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口乡是由两个人民公社分别拨出11个村和6个村组成的一个小乡,人口大约七八千人,规模虽然小,但是面积倒不小,主要是山多,地广,人稀,不少村落之间相隔的都比较远,地理位置十分偏僻,经济落后,人民生活水平贫穷。如果说柳絮镇算云雾县里中上的水平的话,那杨家口乡几乎是垫底的。
在杨家口乡有两个村子挨得比较近,分别是杨家村和黄家台,此外,附近七八里地还零零散散坐落了三四个村子,杨家村和黄家台村隔河而居,又恰好在公路边上,交通比较便利,人来人往流量相对来说比较大,所以久而久之,两个村子的中央那条道路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市,也就是现在的乡政斧及下辖各单位的所在地。同时,这也是杨家口乡最最热闹的地方了。
说热闹,但街道也不过两条,一横一竖,人称“十字街”,横的那条还特别短,竖的那条也长不到哪里去,大约七八百米吧,一眼望穿头,由于临近中午时分,街道上也没多少人,零零星星几个人影。
黑色的拉达·尼瓦小越野车行驶在这土路街道上,时岩枫看着两旁的景物,各种店铺,约莫统计了一下,整条街入住的商户估计不超过200户,比柳絮镇是远远不能比。
当车子穿过那条狭长的街道,又拐了个弯,就远远看见了一个大院子,里面两三栋楼,广场上五星红旗飘扬,院子门口分成两排站了七八十个人在迎接,时岩枫就知道,这多半就是乡委大院,也是他以后办公的地方。杨家口乡贫穷,乡委和乡政斧自然也是共用一栋楼,在一起挤挤凑合,一来省钱,二来沟通交流也方便。这个情况时岩枫却是早就有所了解。
不过时岩枫知道,那院子门前站着的那七八十名干部,倒不完全是为了迎接自己,若是自己一个人,估计顶多七八个人过来接接就差不多了,多半是因为组织部长沈文先到来的缘故,迎接上级领导嘛,自然要隆重。
另外,时岩枫他们过来,县委办公室早就打电话通知了的。新乡长上任,必须要召开一个干部大会,让大家都见个面。乡长好歹也是领导,一个乡的二把手,不先跟大家认识下,怎么开展工作啊?
这七八十个人基本上也就是杨家口乡所有的班底了,甚至包括了一些人员配备齐全,但还没有办公场所的部门。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身材中等,瘦削,头发斑白,国字脸,皮肤黝黑,慈眉善目,看起来就仿佛一乡下老头,时岩枫估摸着这就应该是杨家口乡的乡委书记杨光明。
杨光明并不像其他的乡干部一样,不等黑色越野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来给领导开车门,一直稳稳地站在那里,毕竟,他年纪摆在这里,比沈文先都要大得多,虽然是下级,但也做不到像其他那些年轻干部一般谄媚。
直到沈文先下了车,杨光明才走上前几步,热情和沈文先握手,道:“欢迎沈部长到我们杨家口乡指导工作!”
“呵呵,老杨啊,咱们也是相识多年了,算得上知根知底,你就不用太客气了,我今天来主要是送你们的新乡长,时岩枫同志上任!”沈文先笑呵呵地说着,然后就指了指身后的时岩枫,介绍给杨光明。
“岩枫同志,欢迎欢迎啊!”杨光明与时岩枫握手。
“杨书记,我初来乍到,对乡里不熟,以后还请杨书记多多指教!”时岩枫微笑说道,他知道,杨光明是杨家口乡土生土长的人物,乡街道不远处的杨家村就是其老家所在。而且,这个乡为什么叫“杨家口乡”?就是因为,乡政斧所在地就是杨家村,这个村子实际上是整个乡最大的村子之一,附近的黄家台要略微逊色。
“好说,好说。”杨光明呵呵一笑,笑得跟老农似的,相当和蔼可亲,但是若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眉眼之间,心底里,其实对时岩枫不是特别看得起。
沈文先是县委组织部部长,县委常委,级别为副处,自然是领导,再加上沈文先本身就是云雾县的老牌干部,资历比较深,杨光明虽然是一乡的乡委书记,正科级,也不敢倚老卖老在他面前太过摆架子,但是轮到时岩枫时,杨光明虽然依然表现热情,可那双老眼里面就不经意地闪过了几丝轻蔑之色。心说你一个小娃娃,哪里不好去,想镀金也去那些发达一点的乡镇啊,偏偏要来我杨家口乡跟我抢食吃。这算什么事儿!
本来,先前有风声,貌似是县里决定,让杨光明任乡委书记兼乡长的,杨光明还相当高兴,也深以为然,一个小小的乡嘛,自己一个人就搞定了,何必再派人来跟自己搭班子?没成想,现在倒好,居然派了一个这么年轻,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别事情不会做,到时候把乡里面弄得乌烟瘴气。
杨家口乡与柳絮镇不在一个方向,相隔甚远,再加上现今资讯不发达,杨光明对于柳絮镇的一些事情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若是他知道时岩枫在柳絮镇的威望,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其实,不仅杨光明这么想,其他不少老干部也都持此心态,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讲的就是时岩枫这种情况,正科级干部啊,一乡之长啊,关乎到全乡七八千人的吃饭问题,生活生计,居然就弄了这么一个小娃娃,也太儿戏了!时岩枫二十出头,唇红齿白,皮肤又好,即便穿着一身笔挺老成的中山装,尽显沉稳之态,但也掩饰不住那种年轻的面相啊。别人只会以为他故作沉稳,这气质是他故意拿捏出来的,浑然不知,时岩枫两世为人,心理年龄也足有五六十岁了!
“沈部长,小时,我们还是先去用餐吧!”一阵寒暄过后,杨光明看看时间不早,就招呼沈文先和时岩枫去吃饭,对时岩枫的称呼也由“岩枫同志”变成了较为亲切的“小时”,除了亲切,另外他隐晦传达的一个意思便是你年纪小,我级别还比你大。
虽然时岩枫跟他一样,都是正科级,但书记自然是一把手,要比乡长地位略高。
“好,你们杨家口乡的冬笋可是有名的,今天可得好好尝尝!”沈文先大笑着,跟着往食堂走去。
杨家口乡乡委大院的食堂特别简陋,在乡委大院的西南角,四五间瓦房挨在一起,连成一排,里面还不是水泥地,只是用青砖铺的,摆了七八桌酒席,算是给沈文先和时岩枫接风洗尘,也算是相当隆重了。
不过,乡下地方的宴席,再怎么隆重,也谈不上档次和丰盛,好在份量足,不是用盘子装,而是用大碗装,堆尖一老碗,都是鱼啊肉啊之类的大荤,素菜比较少,每道菜都油腻腻的吓人,城里人看了就会没有胃口,不过乡下干部却非常喜欢,一进了食堂,看见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每个人都眉开眼笑,这年头,能吃上几顿这样的肉菜,在杨家口乡可不容易,对于他们来说绝对的丰盛,有些人还没坐到座位上,口水就已经流了下来!
不过,这样的饭菜,其实时岩枫并不怎么抗拒,大口吃肉,大碗吃饭,这才叫豪爽嘛,再说他正值年轻气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荤没坏处。想吃蔬菜,纯绿色无污染蔬菜,这乡下地方天天能吃,那些流馋涎的乡下干部就是因为平时吃纯绿色无污染蔬菜吃太多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在后世,尤其是城里面,纯绿色无污染蔬菜可卖得老贵,一般的家庭还真吃不起!
饭菜热气腾腾,很显然,食堂师傅一直掐着时间呢,听到前面动静了,才将菜从锅上的蒸笼里端出来的,其实早就做好了,但是冬天容易冷,就放在蒸笼里保着温。
“沈部长,小时,那位小同志(指的是司机),来来来,坐坐坐,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家不要嫌酒微菜薄。”杨光明招呼道,领着沈文先和时岩枫,还有司机小赵,来到了处在上位的一张桌子上入座。
农村里摆酒席那都是有讲究的,不仅每张桌子的顺序有讲究,每张桌子上也分上位、下位、客位等等。
沈文先、时岩枫、杨光明,还有几名乡里的主要干部,坐的这张桌子便是位于最里面,不仅隐私比较好,而且朝南,靠窗,外面是自然风光,朝里还能一眼看清全场的情景。沈文先级别最高,自然坐了这“上”桌的上位,可谓整个场子最尊崇的位子。
由于有上级领导在,还是管人事的组织部长,县委常委,位高权重,开始时,气氛还略显紧张,但是几杯酒下去,大家就放开了,有说有笑,不少乡里的干部,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就端着农家自酿的米酒,上来给沈文先、杨光明、时岩枫三人敬酒。这些米酒有甜甜的低度酒,也有像烧刀子一般的高度酒,大家敞开了喝,说话也很豪爽,直来直去,颇有乡镇特色。
沈文先其实也是农村出身的,对这样大碗吃饭大口吃菜的情景再也熟悉不过,感觉到特别亲切,仿佛回到了农村老家似的,兴致也非常高,酒量也非常好,虽然是喝的高度酒,但也是来者不拒,整顿酒席下来喝了大约一斤多,满面红光。
时岩枫虽然是世家子弟,从小在京城长大,但是他在柳絮镇也是有过基层工作经验的,上辈子家族败落,落魄潦倒也是吃过不少苦的,所以也能跟大家打成一片,同样来者不拒,喝的比沈文先还要多些,而且不上脸,喝了近两斤高度酒,眼神依然清澈,跟没事人似的,简直是不敢想象,单这一点,就将不少乡下干部给镇住了,心底里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可千万别在时乡长面前吹嘘酒量,也别跟时乡长拼酒,那是自找没趣。
时岩枫初来乍到,其他的名头没传出去,倒先是将好酒量弄得尽皆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