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脚下时，黑奘还在树上荡来荡去，我将幌金绳收了回来，此时他的嚣张已荡然无存，可怜兮兮地问：“你和女神什么关系？”
“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的脑海中此时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绝世女子正在活吃章鱼，章鱼须还在她的嘴边不停地扭动……
我的胃开始痉挛。
天色破晓，赶回彼岸幽墅，简单洗漱，准备再小睡一番，此时想起谭叟出门祝寿好几天了，应该快打道回府了，赶紧去看看他托我照料的独角螭，不看不要紧，一看心都凉了——装小龙的笼子空空如也，不知什么时候它已经逃跑了。
我愣了足足三炷香时间，然后开始伏在地上搜寻，先是挖遍了整个院子，连同二缸小瓮、坛坛罐罐全都翻个底朝天，然后又开始在屋中翻箱倒柜，衣柜、被窝、屋梁、灶膛……统统翻遍，仍不见踪影，我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记得昨天喂过它青蛙的，不至于饿得破笼而出吧？
我拿起笼子仔细端详，没有破损，那么它是如何逃脱的？
王英被我吵醒了，揉着醉眼，问：“大清早的，干什么呢？大哥，这一通乒乒乓乓的，昨晚打仗不累吗，能不能让人睡个囫囵觉？”
“大事不好了，我将谭叟交给我的一件重要东西弄丢了。”
王英一惊，“什么东西？”
“谭叟的宠物，名叫独角螭，一个长角的小蛇。”
“小蛇？什么颜色？！”王英大惊失色。
“金色的，就跟元宝一个色……”
“金色的啊，好忐忑……”
“金色的……”
我拿起笼子用力闻了闻，依稀有点熟悉的味道，然后我整个人不好了，真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
这时，晓天、晓月、崔跖也都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悲痛欲绝地告诉她们，谭叟最心爱的宠物独角螭被我们杀死了，那个蜷在笼中装萌卖呆的小龙就是我们追踪多日的大赤练蛇精，昨夜已经被正法了。
晓月并不关心赤练蛇是谁的爱物，她关心的是我昨夜是睡在桃花林中还是睡在蝴蝶堆里。
抱着笼子，呆坐在台阶上。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竟如所料，却每每恰如所料起来，早就怀疑赤练蛇精的后台是虫祖谭叟，没想到他俩关系如此密切，假如真是他外孙，这可如何是好？
近午时分，柳鳞儿来到彼岸幽墅，她与昨天比大有变化——肚子就像是怀胎五六个月了。
晓月一见她来，立时由花开春意盛转化到履霜坚冰至。
晓天对她还是相当客气的，“呶，几天不见，这么快就怀上了，谁的？”
你说谁的？她来找谁就是谁的了。
柳鳞儿扑哧笑了，指了指我，“你问他。”
“哦——”
——这个“哦”字怪腔怪调的，山路十八弯，相当不怀好意。
“你这动作真够神速啊！”晓月冷笑道。
王英一本正经地问：“大哥，威武，你给小弟弟详细说说，跟白素贞睡觉是什么感觉，冷的还是热的，有没有特殊的动作要求，结构有什么不同，你能不能到底，你能不能到顶，会不会失控，哇哦，缠住，勒紧……”
“真变态，”晓月说，“我只想知道，最后是卵生还是胎生……”
一向安静的崔跖也问道：“会不会生出一个哪吒那种的大肉球？”
“都别胡乱猜测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恭喜贺喜，祝福师父跟……师娘……”晓天道。
我低低地说：“她把那条大赤练蛇，也就是独角小金龙，装肚子里了。”
“那就是说，小金龙的死不是由我们负责，而是由师娘负责了？”晓月道。
我将柳鳞儿拉到僻静处，“你将赤练蛇吃也就吃了，现在还到处招摇，来这里干什么？”
“你昨夜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怕把你吓着，听黑奘说你情绪十分低落，我不放心就下山来看看。”
“那条赤练蛇的姥爷是谭叟，你速速离开，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那你怎么办？”
“我也是他徒弟，随机应变吧，应该不会对我下杀手的。”
“那可说不准，三界中都知道这个谭叟脾性特别怪异，根本就不能拿人类的想法去度量他。”
“听我的话，赶紧走，等风声过了，再联系。”
“那好吧，你多加小心。”
卿卿我我半个时辰，柳鳞儿依依不舍地离开。
然后王英也赶回寺口镇。
近日，老姆乡刘白云子给我打电话说周边一个白崛魔出没，月夜现身，已经有数人被沾染，神志不清，半死不活，婴孩整夜哭闹，恐怖笼罩整个村庄。我便派晓天、晓月、崔跖前去清理，又给善于追踪的袁二丙打去电话，让他同去帮忙。
下午，拾柴备料，精心准备，炖了鸽鸠羊肚儿汤，做了土炉焖鹅、韭花煨鸡和蜜炙鹌鹑，备了两坛十年红金酒。张灯时分，谭叟果然出现了，在鸿钧的寿宴上无数的珍禽异兽葬身釜中，可他老人家对味道甚是挑剔，厨技酷炫炸裂的天界庖子，花费七七四十九天，完成的精美绝伦菜肴，在他眼里还不如村里李大婶的一缸什锦泡菜。
他是如此想念我做的铁锅小笨鸡。
菜是好菜，酒是烈酒，一个家伙心怀鬼胎，那个老头甚是郁闷，三碗酒下肚，微醺，滔滔不绝起来——
“鸿钧老儿，真是欺人太甚，我到他那好几天，他都没拿没正眼看我一次，好赖我也辛苦备了一份厚礼，他收下连个屁也不放，何况我代表的是从古至今最伟大的神魔九灵帝君……”谭叟道。
“师傅，他们这些上古的老家伙，自有那么一股清高劲，因为他们没有尝过帝君的厉害，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嗯，我也知道这个理，但是气啊！混了好几天，最后他家一个童子送我一棵还魂仙草，打发了事。笑死人了，我谭叟会缺仙草，瑶池、蟠桃园、五庄观、雷音寺我都是来去自如，会缺这玩意？”谭叟把仙草从怀里逃出来递给我，“趁新鲜吃了吧……”
我几乎没看这草的形状立马就吞了下去。
“话说，那棵草也算稀罕，人死之后，只要魂儿没散尽，熬汤服下，便能还阳，还能增加十甲子的寿数，要是修炼之人食之，增加一万年的功力……”
我张口结舌，“师……傅……这……我哪需要这么多功力……”你要再给我一百棵仙草我照单全收。
“你的这顿佳肴完全值一棵仙草……娃娃，你现在是筑基阶段，采食仙丹仙草，有助于功力提升。”
“我的命太好了，有这么一个师傅，别人需要几万年修炼，而我用几个月就完成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这么个理儿。我永远跟在师傅身旁，福气就会永远伴随着我。”
“呵呵，不过，星崽，修炼也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外物很有帮助，但是起不了决定作用，最终能不能羽化飞升，还是得看内因，日积月累的修炼还是最实在的，那些虚的东西经不住岁月的推敲。”
“谨遵师傅教诲。”
“你有机缘遇到老二，必然会有一个飞跃，且等时机。”
“我只要保持烹调禽类的手艺，迟早飞升。”
“呼呼哈哈，看你这伶俐劲，不出十年便能修成仙体。”
“这么慢？”
“这已经很快了，普通人如果没有特殊的机缘，打坐练禅、服食丹汞到八九十岁，能修成半仙就不错了。像你进阶如此神速的，时间少有。”
“完全仰仗师傅。人类修仙困难，那么其他的物种是不是容易些？”
“更困难，人类为万物的灵长，它们的第一步首先得修成人形，世间万物，虫鱼鸟兽，也都以修成人形为无上光荣。狐，二百年可成人，鼬三百年可成人，狮虎猫约需要五百年，而蛇需要一千五百年，桃树需要两千年，松柏则需要一万年，而可怜的虫豸则需要一万一千年，金需要一万又五千年，石头、古玉，则需要两万年……修成人，才能有修仙的可能性，不过大多都沦为了妖……”
两坛酒喝完了，酒在腹中燃烧，仙草在丹田熔炼，浑身燥热，我悄然用渊澜降服。
谭叟脚步也有点飘悠，我赶紧牵出悟雪，将他扶到驴背上，往蝇狗庄园赶，刚出门口，他突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问道：“我那个宝贝小金疙瘩呢？”
我将空笼子拿了出来。
他揉了揉醉眼，“它隐身了？”
我怯怯地说：“被我给杀死了。”
谭叟的脸色立马大变，“杀了？”
“是的，杀了。”
“你把我的金疙瘩给杀了，你居然把我的金疙瘩给杀了？除了秋蜉蝣和谭鼋，它是我最上心的了……”他的眼泪似乎都要流出来了。
“师傅，对不起，我在金留村弹琴卖艺时，遇到一条大赤练蛇吃小孩，然后我就用了《炼魔引》，将它弹得失去了抵抗力，然后就……没成想它就是小金龙的真身，那小金龙我也特别喜欢，出门之前还专门抓了青蛙喂它，它临死之前说师傅是它姥爷，我以为这是为了求生而编的鬼话，回来之后，发现笼子空了，铸成大错，噬脐莫及啊！”我编的情节也合情合理，但是挤不出眼泪是一大败笔。
“既然如此，你做我的宠物吧！”谭叟打开了笼子的小门。
我一时呆住。
“那小家伙命中有此定数，它有吃人的恶习，我再怎么庇佑，它也难逃此劫。我原谅你。”
我此时却泪道纵横，“师傅，我要是有七十二般变化，一定会变成小金龙，住在这个笼子里，天天逗你开心，可惜……”
谭叟笑了，“呵呵，别哭了，我真认识菩提，精通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变化，等着给你请过来……呵呵……”
“师傅，我其实没想到他对你如此重要，以为就跟你所喜爱的绛雪、玄霜、韶瑶、冰斛，还有那些虫虫一样，然后看你在鸿钧那受了气，就想等你心情好点再说……”
“用好酒灌我，原来不是做贼心虚啊，哈哈，那可得告诉我你的那几个俏徒弟有没有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