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几个家僮拉拉扯扯,将躺在地上的乞者用绳子捆了,众人看他穿着筚路蓝缕,也没有阻止这荒唐的一切。
在山阳地,谁都知道这里就长信侯嫪毐的地盘,什么郡长县长的官职,在有权势的人面前,惊堂木不值一拍,官服不用的着上,便不存在秉公申法一说。
长信侯的门人要宽心中之气,谁也不会为一个在地上打滚的乞者多说一句话,这些人在心底里就抗拒鄙人,身份低贱无话语权。
柯三在地上闷闷哼哼,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任由家僮摆布,将他的手脚用粗麻绳像彘猪一样对待。
蔡泽看的心有不忍,他从酒楼中走出来,对着若干个家僮道:“你们放过他吧,他真要去衙门,你们不是害了他吗!”
那些家僮推开蔡泽,“去去去!别挡道,他又不是秦国人,你替他说什么话!两位大人让他死他就要死,贱人烂命也!”
说完几人用脚踢向柯三的脸和胃部,让蔡泽看着,柯三被他们踢打的翻过在地,却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一句话不说,也不哀嚎也不求饶。
蔡泽听他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再看柯三的反应,心中竟有些悲哀,他从家僮身后绕道乞者的面前,挡住他道:“我这里有些钱就当是赔给你家的两位。”
说完蔡泽从手里拿出银两递给这几个家僮,家僮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去将地上的柯三拉起来带他去衙门。
蔡泽见他们不听,急忙拉着家僮的麻绳,教训道:“他虽是韩国人,也没杀人偷抢,你若因为他不是秦国人就要将他置于死地,山阳地不知有多少外人要受到重法,难道你要杀光得罪依附长信侯的人?”
其中一个山阳地人认为蔡泽说的对,喊到:“我是齐国人,几年前来秦国做生意,你要不要也将我一同抓了去?”
另一个路人回道:“你又没得罪谁,等你下罪便是有怨无处诉哟!”
有些人一听,心中隐隐害怕,看到乞者的下场射影到自己身上就有股蠢蠢的不安。
一场权贵碾压的纠纷彻底转化成地域平等的争论,喋喋不休的声音引来更多的非秦国人的呼应,他们希望放掉他,不应该受到法的制裁。
有人叫道:“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
一些人心灵相碰,也喊道:“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
叫喊声引来两旁商铺里的人,周围聚来越来越多的人,整个山阳中心处的人被聚结在一起,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壮景。
声音越来越粗,叫喊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都壮志踌躇的喊着同一句话,“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
山阳地这么大,有开酒楼的,有做铁铺的,有布店的,这些人他们在做买卖中勾心斗角过,竞争过,甚至彼此嫉妒怨恨着对方,但是在面对同一个问题,外国人生存法则时,他们的心从没有过的团结。
他们大喊:“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
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
……
直到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长信侯的府邸内的人,过了片刻,从里面走出来个家僮,往这边赶来在几个同伴耳边说了些话,这几个口口声声说要拿去衙门的人一下子相互看看,然后为绳子末端的乞者解开麻绳。
最后说道:“你可以走了,不要再出现在山阳了。”
这些家僮还给了他一些足够离开秦国的盘缠,向他挥手,让他赶快离开。
柯三看着家僮递来的东西一动不动,眼里没有放出光彩也没有不屑,只见他木鱼般的眼睛僵硬的看了看四周的人,最后把目光钉在了蔡泽的身上,目光中是难以参透的情感,当他看着蔡泽的那一刻,他心里像是吃下去一味苦药。
家僮见他不理会自己,过来将钱放在地上然后便离开,进了府邸。
山阳地的人见长信侯的人放过了乞者,不杀他,心中激起的波澜却没能平复,一些人向家僮身后追赶,走向嫪毐的居住地出发,站在门口大喊:“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
酒楼前只剩下蔡泽和那个乞者,这场山阳动乱他无心参与,蔡泽正要转身离去,忽的目光睹向酒楼内部,看到一个小姑娘正对着他笑。
这姑娘不正是之前坐在他对面的赵国女吗?
赵国女从酒楼中出来,鹅蛋脸上带有一丝神秘的笑,来到蔡泽面前道:“你就是蔡泽吧!我叫阿房,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蔡泽一愣,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子道:“汝认识我乎?”
这时候蔡泽第一次正眼来看这女子,眼前的女子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秀色掩今古,菡萏羞玉颜。
这女孩原先带着顶帽子,现在将帽子取下来后面目全露出来,蔡泽没见过这么惊艳的人,竟比阿紫还漂亮三分。
柯三望着眼前的玉人儿,忽的眼神中像是有了水,眼珠子转动起来,好像生活了。
阿房的目光看着蔡泽,一眼也没有转过来看旁边穿着破烂窝囊的柯三。
阿房来到蔡泽身边,低声道:“有人要我告诉先生,太子丹已经回到了燕国,太子丹做客赵国,得赵王礼待,后以亲贤之名赵王将太子丹送回燕国。”
蔡泽听了莫名其妙,但随机他想到了一件事,忽的拉住阿房的手臂问道:“太子丹到赵国为何事?又是谁让你把消息告诉我?”
阿房被他捏的疼了,皱了眉头,拉开蔡泽,揉着肩膀小声道:“我不认识他,他说给我钱让我到秦国雍城找个人,只说让我把这句话告诉本人其他什么也没提,你要是想知道就去问他本人吧!”
蔡泽面色凝重,一个陌生人为何带给他这个话,他对这个阿房的女子起了戒备心,他道:“汝跟踪我多时了?”
阿房故意装做严肃的样子,见他心事重重,心里直要笑却憋着,她道:“从汝到山阳地的那刻起,我便晓得你了。”
要说现在蔡泽的心情只有一个惊险可概说,莫非有人知道他会来雍城?这人不是成蟜不是子安不是施虹更不能是太子丹,又会是谁将太子丹离开赵国的事千里迢迢告诉自己,他是想让自己发现什么?
赵太后说他心机深厚,他自己平心而论只是在做忠直的事,要论心机哪有虞暴厉害,论稳重也比不上子安,洒脱比不上施虹,但若论忠心没人比的上他。
‘忠’乃是忠于自己的内心,守职而不废,处义而不回。
蔡泽想不通,他对阿房的女子道:“吾已经知道了,汝还有何事?”
阿房古怪的转了转眼珠,知道蔡泽对她警惕,她也就蹦跳着乖巧的走开。
远处动乱声音不断,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
刑不尊大夫,礼不卑庶人!
随后长信侯府上被惊动,有人出来镇压,只听的一人手里拿着羊皮纸,站在大门前,看着众人的神色,大声扯着嗓子念道:“长信侯有命。即日起为鼓励乡民耕种,商人利贸,特在此发出税收减免一半,为期三月,为加大经济货币繁盛,在此期间不得闹事,无论士庶可否,闹事者一律执法处理!”
那人说完下面顿时一片安静,蔡泽远远看去,这场动乱也该停歇了,他回头看去只见那个乞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经此一闹,为救一个乞者长信侯是更不愿意见自己。
蔡泽郁闷的走在街上,往长信侯府上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忽的又听力一个嘻嘻哈哈的女声破调皮的与两个十几岁大的男童做游戏。
这几个男童对阿房和蔼,几个人蹲在地上在摊石子玩,蔡泽见阿房与他们这几个不认识的孩子打成一片,忽的心生一计。
他心下大悦,赶快走到阿房的身材,蹲在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叫道:“阿房?阿房?”
他喊了两声,阿房侧过头来见是蔡泽,含笑的对他道:“又是吾子,有何事吗?是我传话给那人乎?那人我也不知道现在在何处!”
说完阿房又回头与他们摊石子玩,蔡泽见她误会,在后面道:“吾是有一事请汝帮忙。”
阿房又转过头来,睁着干净纯洁的眼眸看着这个像父一般大的前辈,极其耐烦的问道:“吾子何事?能帮我尽量帮你,你且说说看。”
蔡泽大喜,见阿房这位姑凉在他有困恼的时候如此爽快,他赶忙不待阿房反正将他拉到一旁说话。
蔡泽对这姑凉道:“如若汝能帮吾做成这件事,蔡泽就在此谢过汝的大恩。”
蔡泽先向阿房敬了三个大礼,拜到腰间,再起身再拜,阿房见他好像真有什么重要事,不然哪能像他做拜,她一下子反而犹豫了,挠了挠头,支吾道:“我……也不一定能帮你,你且说说看。”
蔡泽哈哈大笑,见她答应,他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小心的递到阿房的面前,“汝能将此物交于长信侯乎?”<>