以前那种亲热暖心的劲儿不见了,像是有意跟他拉开距离。

妙贤压下心里的落寞:“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有点好奇:“是什么?”

他拿出藏在僧袍广袖里的竹笛,她傻眼:“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不会吹笛子。”

“我知道,这是我的笛子。”他说,“你不是喜欢听吗?我吹给你听。”

他吹的是《画心》,哀哀切切的,不像大多数笛曲那么喜庆。印象中,他私下一个人吹奏的大多都是这样凄婉哀怨的曲调,这曲子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深山清修,不知他什么时候学来的。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似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如泣如诉,仿佛他自己的心声,是自嘲,也是求助。

三梦看着在皓月长空下为她吹笛的这个人,他的轮廓,他的心跳,明明就在眼前,却还是让她感觉有点不真实。

她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他为她吹曲子了呢。

这个生日礼物很好呀,她很喜欢,可是她却哭了。

妙贤收了最后的尾调,才真正好好打眼看身边这个女人。她其实挺漂亮的,五官秀丽,又很有英气,穿防弹背心提着枪的模样英姿飒爽,笑起来又露出浅浅的梨涡。

最要紧的是,从他们遇见的第一天起,她的笑是为他,她的眼泪也是为他。

队里通知三梦去拿心理评估报告。

王老师的办公室这个把月来她已经跑得熟门熟路了,每次还开小灶,谈她“朋友”的人格分裂问题。

王老师很有职业精神,她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她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给别人,连队长老秦都不知道。

她几乎成了三梦唯一的倾诉对象。

去的时候,她办公室好像还有其他患者在,护士却跟她说没关系,王老师说了,她来了就让她直接进去。

结果她推开门,看到妙贤坐在里面,就像那天他坐在老秦办公室一样。

王襄平是淑女,才不像她老公那样大咧咧坐在办公桌上,而是优雅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像介绍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一样介绍道:“三梦,你的‘朋友’来了。”

是啊,他们真的很像两个认识已久的老朋友,彼此的苦痛和欢喜,总是对方第一个知道。

她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他们能有这样的默契,他却已经朝她伸出手,微微笑着:“我从小最怕看医生,这回恐怕也要你陪着我了。”

三梦没有握他的手,而是大大张开双臂抱住他,声音都哽咽了:“我陪你……我一定陪着你,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

刀山火海她都不怕,她只要她爱的人回家。

妙贤蹭着她的颊边,眼圈也发红,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王襄平就微笑看着两个人,点点头说:“你们都到齐了最好,我们先来了解下病情吧。”

三梦手心都在冒汗,比第一次摸枪还要紧张。反倒是妙贤出奇镇定,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安慰。

两个人格,两种截然相反的个性。原本那个温和有佛性的妙贤是主人格,而霸道乖戾的是后继人格。两种人格的切换有时是悄无声息就完成的,有时伴有剧烈的头痛、晕眩和呕吐。切换的契机都在三梦身上:主人格在她面前见血后出现继人格,反之被她亲吻之后,后继人格切回主人格。

王老师还极为谨慎地做了实验,证实假如他不是在三梦面前见血,或者亲吻的对象不是她,两种人格都不会出现交替。

人格分裂在医学史上本已十分罕见,像他这样的情况更是绝无仅有,王老师作为医生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明确了病情之后,她给妙贤做了详细的评估报告,然后拟定了两种治疗方案:第一是用催眠法,“杀死”分裂出的其他人格,只剩下最开始的主人格;第二是用循序渐进的精神分析法,记录所有人格的特质和行为,分析他们,再将所有的人格捏合到一起,融合成有别于过去主人格的新人格。

催眠法比较立竿见影,能窥见他潜意识中造成这种分裂的原因,从而对症下药。但同时催眠也是一柄双刃剑,搞不好可能会让他受到其他暗示,为了逃避痛苦而自行衍生出更多人格来保护本我。

第二种精神分析法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仅需要患者本身有强大的意志力,还要有最亲密信赖的人给予支持,细水长流,才能成功。

两者到底怎么选,取决于妙贤和三梦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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