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见这女子生的一张瓜子脸,清丽文秀,肤色透白如雪,微微带点病态。一袭水蓝色的烟纱裙,配臂上缠绕白纱雨带。素雅不失庄重,美丽但不妖娆。头上低低挽着一个坠马鬓,又留出两绺头发娇媚的垂在脸颊两旁,看着越发柔弱惹人怜惜。
光从扮相上看,瑾瑜很难分清她到底是宫中妃子,还是仕家小姐。正在犹豫不知如何称呼,那边薄唇轻启,声似糖糯的唤道:“姐姐,我找了你好久!”
起初瑾瑜并不知道她是在唤自己,以为这还有旁人,左右扫了眼,见附近确实只有她二人,才满脸错愕的盯着她道:“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步入亭中,眉弯嘴翘,笑魇如花道:“姐姐刚才在露台上的身姿,飒爽超逸,彷佛九天仙客,让人过目难忘,若非脑伤眼盲,怎会将你认错?”
瑾瑜心想这女子真是乖嘴甜舌,不过三言两语却是字字讨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她如此热情,瑾瑜自然也不好一直绷着脸,面对她粲然一笑道:“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
那女子掩面轻咳了几声,双晕微红。浅浅一笑道:“姐姐,可认得我是谁?”
瑾瑜闻言又将她周身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实面生,不像在哪里见过,遂摇摇头道:“我记性不怎么好,或是从前有缘见过小姐,但久未蒙面一时想不起来,还望小姐提个醒。”
瑾瑜自觉这话说的还算婉转,却不想引得她“咯,咯”一阵笑,搞的瑾瑜宭然无措,不知自己哪里有错。
正要开口问她,亭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你怎么在这?”
。
瑾瑜的心弦猛然一震,整个人顿时僵住,不由自主的闻声望去,亭外那个头戴翼善冠,身着靛蓝大襟长衫,剑眉英挺,长生玉立的男子正是隆庆王熊恪。
这些日子,瑾瑜极力不去想这个人,不去想他带给她的伤害与痛苦。她甚至告诉自己,她之前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虚渺而不切实际的梦,她把他想的过于美好,所以才会在他利用她时,让她难以承受。如今她已醒悟,她把他当做天降的魔王避之不及,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虽然,她已经不再对他痴迷,可再见难免尴尬。一时之间,她还是有些仓皇的不知所措。
她以为他在唤自己,正在犹豫要如何回应,却见他一双深邃而修远的黑眸正注视着她身边的那个女子。全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如此,她索性连见礼都省了,木然的站在一旁。只见他双手负于身后,闲逸的走到那女子身边,望着她,目光温柔似水,那种目光瑾瑜从来不曾在他眼中感受过,她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样温润如玉的时候,看来,她对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恪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身旁的女子向她走近了些,媚声道。
熊恪对她和颜悦色道,“母后让我来瞧瞧你,她见你一个人从曲水台上溜出来,有些不放心。”
那女子莞尔一笑道:“姨母多虑了,若璇不过是看到瑾瑜姐姐,想过来跟她道声谢。”
瑾瑜听闻她唤自己“若璇”,脑子轰然一响,原本垂下的头,蓦地抬起来。她怎么会没想到眼前这位就是傅若璇,除了她,熊恪还会对哪个女人这般体贴温柔。
她心中顿时纷乱烦杂,说不出是因为嫉妒,还是屈辱。脸上一阵潮热。
熊恪将目光调转到她的身上,眼神立刻失去了温度,语带讥讽道:“谢她做什么?”
瑾瑜无意去看他的冷眸,但不小心撞上那道寒光,还是禁不住感到心底一凉。好在如今已经对他心灰意冷,就算痛心也仅仅是一瞬间,他对她永远都是这般厌恶,她,已经习惯了。
旁边的傅若璇彷佛并未察觉这两人之间的疏冷,双手捥起瑾瑜的手臂,故作亲昵道:“都怪我前些日子起了风疹,不便出门,恪哥哥才找到姐姐,替我去陪狄沐的王爷一家,听说其间还有了误会,差点让姐姐丢了性命,我心中一直愧疚的很,总想当面跟姐姐道声谢,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了,怎么也应该过来问候一声。”
瑾瑜心底嗤笑,我心底的伤痛岂是你傅大小姐一句谢就能抹去的。况且,当初我也并非为了你才去汤那场浑水的,要说谢,如何能轮到你,惺惺作态,又要做给谁看?
熊恪见瑾瑜一直默不作声,斜睨她一眼,向傅若璇道:“她这种人不会领情的,你不必谢她。”
瑾瑜苦涩一笑,终于忍不住问:“王爷认为我是哪种人?”
熊恪竟被她问的一时语塞。
瑾瑜见他竟也有失语的时候,不由的低头轻笑:“像我这种人,王爷怎会挂在心上?自然也不会了解我是哪种人.”
熊恪目光森冷的逼视着她:“你又放肆了!”
“是啊,姐姐,你为何处处顶撞恪哥哥,她可是王爷,你太没规矩了。”一旁的傅若璇也细声细气的帮腔道。
瑾瑜淡然的将她的手臂甩开,言语清冷道:“王爷说的不错,我这种人寡情薄意,放肆狂妄,对谁的好意都不会领情,傅大小姐还是离我远些的好。”话毕,瑾瑜就欲离开,走了没两步,她又掉过头来,淡漠的扫了傅若璇一眼,讥诮一笑道:“我今年十五,看傅大小姐的样子应该还比我虚长几岁,这一声一声的“姐姐”,瑾瑜如何受得起。况且我们哪有这般亲厚!”
傅若璇因为有个皇后姨母,从小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被娇宠着,但凡她对谁亲厚些,对方必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姚瑾瑜这样不识趣,对她的好意不领情不说,还刻意挖苦,她顿时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脆弱的简直不堪一击,脸颊绯红,泪水汩汩流出,哭喊着冲到熊恪怀中,趴在他肩膀上撒娇道:“恪哥哥你都看到了,我好意来谢她,她却这样羞辱我。”
听着她的哭喊声,熊恪不觉心疼反觉可笑,一面轻抚她的背敷衍安慰,一面目光直直的望着瑾瑜,她是那样目空一切的站在那里,彷佛与生俱来就有一副嶙嶙傲骨,这个女人和他认识的女人都不同,她们从来只会顺从,不懂忤逆,只懂示弱,不懂要强。每一次见到这样的她,都会让他心底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情绪,想要亲近又怕被抗拒,想要疏离却又莫名被吸引。
瑾瑜看着一旁相拥而立的两人,内心虽然没有什么波澜,但还是觉得自己碍眼,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杵在那里。遂侧过脸不去看他们,淡淡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瑾瑜就先行一步了。”
谁知话音刚落,那傅若璇立时停止了哭泣,冲过来猛的拉起她受伤的手,不依不饶道:“不许走,你要跟我道歉。”
瑾瑜痛苦的闷哼一声,奋力将手缩了回来,缠在手上的薄纱还是顷刻间被染红了,血止不住的往外浸。
一见到血,傅若璇吓的惊呼出声“啊,不是我、、、、、、”整个人连连后退,直说与她无关。
瑾瑜一手握住伤口,疼的额上冷汗直冒。全然没有心思去理会她。
突然,熊恪大跨两步走到她面前,表情冷冽的握起她的手,狠狠道:“怎么还没好?”
瑾瑜想将手缩回来,可熊恪毕竟不是傅若璇,他的力道之大岂是她能随意挣脱的,之前她已经领教过多次,所以这次她只是试着挣了一下,便不再白费力气,只是口气十分强硬的回道:“我怎样都不关王爷事,王爷最好也不要多管闲事。”
熊恪怒目瞪向她:“本王不会管你死活,但这是皇宫内苑,岂容你一身污秽,四处闲晃,跟本王来!”
说着她拉起瑾瑜的手,就往亭外走。
“恪哥哥、、、、、、”傅若璇见熊恪竟把她凉在一边,慌忙叫住他。
他转过头,声音一凛,目光冷冷道:“回你姨母那去,身子刚好,不要到处乱跑。”
刚一扭头,突然又想起什么,顿了一下又对傅若璇,声音微寒道:“若是旁人问我做什么去了,你就说我跟几位大人在澄辉阁谈事情,记住了!”
熊恪口吻严厉,全然不似刚才对她那般温柔,可是那傅若璇却丝毫未表现出惊异或不适,反倒十分乖巧的频频点头。
瑾瑜看在眼里,心中喟叹,原来熊恪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不但相貌倾城,还要一切顺从,心情好时便对她微言软语,不高兴时就言辞冷冽,从前,她是多么想做他的女人,她以为那样会很幸福,可事实再一次告诉她,所有的美好都是她凭空幻想而来。像个傀儡一般做他的女人,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