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离那样的身子一日之间说了这么多话,着实有些太过勉强。瑾瑜见他本就没有什么血气的脸上,越发惨白如死灰。只得将他送回灵泉洞好生静养。但依着他如今的情势,估摸这之后的许多天恐怕是出不了洞子了。
瑾瑜见他一个人待在洞子里不甚放心,本想说就在洞外的大榕树下收拾块空地守着他,万一有个什么万一,她离的近些多少是个照应。可熊离却执意不许她留下,说她守着自己反倒让他看着心累不能好生静养。瑾瑜没法只能将风狸留下陪他,就怕万一有个什么万一,风狸腿脚还算麻利,要来寻她也是容易。
尔后,瑾瑜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普华殿,整晚睡的极不安稳,总在梦中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第二日起床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前夜究竟梦了些什么,自己也记不真切,只是恍惚中忆得自己是被一支箭击中额心惊醒的,可是那箭到底是谁射的,为何要射,却死活想不起来。她起身坐在榻上空叹一阵,她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噩梦,还是因为白天听了熊离的话,弄的自己心绪凌乱了。
这个时候她很想找人聊聊,如果从前在家中,她可以对青碧唠叨一通,把熊离对她说的这些事当做玩笑讲给她听,然后不需顾忌的奚落一番。说那帝王家的人有多可笑,居然相信命劫这回事,两人再默契的笑笑,估计就不会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可这虞山之上,瑾瑜哪里寻得来青碧,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只有梅恒了,可那日她又与他赌了气,说什么不再见到他的话,她自然也不想这么快就沉不住气,跑去找他替自己排解烦忧,如此,她只能待在普华殿中,把自己陷入一种复杂的情绪,难以抽离出来。
人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总会找些事来做,手上忙了,脑子就闲了。好在如今瑾瑜的大事小情都是自己打理,要无事寻些事来做倒是容易,且看那满园散落的秋日黄叶,原本早该清理,却一直放着懒得去理,被风吹的到处都是看着甚为杂乱,趁着今日天气晴好,倒是可以好好拾掇一番。
瑾瑜想好了便开始躬身打扫,刚将一堆黄叶捧进箩筐中,就听见院外有人轻轻敲门,原本这门根本没掩,瑾瑜也只当只梅恒找来给她送膳的人,心道这梅恒嘴是欠了些,但人还是重信义的,知道她这边没什么可吃的,还是找人送了膳来,便只淡淡说了句:“小师傅进来吧,我这手上脏不方便来取,劳烦小师傅把饭放在门边的石台上、、、、、、”
瑾瑜一个“上”字尚未收尾,抬眼却看见傅若璇穿着一套淡绿色的孔雀翎长裙,袅袅婷婷的站在她身前,妩媚风流不失端庄。瑾瑜见着她先是一怔,心道果然是做了太子妃,气度上立马就与寻常仕家小姐拉开了距离。就连那随时看着娇弱无骨的身板,如今也挺直了些,昨日,她跟在熊恪身后,自己倒没注意到她已有了这样大的变化。可是这会她本应陪在熊恪身边寸步不离,却跑到自己这来到底为了何事,瑾瑜一时竟有些猜不出了。
瑾瑜将手上的箩筐往边上一扔,淡淡凛了眼傅若璇道:“太子妃今日如何有这样的雅兴,跑到我这小院子来,不知又是所谓何事?”
傅若璇美眸一勾,嘴角扬起一抹讥笑,转而佯装客气道:“弟妹与我久未见面,那日我与太子成亲,你连喜酒也没能饮上一杯,我这个做嫂嫂的心中总觉得过不去。昨日来的也是不巧,闹成那样也没能和弟妹好生说上几句话,今日得空我不论怎样也该来看看弟妹,同弟妹一起聊聊天。”
瑾瑜知道她对自己一贯的虚情假意,也不想和她多做周旋,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与太子妃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
傅若璇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弟妹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我这个嫂嫂,我这个做嫂嫂的却也一直想不明白是个什么缘由,要说我对弟妹一直也未做什么不好的事,左右思量了一下,我想弟妹之所以这般看不贯我,归根结底也是因着太子,弟妹虽一直不愿承认,但我看的真切,你对太子殿下一直是存了仰慕的心,太子殿下原也是看得起你的,之前还同我说过想纳你入东宫,做个美人或是良娣,我也是同意的,可是这天下事偏偏存着许多变数,陛下非要将你许给锡王殿下,我即便是容得下你,却也是无能为力了。如今你也做了锡王妃,我做了太子妃,你我既为妯娌就该亲如一家,你对我再这么隔阂,恐怕外人知道了是要看我们帝王家笑话的。”
瑾瑜望着她,讥诮一笑:“好个知礼数,识大体的太子妃,莫非你今日就是来教我知书识礼的?”
“弟妹本就是知书识礼之人,这些又何须我教?”说着傅若璇拖着长裙款款走至芙蓉树下,自己动手将石凳上散落的叶子理开,端端坐下,淡扫了瑾瑜一眼道:“弟妹这不会连口茶都没有吧?”
瑾瑜不耐烦的撇了下嘴,问她:“你想喝什么?我这吃的没有,茶管饱!”
“全凭弟妹安排,我这人喝茶不挑。”
“好,你等着!”
瑾瑜自从伺候熊离以后,这煮水冲茶的本事倒是不差,不大会儿功夫便捧上一杯水仙茶递到傅若璇面前,只见她手作兰花将茶接过茶盏,将它放在鼻下深深吸了一下,脸上含笑道:“这茶汤颜色橙黄,香如兰花,不及入口就知是好茶。”说着喝了一口,又继续道:“滋味醇厚,回甘味正,弟妹煮茶的火候把握的也十分精准。没料到弟妹在这深山之上倒是练的这样一门手艺,倒也算是雅趣。”
听她说完,瑾瑜不免心下”啧,啧“,光听这话就知这女人在茶道上是半个行家,刚才却还道自己喝茶不挑,她到底知不知道何为不挑,真正不挑的人,你给他一碗白水,他能倒头喝掉,你给他倒一盏玉酿琼浆,他也是倒头喝掉,像她这样一口一口品的,就没有不挑的。这个女人为了随时随地显的自己端庄识体,竟连自己的喜好都不愿显露出来,当真活的是心累。瑾瑜也替她累。
瑾瑜这厢还替她累着,她却不急不缓的先开口了:“弟妹在这山上住得可还惯吗?你可打算就此虚过残生了?”
听她问的这话,瑾瑜心底一嗔,看这架势是打算和自己聊上了吗?那既然这样,她索性也坐下身来,倒一盏茶慢慢看看她葫芦到底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