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白走在下山的路上,前面是韩爵府上的下人带路,身后跟着拿着医药箱的上官飞还有一袭黑衣、脸上看不出喜怒的夜枭。
“少白,你真的想清楚了?”夜枭见陆少白一路上不发一言,一门心思下山为韩爵解毒,终于忍不住低声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了一句,“韩爵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此番中毒,是党派之间的暗害也好,或者是他自己的苦肉计也罢,不论哪一种都是摆明了让你入局。”
陆少白听了夜枭这么说,一时间又有些拿不准夜枭的态度了。之前她猜测修罗殿的主人说不准就是豫阳王或是淮南王之一,那么拉自己入局对这两边任何一方都有好处,可是夜枭的这种态度却让她有些怀疑之前的推论了。
不过,不论怎样,她是从紫微山人学了医术,自然要秉着一颗医者仁心,同时,这韩爵毕竟还是在陆园的范围之内中了毒,若自己不出手倒也说不过去。思及此,陆少白当下便小声说了句:“且不论这件事是否有阴谋,韩爵是在拜访我陆园之后中的毒,我自然要出手帮他把毒解了,这样才能把陆园从中毒事件中摘出去。”
夜枭见劝说无效,便也无法,只好随了她去,一路跟在她的身后,再不出声。
一行四人不多时便下了山,来到了韩爵下榻的客栈。
韩府的一个类似管事模样的人见下人带着陆少白过来了,连忙将几人引进了房间,口中忙道:“可算是将园主盼来了,我家大人的情况不妙,还请园主帮忙看看吧。”
陆少白进了屋,看见韩爵正面色青白的躺在床榻之上,床边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大夫,看样子应该是与韩爵随行的家医。
这家医见少白几个进了屋,又看管事的冲他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明白了眼前人就是陆园的园主陆少白,当下便作揖拜道:“既然陆园主来了,老朽就不班门弄斧了。在下医术不精,只能暂时将我家大人的毒压制住,可却是不能完全根除,还请园主帮忙看看。”说罢便将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你家大人的身上可曾仔细检查过?有无外伤?”陆少白问了家医一句。
“这个老朽已经看过了,从上到下无一处外伤。”家医据实回答道,“据中毒情况来看,应该是中了七日断肠散之毒,可老朽按寻常解七日断肠散之毒的方法解之却没有任何的效果,真是奇怪之极。如今大人仍在昏迷之中,时刻有生命的危险,还请陆园主尽快施救。”
陆少白点点头,上前一步坐在床边,右手翻了韩爵的眼皮看了看眼底颜色,又捏开了韩爵紧闭的嘴唇,看了看舌头,之后才将手指搭上了韩爵的手腕号了脉。
那管事的还有家医都不错眼光的看着陆少白的一举一动,见她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那管事的像是等不及,催促一般的问了句:“敢问陆园主,我家大人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到底有没有解法,您倒是给句话啊。”
陆少白没有直接回答那个管事的,她号了好一阵子的脉,突然眼光一闪,伸手掀开了韩爵身上盖着的棉被,并将他胸前的衣襟掀了开来,心中立时便了然了。
“这……怎么会这样?”那家医以及管事的上前一看皆是大惊,只见韩爵的心口处一片黑紫,触目惊心。那家医立时慌了,“昨夜我查看之时,大人的心口处并无这些黑紫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少白收了手,却并没有回答家医的话,而是将韩爵的衣服穿好,胳膊放回了被子里,之后冲着夜枭说了句:“你和我出来一下。”
夜枭看到韩爵心口那片黑紫的时候,嘴唇微抿,心中暗道一句有趣。此时听陆少白叫他,嘴角轻笑,挑了挑眉毛,便跟了出去。上官飞和那管事的也想跟着,却被夜枭回过头来说了句:“少白只让我跟出去,可没有叫你们。”
陆少白和夜枭来到了外间,见并没有人跟出来,当下抬眼看着夜枭的眼睛,低了嗓音对他说道:“解药拿出来吧。”
夜枭见她果然是找自己问罪的,也不着急解释,只是不慌不忙的笑道:“哟,这从何说起啊?你这是在怀疑我?”
“当然,就目前来看,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说一定就是你做的。找你要解药,是因为这解药恰好你有,就不必我另配了。”陆少白右手负在背后,眼睛只盯着夜枭的双眼,“毒龙草、金鼠尾、五色天麻再加上隔日散,这几味至毒之物混合在一起,起初中毒的情况外表看起来像极了七日断肠散,只不过此毒在中毒六个时辰之后在心口处会出现大量的黑紫。只不过此毒发的急,大夫大多只在最初的时候检查患者的全身,所以发现不了此毒的异常,大多数情况之下都会按照七日断肠散的解法来施救,结果自然会无功而返。这种毒,我有幸在几年之前见过一次,而那一次,施毒者所下的剂量与成分,与这次的一模一样。”
“呵,你是说之前我给安梓海那个小大夫下的毒?”夜枭听后一笑,“不错,我配的这一味毒叫做梦魇,你所解的配方成分一点儿都没错。我承认在安梓海那一次的确是用的这种毒,可那次是我做的,我自然承认。这解药我的确有,而且此次恰好正带在身上,不过我要说的是,这一次韩爵中毒,药可能的确是我配的,但下毒的人却并不是我。”
夜枭说罢见陆少白仍用那种眼光看着自己,当下便明白了她心中顾虑,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并没有对我的人下过这种命令。”
陆少白眨巴眨巴眼睛,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
夜枭知道,就凭他一张嘴,也不可能让陆少白立马就相信自己和韩爵中毒一事没有丝毫关系,当下也只能乖乖的先将解药交给了少白,让她过去解毒。
陆少白接了解药低头闻了闻,夜枭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你放心,我的解药,从来都是真的。”
陆少白即便听了夜枭之言,还是闻过确认的确是解药之后,才转身回了房间,将解药给韩爵和水服下。
一刻钟之后,韩爵的面色较之前要好上许多,心口处的黑紫也逐渐散去了,这人总算是救了回来。管事的还有那家医自然是喜不自胜,连连作揖道:“多谢陆园主救命之恩!若不是陆园主,我家大人性命休矣。”
陆少白错开半身,并没有受这两人的礼,而是指着夜枭说道:“我只不过是查出了病因,这解药却是萧公子的。你们要谢,便谢萧公子吧。”
那管事的和家医先是楞了一下,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太将这个戴着乌金面具的男人当一回事儿,听陆少白如此一说,才用正眼瞧了瞧这位年轻人,拱手拜谢道:“多谢萧公子大恩。”
夜枭撇了撇嘴,也没客套的受了他二人的礼,说了句:“好说好说,我这也是看在少白的面子上,若是旁人来劝,我是不会救的。”说罢又似逗弄陆少白一般歪着头在她的耳边说了句:“少白这可算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陆少白微微皱眉,那韩府的管事还有那家医听了夜枭此番不客气的话,心里多少也有些介意。不过人家毕竟施药救了自家大人,纵使心里头再不乐意,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当下又是一番感恩戴德,吩咐丫鬟又是倒茶又是添水,殷勤的不行。
陆少白见韩爵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自己和夜枭就这么坐在这里等着也没甚意思,便起身和管事的提出告辞,并留了话说,若是韩大人有其他不适之处可再上山找她。
夜枭见陆少白要走,自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她起身,韩府管事起身亲自将二人送至客栈门外,这才回了屋子。
陆少白和夜枭走在回陆园的路上,上官飞叫陆少白打发着先行一步回陆园去了。她和夜枭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口中有一句无一句的说着话。陆少白心里觉得韩爵中毒中的十分蹊跷,虽说这个梦魇之毒的确为夜枭所制,可夜枭这段时间一直和自己一行人在一起,期间并没有和他的人碰过面,应该不会提前知晓韩爵回来陆园和她订立矿产合同的事情。而且在昨日在她见了韩爵之后,夜枭一直留着陆园没有离开过,也没有任何机会单独会见修罗殿的人,因此施毒者的确不是他。
可若是如此,那韩爵既然的确中了梦魇之毒,就说明这个施毒者曾经与修罗殿有过联系,并且从药庐求得了此药。陆少白想要弄清楚的也正是这件事。
“阿箫,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哦?何事?说来听听。”夜枭笑了笑。
“我想知道,你夜枭炼的药,所有的药物进出可都会经你的手?”
夜枭笃定道:“没错,只要是从我药庐拿药,就一定会经我的手。因为只有我才知道所炼药物放置的具体位置。”
陆少白捻了捻手指,随口问道:“梦魇之毒是我所见过的毒*药之中很特殊的一种,除你之外我并不知晓还会有其他人也会炼制。不知这可是你的独门毒*药?”
“这个怎么说……”夜枭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说道,“这梦魇之毒可谓是药庐的独门毒*药,但却不是我最先炼制出来的。不知道这么说你可明白?”
陆少白略一皱眉,“这么说,此毒方是你担任夜枭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了?”
夜枭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具体说应该是我之前的那个老家伙研究出来的方子,我瞧着颇为有趣便留着了。偶尔用过一二,不过次数不多,安梓海那一次是最后一次。后来因为我自己又弄出了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这个梦魇之毒相比之下便显得平平无趣了,我也就从没有再用过它。”
陆少白听他这么说,倒是心有怀疑,问了句:“既然没再用过,为何你还会随身携带了梦魇的解药?难不成你药庐的所有毒*药相应的解药,你都会随身携带?那岂不是身上的袖袋都不够用了?”
“哈哈哈,少白你当真是说笑了。”夜枭上前一步,离陆少白近了些,低笑说道,“我带着它的解药,并不是闲来无事,也不是这么凑巧就知道了这个韩爵中了梦魇之毒,而是因为这个解药的本身却是我另一毒方的引子,那方子上的东西我手头上不全,本想着此次来乾山一次,闲暇时候也去四处找一找,到时候好将这小东西炼出来。可是我这一过来,便一门心思的跟着少白你身边转,所以一直也没得空出去。”
夜枭说的这些有的没的,陆少白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那照你这么一说,那这拥有梦魇之毒的人却不好猜了。”
夜枭听到陆少白这么说却是微微一笑,“这可不好说。”
陆少白瞥了瞥夜枭,只见后者的唇角上扬成好看的弧度,轻松说道:“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若是别人想查自然是难,可若是少白你想知道,便简单的很。”夜枭话音刚落,便忽的将脸凑到了陆少白的耳边,陆少白刚要躲闪,却被他一下子揽住了肩膀,拉至身边,在她的耳边轻吐了一句:“因为这件事,只消我着人去药庐查一下历年的取药记录便可。”
陆少白经夜枭的戏弄,只感觉到夜枭的声音过处,一股酥麻经由她的耳朵传至全身,一个激灵过后便是下意识的用右手手肘向夜枭的前胸袭去。她出招迅速,但夜枭却似对她的反应早有准备,当下便是向后一躲,正好错开了陆少白的这一招。
夜枭看见陆少白面色微红,心下甚是欢喜。他也知道占了便宜见好就收,也不继续在行动上纠缠。只是言语上未免觉得并未尽兴,因此当下眉角一挑,冲着陆少白坏笑着说了句:“这时节山间微冷,少白面色白中透粉,莫不是着了凉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陆少白秀眉微皱,说了句:“阿箫莫要玩笑,若你执意如此,少白当真无法与你论交了。”
却不想夜枭听了此话确是一喜,“如此说来,少白之前是的的确确已然将我当成了朋友了?”说罢也不待陆少白回答便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少白放心,你想知道都有谁曾经到药庐求过梦魇之毒,我派了鸽讯回去,想必不出十日便可得到结果。”
陆少白显然也不想在之前尴尬的话题上继续,听夜枭将话题又扯回了正路,便接着他的话问道:“既然这毒方是上一代夜枭所创,那他有没有可能不通过修罗殿药庐的路子,而是私自将这毒*药送与过什么人呢?”
夜枭听后想了一想,回答说道:“你说的这一点虽说不是绝对,但是在我看来,那个老家伙是个固执刻板的人,药庐的很多规矩是他订的,他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也十分的严格,最起码我所认识的他并没有私自将毒方或是药品送与过别人。”
“那你们的主子呢?”陆少白反问,“若是你们的主子向药庐索药,你们也会将其记录在档案之中吗?”
夜枭拍拍手叹了一句:“少白的心思果然缜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即便是他来索药,我们也是会记录下来的,只不过记录的方法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陆少白点了点头,看向夜枭说了句:“如此,便要劳烦阿箫,替我要一份取药的记录了。”
“没有问题,我说了会帮你,便一定会帮。”夜枭轻松说道,“只不过我想韩爵的事情并非什么大事,目前虽说骆南枫的案子已经查到个大概,可到底还有另一半玉环没有找到,少白此时的心思,还是应该多花在这件事上面,才好对得起你和骆南枫之间的朋友之谊。”
陆少白抬头看了夜枭一眼,“看来阿箫对骆兄的事情还蛮上心的嘛?”
夜枭耸了耸肩,“和你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看你在忙活着这个案子,这么一路跟下来,多少也会对案子的结果感兴趣,所以还请劳烦少白继续替我将这个故事讲下去,若是时间拖得久了,总是不免让我等看客有些心急。”
陆少白瞥了瞥夜枭,“我看阿箫本就是奔着这个案子来的,至于其他的,也只是戏耍少白的玩笑话吧。”
夜枭伸出一根手指摇啊摇:“少白这么说可真是太伤我心了。天地良心,我可真的是因为先对你感兴趣,才对你的案子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