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金翅(1 / 1)

<>此时我正靠在一棵老榕树根上,将呼吸关闭,心跳也降到最低频率。

这棵百岁老榕树巨大的伞盖有几亩之大,锈褐色的气根像胡子一样垂下来,又扎进地底下,形成一面巨大的根墙。根墙里长满了有各种藤类、菌类,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兰花,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活物,比如雨蛙,比如藤蛇,比如犀鸟。

我几乎一动不动保持了半个时辰,即使是雕像也已经累了,但是我现在已经异于常人,这点功力还是有的。空气闷热、潮湿,我浑身早已湿透,大量的水蛭已经爬进我的裤管,贪婪地喝着人体可乐。

谭叟在我前方一丈远的地方。

早晨的时候,我去蝇狗庄园问安,谭叟正在训斥一个白衣少年。

“……上回去南极仙翁那里,就一阵微风,你把我从云彩里打翻,还有去北俱芦洲魔焰山那次,差点把我投进岩浆里煮了,真怀疑你是故意的。让你去接个人,你倒好,为了吃一条小青蛇,耽搁了七个时辰。你知不知道,我留你是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大风、玄鸟、朱雀,我都是拿来当下酒菜的!”

那白衣少年正是谭叟的坐骑灵鹤,此时一言不发,垂首摆弄着衣襟,扑簌扑簌落着泪珠。

“文星来了,想好今天吃什么了吗?”谭叟每天的主要乐趣就是燔鸽子。

“没有呢。”

“正好,把这只鹤宰了,红烧。”

“万万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四大部洲,龙凤龟麟,我找个坐骑还不容易,这只鹤太不省心,让他去接我师弟小燕,结果一去不回……我必须得换个坐骑了。”

白衣少年抱着谭叟的大腿号泣。

“师傅,你就饶他这一回吧。”我赶紧求情。

“万万不能再要,这样吧,送给你了。你也应配个好脚力。道近,骑驴,道远,你就乘他。”

我千恩万谢地收下重礼。

“那么师傅出门怎么办?”我问。

“我本不需要坐骑的,虽没筋斗云那般快,但是腾云驾雾、上天入地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作为三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一个像样的坐骑显得太寒酸。你跟我去西牛贺洲去抓一只回来吧。”

“师傅,就你这身份地位,什么辟水金睛兽、白龙马、九头狮子哪个不得……”

“嘘——千万别提带九字的。是,随便我招呼一声,各种神兽立马就伏在我面前给我当坐骑,但是我还是喜欢驾乘羽翼一族,而且喜欢亲自动手去逮。”

我们所处的是南赡部洲距离西牛贺洲多远并不清楚。

谭叟拿出一只酒葫芦,打开塞子,将里面的酒喝完,大喝一声:“曲文星!”

我下意识应了一声,突然就变成了马蜂一般大小,然后一阵吸力极强的飓风将我卷进了葫芦里面。

酒香怡人,我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瓢凉水泼醒,然后发现来到这片茂密丛林。

谭叟告诉我他要抓一只金翅鸟。

“是那种叫声很清亮的小鸟吗?”我问,心里想的是相思鸟、绣眼鸟、金丝雀。

“叫声清亮?我倒是没听过。”谭叟笑道,“你酒醒了吗?”

“没问题了。”

然后谭叟开始清点宝贝,紫葫芦、捆仙绳、金蛟剪、混元锤……好像没有一样用得上。谭叟堪比多宝道人。

“待会儿,势态不好,你就赶紧溜之大吉。”

“师傅,抓只小鸟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一般的神兽我是不怕的,但是鸟类是我的克星,它们一鸣叫,我的功力就会减半。”

“功力减半,只是一只小鸟,擒服它也不费吹灰之力吧?”

“我如果被它吃了,我的所有法宝都归你了。你现在赶紧诅咒我吧。”

“被它吃,金翅鸟有多大?比鸵鸟还大?”

“嘘——”

然后我便禁声。

禁声一个多小时以后,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鸟鸣传来,雄鸡报晓?仿佛在千里之外,仿佛近在咫尺,凤凰?帝江?我的鼓膜就像针刺穿一样疼痛。扭头一看,谭叟也是缩作一团,真怕那鸟再叫一声,他立刻显出原形来。

然后,狂风大作,漫天金光。

我抬头一看,先是一个卧槽,然后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伸手把五火七禽扇拿在手里,然后感觉还是不安全,又把芭蕉扇捡起来,我以后法号即为“双扇公主”。

那只鸟真不是一般的大,遮天蔽日的,振一振翅膀就是一万里,我看仅次于北溟大鹏了。翼展足有十丈,通体金黄,犹如黄金铸成,目如烈火,喙如金钩,它从空中盘旋了一圈,降落于榕树树冠。

我终于知道谭叟为什么这么恐惧了,原来这金翅鸟是吃蛇虫的,如此庞然大物,一餐得吃多少条蟒蛇才能填饱肚子?

树冠层的虫儿们纷纷落下,我的身上爬满了钵盂大小的蜘蛛、蒜杵般粗细的马陆,脖子上还挂了一条红花道绿的珊瑚蛇项链,一只白玉蜗牛在我的满是泥垢的脸上拖地……我一动不敢动。

谭叟是让我来感受狂野大自然的吗?还是用我来当钓饵?

金翅大鸟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

我自带一股唐僧的肉香,不会是我吧?我想,它应该对谭叟更感兴趣,他的味道比屎壳郎谭鼋还美妙许多。

大鸟的头探了下来,我与它打了一个照面,它的额头有几簇红翎,形成了一个鲜明的“王”字,眼睛就像一汪血珀,散发着一股赤焰般光芒。

“求求你,别吃我。我已经……拉稀了。”我哭道。

它显然对我不感兴趣。

谭叟此时是不是缩成了一个刺猬团?

大鸟终于发现了它心仪的美味。

“听说诛仙剑是上古第一诛仙利器,威力无匹……紫葫芦,也挺好玩的……”我心里暗想。

大鸟伸嘴向谭叟啄去。

谭叟一个闪挪,又纵身一跃,骑到了大鸟的颈上,然后将那件捉仙神器——缚龙索当成缰绳一般套住了它的头。

刚才差点肝胆俱裂,原来竟如此简单,我于是开始收拾法宝,准备乘坐紫葫芦回家去也。

刚把包袱收拾好,斜挎在肩,那鸟却开始癫狂地挣扎了。

谭叟是不是控制不住了?烈马难驯,他那把老骨头非给颠散架不可。

我又将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幌金绳之后,然后将其重新系在腰间。

金色的羽毛纷纷散落,我捡起一根研究半天,就这足以当蒲扇用一个夏天了。

那鸟开始扇翅膀了,我不紧不慢地发咒,幌金绳飞出,其一头拴在我的腰上,另一头缚住了大鸟的左腿。我正要将我这头拴到树上,此时大鸟却冲天而起。

我也飞天了。揉了揉眼睛,向下一看,咦,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的周围全是一团一团的白云,娘啊!这得有多高啊,要是跌下去,岂不是瞬间肉泥?

还好,幌金绳绑得比较紧。

金翅大鸟还在往高处飞,瞬间便超过了万米。

我已经喘不上气来,眼前一片血红,脸上全是霜……

这鸟会不会把我带到广寒宫,嫦娥仙子、玉兔姑娘……吴刚哥,有话好好好说,千万别动斧子……

我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把醉意甩出去,再向下一瞅,地球圆圆的小脸已经露了出来。

我赶紧从腰间将紫葫芦拿出来,葫芦嘴朝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空中的云、太平洋的水、撒哈拉的沙子被吸了进去。

葫芦越来越重,我将潜伏在腹中的谭鼋释放出来,紧紧地将它抱在怀中。

此时,我的葫芦里装了十几条蓝鲸、一百头大象、二百只长颈鹿,三千头角马……

那金翅大鸟终于先于我力竭,急速坠落。我脸上都摩擦出了火花。

曾经,我坐过山车,哭得一塌糊涂。

今天没哭,如果大难不死,给自己发一个勇气勋章。

在急坠的时候,我开始将紫葫芦里的东西到倒出去。

原谅我将蓝鲸扔在了撒哈拉的沙丘上,将长颈鹿扔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快到地面时,金翅鸟扇了扇翅膀,速度降低,我们终于平稳落地。

它终于被驯服。

昂扬地回到南赡部洲大中华地界永新市宿龙三官村的彼岸幽墅,我扶着树呕吐到昏天黑地。

然后,瘫软在床上,一枕黄粱,朦胧中谭叟给我打来电话,正好饥渴难耐,他要我赶紧过去吃饭。

我骑着驴赶过去。

大块的肉,大碗的汤,十分美味,十分滋补,吃完之后,感觉体力迅速恢复,而且比以前更生猛了,就是把白骨精、老鼠精、蝎子精、蜘蛛精、玉兔精、杏仙、玉面狐狸、孔雀公主、万圣公主、铁扇公主等等统统赐给我,我一夕之间就能将其全部收拾得服服帖帖。

唱了一段《卖艺翁》,跳了一段大神,我才勉强平静下来。

谭叟问:“劲够大吧?”

“这肉汤能把让面团变成铁棒,能让皤翁变成童男……”

“今晚你那几个女徒弟享福了。”

“我现在已经降服这股邪魔,就是嫦娥来了我也不正眼相看。”

“说真的,我给你把嫦娥仙子叫来?”

“师傅,你喝了半锅汤,还是你来吧。”

“为师喜欢那种半人半妖的蜈蚣精。”

我打了一个饱嗝。

“哎呀,忘了,你赶紧给凤来打个电话,请他来喝汤,毕竟金翅鸟肉汤,不是人人都能喝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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