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三个字,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到了桌上。只听乒铃乓啷一阵乱响,一盘冷菜被手机撞得滑离了桌面。四月眼明手快刚想上去补救,腿上一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她一个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四月闷哼一声,掀开被划开一块布料的裤子,白的没有血色的小腿上赫然有一道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瞬间就冒了出来,顺着伤口往下流。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往侧边一瞥,原来绊倒她的桌腿上有一颗钉子,因为桌子是问楼下的邻居借来的,她一开始并没有多留意。
最近的这几个月,她似乎一直都在倒霉,不是受伤就是生病。在心里自我的调侃了一句,她咬了咬牙,想要扶着桌子站起来,好到卧室找些干净的布料简单地包扎一下。然而,大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四月眨了眨被冷汗浸湿的眼皮,微咸的液体渗进了眼里,有些刺痛。
因为没戴眼镜,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凭着步子的频率,她能确定不是齐遇。直到男人走得进了,四月才努力张大了眼睛,仔细地分辨着对方是谁。
“你哭了么?”
独特的沙哑的音调,周身散发着冷香的味道充盈在了她的鼻尖,四月一时有些怔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男人半蹲在她面前,干净的一丝不苟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他的眼睛是极其纯粹的琥珀色,此时他眨了眨眼睛,纤细的睫毛分毫毕现。观察了片刻,他皱了皱眉,懒懒的垂下了手,自言自语道:“原来没有哭啊。”语气里不知道失落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四月因为汗水浸润了眼,所以眼睛看起来有些发红,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的问出了这么一句,“你……是来参加我婚礼吗?”
顾青颜闻言,眼神倏然转冷,厌恶地撇开眸子。当视线落到了她流血的腿上,他稳了稳,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雪白的帕子。四月见状,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垂着眼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他话语一顿,轻描淡写地说:“本来就没打算我自己动手。”说着,他随手就将手帕放到了四月的手边。丝质的手帕落到手心,冰凉而丝滑,四月下意识地摸了摸,抬眸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她咬了咬嘴,低着头手脚利落地给伤口包扎好。
雪白的帕子敷一贴上小腿,殷红的液体瞬间就浸透了手帕周身。四月忍着疼,小声地说:“对不起,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先记着吧。”顾青颜轻巧地接过话语权,“反正你答应我要帮我做一件事的。”
四月默了默,没有说话。在双方无言的当口,男人忽然抬起了双手,将别在四月头发上的一株簪花给摘了下来。四月愣了愣,目光落到了对方手中捏着的头饰上,心想着这个忘记还给小李了,还没等她说什么,耳里只听到男人语气嫌恶地说:“丑死了。”
紧接着,只听啪嗒一声,簪花被用力地摔在了地上,顶端的珍珠咕噜噜地滚落在一边。虽然是仿制的塑料货,但这毕竟是小李的东西,四月眉头微微蹙起,衬得那张鲜妍的脸上带了抹肃然。
顾青颜见了,不冷不热地讽她,“怎么,心疼了?”见她没有意愿开口的样子,他静了静,有些别扭地侧开了脸,“大不了我重新买一个比这更漂亮的发饰送给你。”
四月听了没有反应,只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没有提起自己婚礼告吹的事,隐隐的,她不希望看到他怜悯的目光。
蹲的有些累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膝关节,慢慢站直了身体,低下头扫了眼孤零零坐在地上的女人,他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他一直就认为齐遇并不值得她倾心相对,可她真是死心眼一条道都走到黑,现在落到这样的结局,他只觉得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痛快,他甚至很好心地伸了把手,温言道:“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由于没有防备的落坐在地上,她下意识地用掌心撑地,现在两手心都有些脏。依照着对方的洁癖,四月还是慢吞吞地拒绝了,“谢谢,我自己可以起来。”
话音未落,顾青颜蓦然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你可真固执,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牛脾气。”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了过去,话里含着轻松跟愉悦。
四月默默将惊呼声压在了心底,但身体不由的僵硬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问我来干什么吗?”顾青颜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挂起了懒洋洋的笑容,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来带你走。”
很久很久以后,四月总会回想起这一刻,这个初冬的阳光灿烂的午后,这个她惨淡的人生发生转折的那一刻。
到达顾家主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雕刻着花纹的铁门打开,车子缓缓驶了进去,四月无心观察沿途的风景,只是惴惴不安地缩在后座。小腿的伤口发出钝钝的疼,她瞧了瞧被血染红的帕子,血似乎不再往外面渗出了。身旁坐着的男人一直在留心着她的举动,见她看了一眼伤口,便道:“我已经安排好医生了,一会儿我让他给你看一下。”
“谢谢。”四月垂着眸,低声道谢。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带她来这儿,但对方似乎无意多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老实说,十年没见,最近接触忽然频繁了起来,她是有些不自在的。
车子停好后,司机过来开门,顾青颜率先走了出去。眼角余光扫到了她开车门的举动,他蓦然制止道:“你别动,我抱你进去。”四月愣了愣,习惯性地开口正要拒绝,男人已经自顾自地走到她这边的车门处,躬身将她抱了出来。
对上了她不安的目光,男人面不改色,只说:“为了让伤口早些愈合,还是少走路比较好。”还未等四月开口,他又说:“谢谢就不用了,先欠着吧。”
四月哑然。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她好像看到对方侧过头偷偷笑了一下。他似乎心情很好,难道是因为她受伤了,所以觉得很愉悦吗?似是想到了什么,四月心里一沉,慢慢闭上了眼。如果他还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话,她愿意接受惩罚。
毕竟,这是她犯下的罪。
进了屋里的时候,医生已经等在了那儿。顾青颜将她抱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回头对站在一边的男人说:“站在那儿干嘛,快过来看看,需不需要缝针什么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心地将染血的帕子解了下来,那条约5cm的伤痕就露了出来。
被叫的男人闻言,摸了摸鼻子,上前几步察看了下伤口,评估到:“伤口看着深,但没有伤到真皮层,不过要好好清洗一下,我看着有些铁锈附在伤口周围。基本不严重,我一会儿给她打一针破伤风,好好包扎好就行。”说着,他走到旁边,在医药箱里翻翻找找,拿出药棉酒精等一系列工具,动作优雅又不失条理地忙了开来。
酒精碰到伤口传来的刺痛让她皱了皱眉,不过她向来皮糙肉粗,不怕疼。医生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小腿轻颤,便抬起头来朝四月安抚一笑:“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他的声线低沉而温柔,如一汪暖流,悠悠地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四月心里一安,不由自主地缓和了稍显僵冷的面部线条,正要说些什么,身旁的顾青颜冷冷地音调响起,“医生,请不要随意对病人微笑,这样会显得很不专业。”
对于男人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医生显然已经习惯了,好脾气地说:“好好好,我不笑。”说完,他专心地忙着手里的动作,不再多说一句话。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剪刀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打完针后,医生简单嘱托了几句:“伤口不要碰水,最好经常消毒,以免发炎。等我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带几瓶医院自制的去疤药,对于新疤很有效。”
四月面带感激地道了声谢,心里顿时对这个医生有了好感。只是,这个男人周身隐隐散发着清贵的气质,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医生,如果说他是一个成功的上流人士,她一点都不会怀疑。
顾青颜叫来了陈妈,让她带四月去卸妆跟洗澡,并且特意吩咐了一句伤口不要碰水。陈妈应了声,小心地扶着四月离开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他跟医生两个人。
“我说顾老板,你不觉得让一个外科医生来当你的家庭医生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吗?”男子开着玩笑道。
顾青颜冷冷瞥他一眼:“说吧,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多年来培养的默契,只需要对方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要离开了。”男子沉默了半晌,悠悠地说。
只一句话,顾青颜就知道了他话里的含义,他不多说什么,只挑了挑眉,问:“你不后悔?”
“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后悔这两个词。”医生嘴角含笑,话语里有着一股坚定。
虽然他们之间不算是朋友,顶多就是个雇主跟员工的关系。但到底是好几年的相交了,真要分离难免心情萧索。顾青颜忽然想要抽烟,一摸口袋什么都没有,眼睛扫向了医生:“有烟吗?”
医生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从不抽烟。”
是啊,他不抽烟的,自个儿怎么忘记了。顾青颜扯开嘴巴自嘲一笑,问:“还打算回来么?”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回来了。”
简短的寒暄了几句,顾青颜突然有些失语,半晌,他干巴巴地道:“你走了,我的病怎么办?”他指的是自己失眠这件事。
医生正色着脸,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放慢了语速道:“你的病在于你的心,什么时候你心里的伤愈合了,自然就好了。”
我的心吗?顾青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帮不了你。”医生面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