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手提金锤,疾奔而来,瞬间便至眼前。张禄吃了一惊,差点儿以为是迪让复生——这家伙身型与迪让差相仿佛,穿戴也接近,只是胡须不够浓密而已。但是不是迪让并不重要,关键他手里那柄金锤……我靠难道核弹果然是量产的吗?!
可是这会儿已无躲避的可能,张禄被迫挺剑当胸刺去。那将一摆核弹……不对,金锤,节架相还。张禄只盼望这核弹不扔出去,就无法发挥效用——要不然不连自己也炸了么?他就不信迪让也好,这员将领也罢,还能够身在爆炸中心而毫发无伤?剑势不等用老,略略一收,贴着金锤朝侧面一引……
锤头一偏,露出胸口空门,风赫然及时补位,奋勇一剑,正中那将心窝——“噗”的一声,鲜血喷涌,那将双目圆睁,缓缓倒下,眼见得是不活了。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个银样蜡枪头……张禄倒提“电光影里斩春风”,探手就把那柄金锤给提起来了,略略一掂,不过才五十来斤而已,并且只是凡物,毫无威能。
我就说嘛,倘若能够释放大爆炸术的金锤真是量产,那些善师盟众就不会说“伽奢大将迪让,挥舞他的金锤”了,而要说“伽奢大将迪让等,挥舞他们的金锤”……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金甲敌将赶来,或使金锤,或使金杵,但论其功力若放在天垣世界,也不过问道境中上阶的水平,张禄他们四个几乎是一招便能放倒一人。怪不得迪让孤身一个冲上山峰,原来他麾下部将全都无用……
就此有惊无险地直奔出十多里地去,眼瞧着身后不见追兵,而队伍里那些妇孺也都骨软筋麻,再也跑不动了——多少都是有点儿武功底子的,若是普通人,不等下山就得累趴下——他们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张禄心说这就成了,正待拱手与黑余上人告别,却见黑余上人伸手朝前一指:“天使可能见到远方的金顶么?那里便是伽奢城。”
原来距离这么近啊,你们怎么跑敌人老窝里来了?就听黑余上人言辞恳切地又道:“烦劳天使助老夫潜入伽奢,灭了妖孽,平息这世上的祸乱。”
张禄还没回答,就听黎彦超道:“我等的任务,只是救护上人突出重围,至于诛灭妖孽云云,请恕无能为力……”
黎大少平素正义感爆棚,虽然并非丝毫不考虑力量对比,见着不平事就想铲一铲的无脑圣骑士一类角色,倒也不至于因为把手头四件法宝扔出去仨,再遇事就会往后缩的。问题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唐丽语身上,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好返回天垣世界去救出心上人来,所以这禅善世界之事么……还是另请高明吧。
倒是唐丽语低声劝说道:“既有妖孽横行,而善师盟又人才凋零,黑余上人也功力未复,难以拮抗,不如我等再略略相助一二?”说着话,主动伸出手去,牵住了黎彦超的胳膊。
张禄心说大小姐你又来多事……瞟一眼禅善上人期盼的神情,语气犹豫地问道:“未知上人需要多久,功力才能恢复?”你是这禅善世界的第一人,真要是身体健康,力敌万夫,那我们跟你去占点儿便宜也好。关键他才惋惜扔掉了金锤,这回任务到目前为止还什么战利品都没有落下——至于那柄西贝货,他早就拋掉了,看似金锤,其实只是镀金的玩意儿,值不了几个钱,还占地方——实在有点儿不大甘心。
黑余上人轻叹一声:“老夫受了诅咒,承蒙天使相救,又服食了药物,过不片刻,即可回复七成功力。至于痊愈,恐怕尚须时日……”
风赫然插嘴道:“不知上人所说妖孽,究竟是指什么?伽奢城主么?此人究竟妖在何处?”
黑余上人道:“彼獠受妖月影响,野心炽盛,欲待一统天下。我善师盟有护世之责,岂能容他妄行?”旁边儿善师盟众也七嘴八舌地帮腔,甚至有几个直接就跪倒在地,磕头哀求相助。
张禄皱眉问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算一统天下那又如何?”你们总不能永远小国寡民下去啊,统一过程中必然伴随动乱、杀戮,但要真能统一了,对于古代社会来说,肯定还是有利于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不见得就是坏事。
黑余上人摇摇头:“大城二十四、小邑五十三,种族不同,风俗各异,如何统一?强要为之,必生暴政,非百姓之福也。”
张禄一琢磨,也对,统一是需要社会基础的,统治者纯粹出于野心所造成的大一统,不但对民生毫无益处,而且持续时间也不可能长喽,必然引发长期的纷争、动乱。但他还是有点儿拿不定主意,就又问:“不知伽奢城主本领如何?城中还有什么能人?”
黑余上人答道:“伽奢城主易敌耳,但他近日招募了一位隐世奇人,能施诅咒——老夫所受,或即此人所施——恐怕不易对付。因此老夫才恳请几位天使相助,潜入城中,诛杀城主,还百姓以太平世道。”
张禄说这样吧,您先把这些不怎么能打的盟众都遣散喽,让他们找地方暂时躲藏起来,至于帮不帮的,我们几个还要再商量一下。
于是四人凑在一起,黎彦超的意思,还是别再节外生枝了吧,唐丽语和风赫然却主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最后三人都把目光投向张禄,张禄心说我要是附和黎大少,两票对两票,问题还是解决不了啊……就听风赫然劝道:“我看那迪让本事也未必能有多高,全靠了金锤威力无穷,但我等若跟随黑余上人潜入伽奢城,即便再有金锤,他们也不敢在城中使用——张禄你怕得何来?”
张禄闻言,略略点头,随即却又摇头。倘若不算金锤,张禄觉得自己是能够打得赢迪让的,而迪让既是伽奢城中排名第一的大将,可见如今城内应该再没有能够给自己小队造成威胁的武人了。而一路上观察黑余上人的身形、步法,估算着哪怕他恢复到全盛时期,也就天垣世界无我境中阶的水平,四人打他一个,即便不胜,也应该能够全身而退。黑余上人为禅善世界第一人,那么比他差的,咱们有必要惧怕吗?
于是张禄竖起两枚手指来,对同伴们说:“我只担心二事……”第一,是这禅善世界的人能摆阵,几万个小兵集合起来,就能封锁一处山头,阻止强人飞行,天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奇特的阵法,能够使出鬼神莫测的强大威能来;第二,是黑余上人所说那名隐世奇人,这人会诅咒术,我真没有把握能够拾掇得下他……
风赫然说了:“迪让既然被杀,伽奢军阵四散,我料伽奢城主必然增兵添将,则城内空虚,正是我等取巧之机——说不定他会把那隐世的奇人也派出来哪!”
张禄摇头道:“既会诅咒术,说不定那人还是占卜的高手……”两者都属于意念系,兼修的可能性很大——“焉知我等此去,不是自投罗网?”
唐丽语突然双眼一亮,说占卜嘛……咱们这儿不也有可资占卜的法宝么?何不取出来一用?
太真魔所赐四件法宝,咱们已经用掉三样啦,剩下一件名叫“赞略环”,说明书上写:“诵念环上咒语,可知一刻后事。”反正这只是最后一击,潜入伽奢城,诛杀城主,能够成功最好,若然失手,我赞成咱们即刻离开,不再多事。既然如此,“赞略环”未必还能有用,反正回去也得归还太真魔,不可能带回天垣世界,不如拿出来试着用用,占卜一下对方是否已有防备,如何?
张禄心说这倒正合我意,要是就这么回去了,“赞略环”没用过就上交,心里实在不爽……伸手从怀中掏出那环来,再读一遍说明文字,不禁皱眉道:“这说明太过简略,也不知道能否探查到城内之事……”
同伴们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张禄说你们别报太大希望啊,要是占不出个结果来,我建议咱们还是回绝了黑余上人,就此闪人为好。众人尽皆点头,于是张禄双手执环,凝定心神,默念环上咒语,心里想的是——一刻钟以后,伽奢城主估摸着应该知道迪让被杀、大阵被破之事了,他又会如何应对呢?
这“赞略环”并不大,直径约摸半尺,边沿一指多厚,上刻花纹和文字。张禄才刚念完咒语,就见环内突然射出一道白光来,就仿佛投影仪似的,把一段影像投射到虚空之中——
影像有点儿模糊,还是黑白的,象是一处宫殿的内景,有两个人影相对而立。不过随即便有话语声传出来,声音不响,倒是相当清晰——其中一人斥道:“你说那诅咒当世无人能解,为什么黑余老贼还能醒来,且杀我大将迪让?!”
哦哦,这个应该就是伽奢城主了吧。只可惜象是并未完善保存的黑白老胶片一般,模模糊糊还满是划痕,实在瞧不清这位城主究竟长啥样啊。
与伽奢城主对面相谈的,很可能就是那位“隐士奇人”,就听他轻叹一声,回答道:“我的诅咒,确实当世无人能解……但若非当世,或者非人,那就很难保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言非人,或许黑余老贼得到了上古秘传的什么法宝,可解诅咒;所言非当世……传说善师盟中世传秘法,可召请天使下凡,拯危救难……”
伽奢城主的身影微微一振:“岂、岂有此理,上天为什么要相助那老贼?!”
隐世奇人道:“善师盟数千年来,借口妖月照临,妄指妖孽,排除异己,掌控世事,如此恶行,却不见上天降罚,料必有蒙蔽天意之法,则召请天使下凡相助,也并不奇怪……”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响亮,但这句话落到张禄等人耳中,却有若晴天霹雳一般——说啥?“借口妖月照临,妄指妖孽,排除异己,掌控世事”?这到底谁是妖孽啊?难道说,上天真的被黑余等人所蒙蔽了不成么?
人各有立场,对于同一件事,在不同立场之人看来,善恶很可能彻底颠倒,张禄他们并非这禅善世界之人,缺乏足够的信息,根本无从判断究竟哪方的说法更接近于事实——也或许全都不是事实。但他们终究是受了太真魔派遣而来,本能地信赖黑余上人。张禄心说了,就算是太真魔受了蒙蔽,那又关我何事?咱们只要完成任务就得了吧。
那么任务既然已经完成了,却又在占卜过程中得到立场完全相悖的信息,不如以此为借口,劝说同伴们还是算了吧,别跟黑余上人去伽奢城中冒险。脑海中瞬间转过这么一个念头,但还想多看一会儿影像,获取更多的情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察到身后微风流动,匆忙转过头去一瞥,就见一道人影瞬间远离,眨眼间便已在十数丈之外——那正是黑余上人!
黑余上人很明显是已经安排好了善师盟众,跑过来想要问问张禄他们可有决断,估计“赞略环”中影像也落在他的眼里,伽奢城主和隐世奇人的对话也传入了他的耳中。老头儿害怕张禄他们受到蛊惑,会对自己不利,因此仓惶后退,先拉开一段距离,倒也是情理中事。张禄正想招呼,说上人不必担忧,我等又岂会相信敌方的妄言——其实更重要的是,信或不信都无所谓啊,我等既受上天所遣,相助于你,那就不会轻易转换阵营啊。
可是话还没能出口,就见黑余上人左手微微一颤,突然间金光闪烁,手中骤现一柄金锤——分明正是迪让的那一柄!
张禄心说果然这锤子不是用一次就完,还能返回施用者手中啊,就不知道这黑余上人为什么要瞒着我等了——眼瞧着黑余上人一边继续后退,一边就把金锤举了起来,朝向四人奋力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