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里出来,回去的时候,厉皓延将车子开得很快。
到了厉家大宅,厉皓延下了车,一进门,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江凤仙。
厉皓延只看了一眼,又飞快的移开目光,正准备回楼上卧室休息的,江凤仙却突然喊道:“皓延,你坐下。”
厉皓延一怔,瞬间便意识到汪曼妮这是告状了,虽然心中极是不满,但打着迟早要说清楚的心态,还是坐了下来。
厉皓延坐在江凤仙身侧的沙发上,低垂着视线,沉默着。
自从叶子言被关进去之后,他虽然没有再闹,却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对江凤仙,慢慢的只剩下了尊敬,从前热乎亲昵的劲儿不见了。
他这个样子江凤仙看得心慌,她倒了一杯泡好的果茶,递到他手边,也不敢说重话,只淡淡的声音缓缓的说:“皓延,听说你今天拒绝曼妮了?”
“是啊!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她,奶奶你不是都知道的么?”厉皓延毫不犹豫的点头,他今天约汪曼妮去吃饭,的确是和她彻底说清楚的,没想却被记者拍到照片,有了那种不实的报道。
厉皓延语气强硬,毫无愧疚之意,江凤仙叹了口气:“皓延,你这样不行啊,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不管是出去应酬,还是生活上,总归是需要个女人啊!”
厉皓延抬眸,忽然就笑了:“就算需要女人,也不一定是她啊!我不喜欢心眼多的女人,看着就没有想法!”
“你——”江凤仙气急,还想多说点什么,厉皓延却放下茶杯起身来:“很晚了,奶奶,我去休息了!”
他转身,快步往楼梯口走去,沿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江凤仙的目光,先是追随着他的背影,而后又追随着他的侧影,他瘦了,真的瘦了许多许多,走路的时候,裤腿几乎都在晃着。
江凤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自从厉皓楠那一出之后,厉皓延是死心了,没有再闹了,也没有再在公司住着不回家,却成了这副冷情冷心无欲无求的模样,除了工作,似乎再没有别的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
江凤仙心塞得厉害,终是忍不住开口:“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是吗?”
厉皓延行走的脚步顿了顿,一手扶住了扶手,慢慢的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了江凤仙:“放得下亦或是放不下,有意义吗?”
他脸色惨白着,江凤仙看得心疼不已,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昂起头看向他,温声道:“好了皓延,我承认我以前可能有些过激了,但我也都是为你好,你心里其实也明白的,叶子言那个女人不值得你如此为她,是不是?”
厉皓延扶住扶手的手微微用力,指甲扣进了木头里面:“谁才值得呢?富家千金?高官之女?”
他的声音不无讽刺,江凤仙也不敢在此时对着来,只有些讨好的说:“行行,我不过问你感情的私事,你自己看着安排,只一点,要是再找的话,一定要身家清白的,明白了吗?”
厉皓延没说话,只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又扭过头去,慢慢的向楼上走着。
再找?呵,他一辈子所有的热情都在这一次被耗尽了!他是不想再尝受爱人的这种苦了!
厉皓延快步进到卧室里面,关上了房门,他靠在门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忽然的涌起一种空虚的感觉,这才分别一个月,可他仿佛都记不得叶子言的脸了。
他狂乱的迈开步子,在卧室里四处翻找着,他想到找到一点与叶子言有关的东西,想看清自己脑子里那个模糊的模样到底是不是她,但是,他找了半响,却什么都没找出来。
他们爱了这么久,却出了媒体的一些捕风捉影的报道,从未认真正式的公开过,包括从前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也只给了她一张结婚证,两个人没有戒指,没有婚纱,也没有仪式,没有共同财产。
后来离婚的时候,那结婚证又换成了离婚证,双人照变成了单人照,多么的可悲。
厉皓延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自嘲的苦笑,他这是怎么了呀?都这个份上了,厉皓楠都花那么多钱去赎她,他们也在监狱里就亲吻相拥了,他还在期待什么呀!他是犯贱了吗?
楼下大厅,江凤仙听到楼上那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浓重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厉皓延现在一定很难过,但是,他们之间满打满算也不过相处了五年时间,等这个坎过去了,曾经的伤口变成了伤疤,伤疤又变成了伤痕,慢慢就能过去了吧!
…
时间的滚轮继续向前推行着。
那一日,叶子言只敢在夜深的时候才咬着唇哭了一会儿,她哭得很小心,唯恐弄出声音惊动了其他人。
饶是再上心,第二日叶子言还是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早早起床,洗簌,然后吃早餐上工,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时间一闪而逝,半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快得仿佛昨天一样,只有叶子言手上不断增加的新伤口,还有那斑驳的一层叠着一层的老茧,证明着这牢狱之灾是真的存在着。
这天,叶子言如往常一样,忙碌了一天,收了工,饿得肚子空空的正准备去吃饭,狱警却突然来喊她:“叶子言,有人找!”
叶子言微愣,除了这监狱里面的狱警和囚犯,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人,久得她几乎都忘记怎么与人打交道了。
“是谁来找我?”反应过来之后,叶子言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问。
在里面的这半年,她拒绝了叶致城的好意,也不肯再见厉皓楠,宋清扬倒是托人来见过她一次,她还是拒绝了,她不知道,到此时还有谁能来看望自己。
“那人看起来很急,还在等着,你快出去就是了。”狱警有些不耐烦的说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好像是你家里出事了。”
家里出事?叶子言一怔,像是瞬间活过来似的,也不敢再拖拉,快步就跟在狱警身后走着。
等见到了人,却看到坐在那里的叶国毅,半年时间不见,叶国毅仿佛老了许多。
她微愣,刚要张口,却在此时,叶国毅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一张脸。
“怎么了?”叶子言动了动有些沙哑的嗓子,出口安慰道:“爸,到底出了什么事?好了,你别哭了!”
叶国毅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他扑在桌面上,哭得泣不成声:“子言,我对不起你!”
“到底怎么了?”他越是哭,叶子言越是心焦。
叶国毅不断的哭着,哭了很久,眼泪才停了下来,他通红着眼,目光呆愣的看着她:“子言,豆宝出事了!”
豆宝?叶子言一怔,声音里顿时染上了几许心急:“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国毅却没有回答,而是摇了摇头,虽然十分不忍,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不止豆宝出事了,你妈她…她…”
叶国毅没有说完整,叶子言却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她紧握着的拳头下意识的松开,身子软软向后瘫了过去,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她竭力想止住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伸手抹了抹眼泪,啜泣的看着叶国毅,像是溺水的人似的求救的抓住了他的手:“到底怎么回事?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叶国毅哭岔气好几次,才慢慢的把问题叙述完整。
原来,前段时间黄桂兰生了一场大病,不得已就从郊区搬出来,搬回了叶家大宅。
黄桂兰这几年虽然已经接受了夫妻感情破裂的事实,接受了陆英容和叶子言的存在,但并不代表她能看着与陆英容有关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乱晃,没办法,叶国毅只好将豆宝送到陆英容那边去,多找几个保姆照顾着他们。
一开始还是挺好的,叶国毅经常派人过去送点吃的喝的,自己有时候也会过去探望,还有厉皓楠那孩子,对他们也挺上心。
可是后来,随着黄桂兰病情越发加重,即将不久于人世,到底夫妻一场,叶国毅也不好经常往外跑,而就是这个时候,再得知他们的消息,却是通过警察的口中。
据保姆回忆,陆英容的病情本是稳定了许多的,可那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发病,下了狠心竟然对豆宝大打出手,差点把豆宝打死。
等清醒过来以后,她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做过的事,觉得愧疚吧,竟然自杀谢罪了!
叶子言浑身剧烈的颤抖着,眼眶里的泪几乎就没有停止过:“然后呢?结果呢?”
叶国毅怅然的摇摇头:“豆宝受了重伤,现在icu躺着,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你妈她…”
说罢,他眼泪又掉了下来!到底是年少初恋的情份,要不是命运捉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哪能沦落到今天即使天人相隔,也不能以夫妻名义的这一步呢!
…
以奔丧的名义,叶子言在服刑六个月零三天的时候,终于第一次走出了这监狱的大门。
监狱那边派了两个狱警跟着她,以防止她逃跑,可她却只觉得可笑,到了这个份上了,从小相依为命的妈妈没有了,她哪里还顾得上逃跑呢!
灵堂设置在陆英容生前居住的郊区小别墅里,叶子言跪着守灵的时候,意外的却看到许多熟悉的人。
不管是有着几分情谊的厉皓楠、宋清扬、叶致城,甚至是蒋明成,他也来了!
同在一座城市,却足有三年多没有见面,蒋明成却一如从前的英俊模样,身上也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不管是敌人,还是仇恨!言言,我曾以为你能过得很幸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儿,我真的很遗憾!”
叶子言低着头没说话,她现在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怕一张口,自己就会哭出声来。
见她没命的哭泣,蒋明成安慰了几句,见没什么用,就悻悻的走了出去。
灵堂的大门被风吹得关上,转瞬间又恢复了安静,叶子言跪在火盆前,木然着一张脸,一点一点的往盆里放纸钱。
却忽然,只听到“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紧接着,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叶子言浑身哆嗦着,她的腿抖得更厉害了,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看到一张惦念的却又拼命遗忘的,愧疚的却又痛恨的脸。
是她害了厉皓延的公司失去那么多的财产,厉皓延又亲手把她送入牢中。
他送她进去大概只为报复吧,却间接又令她失去了母亲,唯一相依为命的养子也在医院icu里奄奄一息。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欠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