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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乾山别苑赴前约(1 / 1)

叶梅笙昨晚一整夜都在做梦,梦到自己和陆少白还在萧关的那个小客店里。自己仍然是在养伤,陆少白正在精心的照顾他,替他清理伤口,然后端着一碗粥,浅笑盈盈的走到他的跟前喂他。只不过梦里的陆少白却不是男装装束,而是换了绸襦罗裙,一副灵动的女儿家打扮。

那梦真实的很,他在梦中甚至能够感受到调羹触碰到他嘴唇时候的触感,亦能够感受到少白替他换药时,不经意间手指划过皮肤的酥麻。又仿佛听到了少白弹琴的声音,那么的安宁祥和,甚至是那几日的龙楼香依然在鼻息间萦绕……这个梦让他沉醉的不能自拔。

可是忽的,梦中突然闯进了一个人,那人带着面具,笑的邪气,却是夜枭。他凭空的出现,拉扯住陆少白的手腕,硬生生的将她从他身边带走,他想抓住她的手,却只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

夜枭瞬间便将她带至主上的面前。继而画面一转,一身红袍的主上,一手紧握着锋利的匕首,一手狠狠捏着陆少白的脸,那匕首就贴在陆少白白皙的脖子上,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压出一道血痕来。梦中的少白满面泪痕,一双眼睛透过主上和夜枭直直的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眼中写满了恐惧。

叶梅笙努力的想上前去保护陆少白,可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就连手边的刀也不见了。不论他如何努力都于事无补。这时候,主上手中的匕首似是再也没有耐心,对着陆少白的喉咙狠狠的割去,喷涌而出的鲜血直直的溅到了他的脸上……

叶梅笙猛地睁开双眼,胸口起伏着喘着粗气,眼睛紧盯着头顶的帘帷。他的情绪一时还沉浸在方才的悲切和后怕之中,待到大脑完全清醒,才意识到身下床单已是被冷汗浸了个湿透。紧紧的捏了捏手中的刀,直至刀鞘隔得他的手有些疼,他这才定下心来。

双手揉了揉眼睛,又长出了一口气,叶梅笙从梦中的感觉中走了出来。他利落的换了衣衫,翻身下了床榻。此时天色还未亮,外面更鼓声响起,算算时间也才不过寅时初刻。身为杀手,他早已习惯了先鸡鸣而起,于旷野无人之处练习刀法。二十余年,不论风雨,从没有间断过。

如今世人皆知,他第一杀手筝老大的一柄罗刹刀在当今武林已是鲜有敌手,转瞬须臾之间便可要人性命。但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虽然已是第一杀手,可依然要每日提升自己的刀法修为。之所以选择在天色未亮时起身,四处无人之地练习,是因为他的一个秘密。他要练习的,是他的左手刀。

赤铜的刀柄已经被手握的失了原本的漆色,长刀在手,肆意舞动,仿佛那刀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叶梅笙步伐如风,刀气纵横,在这寂静的黑暗中犹如一只鬼魅,刀划破空气的声音伴随着刀体本身的颤动微鸣,这种熟悉的声音让叶梅笙心里慢慢静了下来。

等到练过了招法的最后一式,天色已经开始亮了起来。之前锐利的刀气将别苑阶前的老树树干划出一道道痕迹。叶梅笙收了刀,取了绢布在长刃上慢慢擦拭着,只不过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着,今天陆少白要过来这里找他,思绪又不知不觉的回到了昨晚的那个梦。他觉得有必要适时提醒一下陆少白,让他对夜枭多多提防着些,他打心里不想她受到伤害。

夜枭接近陆少白是主上安排的。主上这么做用意很明显,陆家上下能够被惦记的,无非就是乾山以及宿云山两大矿脉的经营权。这样他放夜枭在陆少白身边,而叫自己设法成为陆少玄的朋友,就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这两处矿脉之中,乾山出铁,宿云山出铜,而且这两处都是绵延百里矿产丰盈的大矿脉,仅山表散落的裸矿便甚为可观,更不消说埋藏在地下的部分了。陆家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两处宝地的特许经营权,就是因为陆园向来我行我素,态度中立,从不依附于任何王公贵族的势力,这一点叫龙椅上的当权人很是放心。所以说陆园的人若想保住矿脉,保住性命,有一条红线是绝对不能碰的,那就是绝不能加入任何一方势力。

叶梅笙相信,以陆少白的头脑肯定能想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担心陆少白会被夜枭蛊惑。他担心的是,如若他和夜枭在陆园都没有进展,那主上一怒之下,会不会命夜枭杀了陆少白泄愤?

叶梅笙越想眉头缩得越紧,正在思考之际,忽的听到背后一声细微的响动。陆少玄知道叶梅笙不喜欢住处有旁人出入,便在他暂住的时候就将先前在别苑伺候的下人们调拨到别的地方去了,只留下一个看门的门子守在别苑听候差遣,那门子是个半大小子,正是嗜睡的年纪,平日里不到辰时是不会起身的,因此这么早出现在这里的不可能是陆园的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刀便出了鞘,回身的瞬间,看到了夜枭负着手站在他的面前,而那刀就停留在他喉前一尺的地方。令叶梅笙惊奇的是,自己出刀如此快的速度,如此近的距离,那夜枭竟然仍是淡笑着躲也没躲,任由着自己用刀尖指着他。

“看来你的刀总是比你的思维反应的快上那么一些。”夜枭笑了笑抬起右手,用两指将面前的长刀拨开。

“你来做什么?”叶梅笙看了他一眼,之后收刀入鞘。

夜枭笑了笑,“我只是好心过来提醒你一句,尽管陆少白之前在萧关救过你的性命,但你最好还是不要和她有过多的牵扯。”

“你什么意思?”叶梅笙眉头微蹙,眼神凝重,“怕我坏了你的事?”

“在我这里无所谓坏事不坏事。”夜枭负在背后的左手捻了一捻手指,笑着说道,“只是有一点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主上把我和你分别放到他们二人身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夜枭见叶梅笙没有出声,便继续说道:“矿脉的经营权的确是主上的一个心事不假,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他交代我的,远不止矿脉这一件事,它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有趣的多。陆少白一开始便知道我的身份,即便我没什么动作,她还是会对我设防。所以矿脉之事的关键在你,却不在我。”

“我不管主上交代你的是什么,不许伤她。”叶梅笙听夜枭说了这么多,只说了这一句话。

“呵……”夜枭笑了一下,忽然走近几步看着叶梅笙的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很好奇,这么些年了,你这人除了笳公子之外,对别人向来冷清的很,就算是对慕容红绡也没有这么紧张过,怎么独独对陆少白有所不同?如果说只是因为她救过你的性命的话,那在萧关的时候,你把唯一的解药给了她也算是还了她的情。如今再见面,依照你的性格,和她之间应该是两不相欠才对,可你却还是在乎她的安危……你如此紧张她,难不成也是知道了那件事了?”

他这最后一句问的含糊,叶梅笙心里一突,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是不是夜枭也发现了陆少白是女儿身。他答应过少白,绝不会将她的这个秘密说出去,因此夜枭问的含糊,他自然也就打算继续装糊涂。

“哪件事?”叶梅笙面容冷峻,心里却有些急躁。他有些担心陆少白的事情被夜枭看出来。如若真的让他发现了她是个姑娘家……他怕夜枭会利用这一点要挟她。所以此时,叶梅笙希望听到的是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结果。

“自然是陆少白身上的秘密。”夜枭嘴角一挑说的暧昧,却依然云山雾罩。他低头看了看叶梅笙握着刀的手捏的死紧,心里猜到了他已经知道真相,便笑着说了句:“你放心,难得有你如此在乎的人,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只不过……”

夜枭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只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的身份注定了不能有太多的牵挂。牵挂越多,弱点就越多。一个杀手如果有了牵挂,有时候,是会要命的。所以,仅就目前看来,太多的牵扯,不论是对你还是对她,都没什么好处。”

叶梅笙抬头看了看夜枭,只见他此时脸上已没了平日里的笑容和戏谑,而是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这种认真的表情很少出现在夜枭的脸上,叶梅笙觉得有些奇怪。他盯着夜枭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觉得那双眼睛十分的熟悉,可就是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你究竟是谁?”叶梅笙蹙眉。

“我是谁并不重要。”夜枭错开了眼光看向别处,“你只要知道一点便好,那就是无论何时,你都可以信任我。”说罢,夜枭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了句,“我该回去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言尽于此,听与不听,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夜枭离开了,留下叶梅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少白今日起了个大早,她想上午就去山下别苑同叶梅笙碰个面,一个人去。

昨夜她想了半宿,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蹊跷之处就在于叶梅笙和夜枭之间。陆少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二人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巧,每次都是一前一后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并不相信巧合,所以今日前去别苑,她想问个明白。

昨夜没有睡好的并不止陆少白一个人,骆南枫也是一夜的辗转反侧,他心中惦记着陆夫人口中的答案,故而今日一大早便起了身。因他一个外男总不好直接求见陆夫人,便先到了陆少白的疏影轩,想拉着她一起再去一次陆夫人那里,将他父母的事情完完整整的问清楚。

陆少白虽然也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今日约了叶梅笙,便想着早些过去,因此骆南枫过来找她,她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和骆南枫先走一趟。

“好吧,我同你一起过去。”陆少白寻思了片刻便还是同意了骆南枫的请求,毕竟手头的案子最重要,她既然接了,就应该对骆南枫的事情负责。

陆少白陪同骆南枫一路走到母亲居住的院落静言小筑,还未到门口,便看到母亲身边的素瑶姑姑走了过来,“大公子,骆公子,你们可是过来找夫人的吗?”

“是啊,素瑶姑姑,母亲可起身了?”

“夫人今日很早便起身了,收拾停当之后便往大公子所在的疏影轩去了,我还以为夫人是过去找您有事,怎么,大公子过来的时候没有遇到夫人吗?”素瑶问道。

“母亲一大早的就去找我了?我这一路并没有看到她。”陆少白皱眉,难道,母亲直接去找夜枭了?

因为先前安排客房的时候,陆少玄得知骆南枫和夜枭是自家大哥的朋友,因而此次便将这二人的房间都安排在了疏影轩的附近。而从静言小筑到疏影轩之间只有一条路相连,中间隔着存放陆府重要文书的机要阁,还有目前骆南枫和夜枭所居住的两处院落。

机要阁平日里是落了锁的,没有夫人和少白的允许,是绝对不能打开的。开锁的钥匙只在夫人那里,那锁是精铁锻造,刀削不断,只有拿着钥匙的陆夫人才能进得去。所以说,如果母亲从静言小筑直接到疏影轩去找自己的话,除非是去了机要阁或是夜枭的院子,否则她和骆南枫不可能碰不到母亲。

而陆少白刚刚从疏影轩出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夜枭所在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来过。她还问了值夜的门子,那门子说萧公子在客房一直没有出来过,说不定此时还没有起身。

如此说来,那母亲应该是去了机要阁。可一大早的,母亲去机要阁做什么呢?陆少白百思不得其解,素瑶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一直都是母亲的心腹之人,母亲有什么要紧的事或是私密的事,也都是交给素瑶去做。此次又为什么连素瑶姑姑都要瞒着呢?

骆南枫见陆夫人不在,问询之事也只能暂时作罢。陆少白将骆南枫送回了院子,恰好陆丹婷找了过来,说要拉着骆南枫出去逛逛。骆南枫见着心上人来找自己总算是提起了些兴致,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总算是给陆少白腾出了时间前去乾山别苑。

陆少白一路上没带别人,起初她还怕夜枭闻讯也要跟着来,不过好在他今日消停的很,一直没有出现。没人缠着,陆少白心情不错,不多时便到了别苑门前。

门子见是大公子到了,连忙开了门将陆少白请了进去。

陆少白见到叶梅笙的时候,他正坐在院落竹亭的石桌前,盯着不远处的一株矮树出神。陆少白自诩脚步轻盈,却不想在她刚看到他背影的一瞬,叶梅笙便回身看了过来。

“砚溪……”叶梅笙下意识出声,在说出来之后才反应过来,砚溪只是眼前人的一个化名罢了,所以,他片刻便改了口,“少白,你来了。”说罢又轻声的补充了一句,“虽然那不是你的真名字,但其实,我还是喜欢叫你砚溪……”

“梅笙,对不起。”陆少白走到叶梅笙跟前,听到他唤自己‘砚溪’,陆少白心中划过一丝内疚,“当日在萧关,因为身份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将常用化名告知于你……”

“你不用解释的。”叶梅笙出言打断了少白,将她请进了竹亭,同时抬手为她斟了一盏茶放在桌前,慢声说道,“我能明白。”

“梅笙不要怪我便好。”陆少白见叶梅笙并没有太介意,心中缓了一缓,随即看向他的心口处问道,“哦,对了,你当日的旧伤可曾全好了?那日你离开的匆忙,我醒过来之后你和夜枭便双双不见了,当时你的伤势还并未痊愈,我还怕你离开之后不注意修养,恐你伤情加重。”

叶梅笙听后心中一暖,“砚溪的医术很好,我的伤势早已经无碍了。”

“对了梅笙,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那日之后你们究竟去了哪儿了?我听那客栈的小二说你是被夜枭带走了。之后你是怎么摆脱他的?还有就是夜枭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陆少白听到他身上无碍,也算是放了心,这才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叶梅笙略微低了低眼眸,垂下的长睫挡住了他眼中的神情,“那日你中了他身上的毒香,等我拿到解药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他身上毒香霸道,我也中了毒……虽然吃了解药,但是那解药的作用缓慢,故而还是被他带上了马车。不过等到解药起了作用,我便自己找了个间隙逃回了萧关。”叶梅笙并没有将解药只有一颗的事情告诉陆少白。

“你又回了萧关?”

叶梅笙点头,“对,只因为我本想着被迫离开也算是不辞而别,我怕你担心多想,便想着回去跟你报个平安。可是回到萧关之后,我又怕回到那小客栈的话,夜枭若是追来会再找你麻烦,所以便自寻了个安全的地方住了下来,后来,我看夜枭一直都没有出现,这才又偷偷回去一次,那时你已经离开了。”

陆少白听了叶梅笙的话,略一沉吟便觉得有些地方不对,“那……你既然又回去了那个客栈,许是那时就已经知道我是陆少白了吧?”

“并非如此。”叶梅笙摇了摇头,“那日我依然是从外面跃上二楼,看你房间已是人去楼空,便知你已经离开。我当时为躲夜枭,故而不想让人发现行踪,所以并没有出面问那掌柜加以确认。只想着此番与砚溪分别,只能江湖有缘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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