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府的角门处,李虎和陈平已经等了好一阵了,期间王妃派人来催问了无数次,说是王爷就快回来了,问二公子回来了没有。如今两个人都没在公子身边跟着,若是王爷回来看不到人,他们哥俩少不了挨责罚,因此两人都有些着急。
“哥,要不我带人出去找找吧,这么久没回来也不是个事儿。”李虎有些沉不住气。
陈平平日里主意多,因此李虎遇到事情总要征求他的意见。陈平看了看天色,皱眉想了想,对李虎说道:“公子走的时候说了,要去永昌当找苏二公子。你别带别人,一个人过去看看。若是公子还在那儿就赶紧劝他回来。”
“那我这就去了,若是王爷回来问话,你想办法圆着点儿。”李虎说完就开了角门往外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闪了过来。那身形相貌,可不就是自家公子嘛。这下李虎的心可算落了地。连忙小跑两步迎了过去,说道:“公子可算是回来了,王妃差人来了好几回,说是王爷要回来了,怕您回来晚了被王爷知道了,又麻烦了……”
严唤锦现在心情好的很,见李虎在这儿跟他啰嗦,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说罢推了角门进了院子,见陈平也在那儿等着,便吩咐了一声,“过去告诉我母亲一声,就说我回来了,让她放心,我换身衣服就过去给她请安。”
陈平得了吩咐便下去了,李虎跟在自家公子身后,使唤着小厮将公子代步的小软轿抬过来。
严唤锦上了软轿,被人抬着顺着小路一路直到自己的院子。刚一下轿就有那眼尖的大丫鬟给他递上了鹿皮白玉手炉暖手。又挑了帘子伺候他进屋换了一身常服。
这边刚换好,屋外陈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公子,王妃让小的回来告诉您一声,叫您换了衣服就到她那里去,我瞧着好像世子和世子妃都在,我看春玲儿和春桃儿在外面候着,想必三小姐也在。”
严唤锦本来想着这会儿过去,好和母亲私下里说说那半块玉环的事儿,叫母亲参详参详。此时听到大哥和三妹也在,便想着这事儿还是先放一放,等到晚上他们都走了,再单独和母亲详说。
“前院有什么事情吗?怎么今儿个他们都在?”严唤锦纳闷,大哥大嫂自不必说,晨昏定省向来准时,只是蓉儿那丫头这些年来因为婚事的事儿素来和母亲不对盘,怎么今日也过去请安了?
“小的不知。”陈平想了想之后又补充道,“想必是过会儿王爷有事交代吧。”
严唤锦没有过多考虑,收拾好之后便也过去了。
到了前厅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女声:“我不嫁!!!”听到这个声音,严唤锦便明白母亲把他们都叫过去的目的了。
门外的小厮看见严唤锦到了,连忙向里面通传了一声“二公子到了”,一边挑了帘子,请严唤锦进了屋。
屋里头圆桌前坐着他的母亲——淮南王妃梅氏,她此时寒着脸,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就连他进来都没注意;下手边坐着的是他的世子大哥严唤钰和嫂子孔氏,桌子的另一头背着他站着的,便是他的妹妹严蓉了。
严唤锦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是妹妹又因为婚事的事情和母亲闹不愉快了。当下连忙快行了几步来到近前,欠身冲着母亲行了个极其夸张的大礼,圆场道:“孩儿过来晚了,惹得母亲不快,着实不该。还望母亲看在孩儿平时还算孝顺的份儿上,笑一笑吧。”
淮南王妃梅氏最喜欢的就是严唤锦这个小儿子了。这小子虽然调皮,不得自家王爷待见,可是一张嘴最会逗自己开心。她刚刚说起三丫头的婚事,本来正在气头上,此时被二儿子这么夸张的动作一搅合,心里头那点儿不顺也稍微好了一些。
梅氏见儿子还跪在地上,只是挤眉弄眼的逗她笑,连忙将他扶起来说道:“你这小子惯会逗我开心,刚才不是冲你,是你妹妹又犯了倔,好的坏的拎不清,可真真气死我了。”
“她那小炮仗脾气您还不知道?别跟她一小丫头一般见识,回头我教训她,您别气坏了身子。”严唤锦连声哄到。
若是平日里妹妹听他圆场,早就配合着不出声不添堵了,可不知今日她哪根筋没搭对,听了这话,心里头憋屈的话也冲了起来:“我早先就与您和父王说过了,除了胜之哥哥,我谁都不嫁!父王都不逼我嫁人,偏就您,天天就想着逼我嫁给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蓉儿,你就少说两句吧!”世子出声劝道。
“是啊,三妹,母亲这也是为着你好。”世子的话向来就是世子妃孔氏的风向标,此时见夫君开口,孔氏也连忙跟着劝了句。哪怕她心里头知道,就算她这么说了,自家小姑子也不会听,可她还是要说一下,在婆婆面前表明态度。
“她哪里是为了我好了?若是为了我好,就该帮我把胜之哥哥找出来!总之打死我也不嫁那个姓林的,我不喜欢他!我只要嫁给胜之哥哥!若在逼我,我便……我便出家,做姑子去!”
梅氏见她犯浑,刚被压下来的火气又升了起来,她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严蓉跟前,训斥道:“又在说什么浑话!你还有没有些个女儿家的矜持了?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小孩子家的又懂些什么?先不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就你口中那个什么‘胜之哥哥’到底是个什么人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旁的不说,咱就说你连人家姓什么、何方人士、年岁几何、家里有什么人都不清楚,你就说非他不嫁,这不是浑话是什么?”
严蓉一门心思犯倔,可母亲的问话她的确回答不出,因此便只咬着嘴唇不出声,只是脖子依然梗着,看着便是个不服输的劲头。
“以前你胡闹乱说,我都以为你那是年纪小不懂事,慢慢的总会想明白。可如今你也十九岁了,这在别家,那早已经是老姑娘没人要了。若非你是淮南王的女儿,若非你姓严,你以为还有多少个年轻的世家公子肯让你来挑?这林家祖上蒙荫,又是书香世家,家风端正,家主林权又是你父王的至交,他家三公子人长的英俊挺拔不说,性子也好,去年还入了翰林,前途更不必说,就连你父王也是满意的。若不是林权看在和你父王的关系上面,那孩子早就定了人家了,还哪轮得到你挑三拣四?这事儿我先跟你透个底,等你父王回来我便和他说说。若他也同意,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严蓉听得这话,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手中的帕子扭了好几番,哑着嗓子吼了句:“我不管!要逼我嫁人,我就真去做个姑子去!”说罢一跺脚,转身便跑了出去。
严唤锦追了几步“蓉儿,蓉……”
“你回来,让她去!”梅氏叫住了小儿子,“这些年你父王将她惯的不像话,为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竟然威胁自己的母亲,太不像话了!你让她去,让她好好静一静,想一想。”说罢吩咐身边的大丫鬟芳草,“你去,看着小姐,别让她再跑出府去。”
芳草诺了一声连忙跟了出去。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三妹小姑娘家未经世事,不晓得母亲的心,等她想明白了就好了。”世子妃正怀着身孕,算算日子也没多久就能临盆了。此时见婆婆生气,也支着身子走到梅氏身边给她倒了杯茶消气。
梅氏见她起来忙叫她坐下免得动了胎气,之后接过茶盅抿了一口,谈道:“唉,若是蓉儿这孩子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便知足了。这个小孽障就是生下来给我添堵的。”
世子严唤钰今日本来打算给母亲请过安之后,等父王回来便和他商议一些事情的。他平日里在丈人那里历练,有些事情还弄得不是很明白,便想着让父亲给他指点指点。他从不耐烦听这些个内宅的事情,也没想到母亲和妹妹又上来这么一出。此时见妻子安慰着母亲说话,他从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想着早早离了这里,回自己的院子。
严唤锦看着大哥的脸色,便也知道他在这儿不知该做什么,好不尴尬。可他也没去管他大哥,只是像嫂子那般坐在母亲身边,扯些个话题逗母亲开心。
严唤钰找了个由头先走了,孔氏见夫君回去了,过不多时便以身子乏为由也起身告退了,只留下严唤锦赖在母亲身边和她说些个趣事。见屋里头没了别人,严唤锦便和母亲说起今日在苏衡那里听到事情和母亲一五一十说了。
“是什么样的玉环?”梅氏问道。
严唤锦从怀中将锦帕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打开,指着中间的玉环说道:“就是这个,您给看看,和父王身上的那一块玉环是不是差不多?”说罢将玉环递到梅氏的眼前,却看见梅氏并没有看那枚玉环,而是盯着包玉环的帕子愣了一会儿。
严唤锦以为母亲没听清楚,又将玉环晃了晃,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梅氏的眼光这才落到他手中的那半枚玉环上。
梅氏手中拿着那半块玉环看了又看,反反复复研究了半天方才将玉环还给严唤锦,像是思考了一阵,半晌才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母亲先说说,这东西和父王的玉环是不是同一种的?”严唤锦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若是的话,那就很有可能这东西就是从劼王余孽身上偷来的,那么若是我顺藤摸瓜,将这劼王余孽找到,上交京畿府,这可是大功,父王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严唤锦一想父王能当着他大哥的面夸奖自己的场景,心里头不由得一阵得意。
王妃拍着儿子的手笑了笑,“这的确和你父王腰间的玉环材质相差无几,我看那上面的字样,也应该就是劼王严敬林了,我儿这次总算是有心了。不过,这些都是苏候家的那个孩子给你的?这些话也都是他告诉你的?”
“对啊,就是苏衡,若不是他,我哪里知道这些?这次说来还要多感谢他才是,给我提供了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他现在就在母亲名下的那家永昌当里头当站柜伙计玩儿,这物件就是他今日收上来的。”严唤锦说罢,突然对梅氏说道,“母亲这件事情一定要替我保密,尤其是千万别告诉大哥,儿子好容易有机会在父王面前表现一回,可别又让大哥抢了风头。”
梅氏听他这话,笑笑说道,“放心吧,这件事,我谁都不会告诉的。”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父王最近事务颇多,这件事情,你既然有心就先去做,人抓住了直接送到京畿府就好,就先别告诉你父王让他分心了。等到京畿府审了人犯定了罪,再说与你父王知道也不迟。”
严唤锦本来想着早早的就说与父王知道,可转头一想,母亲说的也的确有道理,如果这玉环查出来不是劼王余孽的东西,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叫父王看了自己的笑话,又得训斥自己,这可不行。还是母亲说的对,等人抓到,就往京畿府一送,待京畿府审出个什么来,自己再和父王说也不迟。
他这厢打定主意,便将玉环重新用那帕子包好,送回怀中,和母亲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出去了。
梅氏待严唤锦出去之后,便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没过多一会儿,有耳房的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王爷回来了,刚刚径直叫了世子爷去了书房,只叫她过来跟王妃传个话,说是今儿晚上不必等他,王爷今夜就宿在书房了。
梅氏平静的打发她下去,坐在那里用手捏着眉心。随她陪嫁过来的大丫鬟芳汀看她这个样子,有些心疼的说道:“王爷公务繁忙不假,可一个月里连总也得过来见见王妃……”
“好了,我没事……”梅氏强打起精神,她刚才听到小丫鬟的传话时,心里头便打定了主意。自己的夫君不管怎么说,还是看重世子的。就凭这一点,为了她的儿子,也为了她自己,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不相干的人毁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芳汀啊。”
“奴婢在。”
“蓉儿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你一会儿……”梅氏叫芳汀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芳汀听了王妃的话之后,眉头微皱,心里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王妃可是想好了?那人最是难缠,心里头又没什么身份尊卑的想法,若是找上了他,日后指不定会被这泼皮赖上,若是王爷知道您和他纠缠不清,怕是……”
梅氏抬手阻了芳汀后面的话,只说了句,“我心里自有分寸,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若是派了其他人去,难免束手束脚,可那人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这种事情交给他去做,才能做的彻底,我才最放心。”
“可若是他日后纠缠上来怎么办?”芳汀还是有些不放心。
梅氏并没有看她,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想让人开不了口的办法,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芳汀身上一阵,正色说道:“王妃放心,我这就着人去办。”
“等下。”梅氏见芳汀转身欲走,忙将她叫住。
“王妃还有什么事情交代?”
“不要找别人,你亲自去。”
芳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梅氏摆了摆手叫芳汀下去做事,她自己一个人想了片刻悠悠起身,强自打起精神来,着人叫小厨房做了些精致的宵夜,她亲自端着食盒去了淮南王府的书房。尽管心里头的烦心事多的很,儿子的、女儿的、丈夫的,一个个的都不叫自己省心,可她自小便是个坚韧要强的性格,再多的麻烦事,她总要自己去一一面对解决。
淮南王府是京城最大的府邸之一,从王妃的房间到王府的书房之间隔得并不是太远,可若是走路的话也需个一炷香的时间。本来若是平日里淮南王宿在书房,王妃要送宵夜的话是不必亲自送过去的,她知道自己虽然是这王府内宅的女主人,尽管已经为王爷诞下三个子女,可是因为早年的事情,自己的丈夫心里头对自己还是有些个隔阂的。若在往日,,这送宵夜的事情她只需交代个丫鬟便好,可是今日她还有事情要和丈夫商量,所以她才亲自走这么一趟。
书房里头灯火通明,淮南王勤于公务这是整个王府都知道的。身为大齐尊贵的王爷,高贵的身份和无上的权力伴随着的是压力和责任。
淮南王严敬喆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如今在朝堂上低调做事,暗下里却在布局。世子严唤钰的婚事就是他手中的一步好棋。
吏部在任何朝代都是对时局举足轻重的重要衙门,淮南王自身手下虽然党羽颇多,可却一直在吏部碰壁插不进去。好在几年前世子陪着王妃前去净慧寺上香,途中偶遇同去上香的吏部尚书孔士豪的夫人和千金,两个女人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一起,竟还颇为投缘。淮南王当即便抓住了这个机会,和孔士豪结为了儿女亲家,又运作了一番,将世子调拨到了孔士豪的手下历练,如今也算是在吏部有了些根基。
淮南王和妻子之间虽有隔阂,可对于聪明上进,深谙自己心思的世子,他却是打心底里喜欢的。因此相比和妻子相处时的相对无言,他倒是更愿意和长子研究这些朝堂上的东西。他自己也知道,只要他宿在书房,他的王妃是不会前来打搅的。所以当听到门口下人来报,说是王妃前来给王爷和世子送些点心宵夜的时候,他着实是愣了一番。
淮南王不解王妃来此的目的,世子严唤钰却是大体清楚的。他估么着母亲前来就是为了和父亲商议小妹的婚事,他对此不感兴趣,因此便找了个由头先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