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玲要嫁给伤残军人当老婆的事,不胫而走,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特别是坊子女子师范学校管吃管住,人们的议论就更多了。有的说这是给**的干部培养老婆的学校;有的说这是给解放军伤残军人讨老婆的学堂。这些风言风语传遍了社会的角角落落、方方面面。有人还把这事传给了姥姥,连讽带刺地对她说:“你同意女儿上坊子女子师范学校了?那里可是管吃管住啊,没两天,就会把人‘管’跑了!”
那时候,“管吃管住”的学校很新鲜,好像天上不会掉馅饼似的,人们对这样的学校议论很多,甚至有些以讹传讹。姥姥见多识广,思想没那么封建保守,坦然地对那些人说:“管跑就管跑呗!”哈哈,挨金似金,挨玉似玉,姥姥就是这样的人,遇事能想得开,不会扯绊儿女们的后腿。
常言道:做事须循天理,出言要顺人心。不久,昌潍地区根据工作需要要成立文工团,主要任务是打腰鼓,演小节目,配合人民政府宣传新民主主义革命运动和政府颁布的各项法令法规,尽快地让各个阶层的老百姓了解**,熟悉新政权;这就像冬去春来的季节,让春暖花开的景色尽早尽快地点亮人们对新生活的祈盼和期待。
当然,这种宣传就像及时雨,雪中炭,潜移默化地在群众心中发挥作用。譬如说:为什么新政府要凭证凭票供应粮食;为什么新政府要收缴散落在民间的枪支弹药等等;这些都需要广大群众心知肚明,积极配合,自觉维护社会的安宁稳定。另外她们还要演戏,演出像《放下你的鞭子》、《白毛女》等之类的独幕剧、歌剧,宣传教育群众不忘阶级苦血泪仇,懂得只有跟着**闹革命,穷人才能求翻身、得解放的道理。
说来也巧,昌潍地区文工团团长原是坊子女子师范学校负责宣传工作的寇老师,学校里谁的演唱声情并茂、嗓音清晰洪亮;谁的舞蹈跳得有板有眼、潇洒自如;他都清清楚楚、了如指掌。他近水楼前先得月,从坊子女子师范学校“挖”走了不少文艺骨干,妈妈就在其中。
由于这次招人任务紧急,上午定下名单,下午就要走人。妈妈喜欢文艺、热衷演出,在那锣鼓“咚咚咚、锵锵锵、咚锵咚锵咚咚锵”的舞台声响中,她的文艺细胞就会奔腾澎湃,她的表演**就会自我爆发和陶醉。所以,妈妈在今后当老师还是做演员之间,她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演员这个职业。
当然,妈妈知道姥姥是教书出身,对三尺讲台有着情有独钟的感情,生怕姥姥会有想法,会埋怨她,便匆忙给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中留下了“这是组织决定”,“我喜欢文艺”等简要字句,就这样“先斩后奏”地决定了她的人生,表达了她那萦怀眷恋文艺工作的决心和信心。
由于时间紧迫,妈妈与中学同学方丽娜和卓玲简要告别后,就匆匆跟着寇老师出发了。来到文工团驻地,这里是个阔檐高台、鎏瓦溢彩的院子,青砖砌成的院墙丈把多高,墙头上还插着乱碎玻璃片,谁要翻墙都不易。这里的主人是个大户人家,跟着国民党跑了,整个院子被政府征用,留着一个看院的老头也回家去了。
不几天,这个肃静宽敞、高台阔府的院子里呈现出一片全新景象,妈妈更是被这里的氛围所感染着,与昨日的校园生活平分秋色、各有千秋:萧瑟缠绵、飞扬跳脱的二胡声,替代了学校里抑扬顿挫的朗朗读书声;演员们欢快蹦跃、精心编排的舞蹈,取代了学校里做操跑步的体育课。这种感觉很新鲜、很亲切,似春天里夏日初交织的风,既有清凉舒适的感触,又有颊热耳灼的温度,更会激起妈妈对文艺工作跃跃欲试的热情和执着。她恨不得马上就跳舞、就练功,用她的翩翩起舞的身姿,给这热闹的景致增添一道青春亮丽。
更让妈妈喜不自禁得是,昌潍文工团属于人民政府系列,穿的是浅灰色、大翻领、衣襟上有双排扣子的“列宁装”。这是政府工作人员的标志,庄重、大方、新颖、顺应潮流。在坊子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时,妈妈就羡慕穿这些服装的人,她们不论到哪里,人们都对她们非常客气和尊敬。
发服装的那天晚上,满天的星星闪烁着,仿佛一颗颗宝石镶嵌在天空上,清晰透亮,让人看后充满眷恋和舒畅。妈妈穿上“列宁装”后,激动、喜爱的心情无法言表。她左瞧瞧,右看看,就像衔泥筑巢的春燕,叽叽喳喳,飞来飞去。那时天色已晚了,她还和一位同事到街上转了转,多么希望让人看到她的这身“列宁装”呀,去享受她们那种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骄傲!
在那段时间里,文工团里特别繁忙,都可以用光阴似箭、争分夺秒来形容他们的工作日程了。他们不仅要赶排各种类型的小节目,还要在一起排练大合唱,演唱《东方红》、《参军歌》、《抓懒汉歌》等歌曲,这些都是当时盛行演唱的歌曲,颇具时代烙印和特色。
“青天呀蓝天这样蓝蓝的天,这是什么人的队伍上了前线?叫声呀老乡听呀分明,这就是坚决抗战的八路军……”这是大家正在排演大合唱《抗战歌》。他们在导演的精心指挥下,通过点面结合的领唱,波澜起伏的轮唱,别开生面的混声二部合唱等形式,把大合唱演唱得有声有色、回肠荡气。
舞蹈队的同志们根据自身特点,排练了舞蹈《好男儿参军去》、《赶做军鞋》、《沸腾的村庄》等舞蹈。妈妈在《赶做军鞋》的舞蹈中是领衔主演。该舞蹈反映得是一帮年轻的农村妇女们,积极响应政府支前号召,你追我赶,连夜为解放军缝制军鞋的故事。
为了在舞蹈中塑造出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编导还特地安排了妈妈要通过一连串的奔跑、跳跃、翻身等舞蹈动作,反映出妇女们挑灯夜战、不辞辛劳,为子弟兵赶做军鞋的动人情景。
不仅如此,文工团的女同志们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她们要经常打腰鼓,跳秧歌,在街上行走游行,在讲话台前欢庆蹦跳,让鼓点聚集人心,让表演吸引群众,积极有力地配合政府搞好各方面的宣传鼓动工作。
那时,潍县刚解放不久,一切都处在百废待兴的建设时期,政府正需要宣传各行各业涌现出来的先进模范人物,让他们成为建设新中国、新潍坊的榜样;用典型引路之方略,唤起更多的人为国出力出汗当先锋。
例如,文工团的领导从《大众日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讲得是潍县解放后,一支女子小车队,参与到给潍坊民众送粮的队伍中。她们跟男同志一样,不辞辛苦,日夜兼程,成了当时的美谈佳话。团领导决定不仅用快板书表扬她们的感人事迹,还要舞蹈队的同志采访她们,激发创作灵感,挖掘塑造人物形象,用舞蹈的形式反映出她们火热的战斗生活。
妈妈和几位舞蹈骨干,跟随舞蹈编导见到了这位女子小车队的队长。在妈妈的想象中,本以为她长得五大三粗,体格健壮,一副女汉子的模样。谁知,她却瘦小玲珑,齐耳短发,黝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尤其是她看人时,目光执着坚韧,仿佛聚集着一种**辣的激情,一种豪爽爽的坦诚,给人一种很踏实、很热忱的感觉。
舞蹈编导与她聊了一会儿,得知她们每辆小车载着七八百斤重的粮食,与男同志一样时,不由得感慨万端问道:“你们身体能吃得消吗?”
“没问题,靠巧劲,步子迈得稳当些,掌握好把儿不歪不偏就行了。”她说得很轻松,好像干这种活并不是很吃力似的。
“如果遇到沟沟坡坡时,你们自己能过得去吗?”编导不禁皱起眉头问。
“这要靠我们女子组相互帮忙了。前面有人拉,后面有人推,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坡坡。”她仍旧说得很自信、很轻松,语气里充溢着一种自豪和坚毅。
“男人们没有照顾你们吗,让你们少推些?”编导想挖掘更深层次的东西。
“有,但我们没有这样做。现在是新社会了,处处说妇女解放了,鼓励女人参加工作,与男人们一样。我们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男人能做到的事,我们女人也一定能做到!”她懂得很多新鲜词儿,豪情满怀地说着,没有半点胆怯和服输的意思。
妈妈和几个舞蹈骨干完全被她的话感染了、激励了,心中呼啦啦地燃烧起一把火,噗咝咝地攒足了一股劲——这就是新中国妇女们自强不息、勇立时代潮头的光辉形象,她们用实际行动谱写着自己的历史!她们用火红的青春唱响了立志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